老街·小城·小巷

尹科穎

被一圈又一圈的小巷圍繞著，安睡于東江的邊上，兩座橋連接著外圍，那是她與外界連接的媒介。我的小城，已是一位千歲的老人，悠悠地向人們講述她古老的過往。出生以來，我便一直生活在這里，從未離開。直到上大學來了廣州，這是我離她最遠的一次。她很小，小到就像是整幅中國千里江山圖里最不起眼的那一粒塵土，若有若無，不爭不搶，但我們仍然愛著她。

她沒有北京那樣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繁榮，沒有蘇杭那樣飄飄欲仙、流連忘返的仙境，也沒有海南熱情的土壤，更沒有隔壁廣西的民族風情，她有的，只是淡淡的帶有歷史印記的滄桑與略微沒落的無力。但我不在乎，我喝著這座城的水，受著她的恩惠。我喜愛每一個雨滴打落屋檐的夜晚。在陣陣暴雨中，我透過窗戶望著外面靜謐的城，灰瓦、白磚，還有爬著青苔的圍墻，在雨中逐漸模糊失焦，只留雨聲將每個人的焦慮沖刷干凈。我還喜愛每個盛夏蟬鳴的下午，雖然總是炎熱，但你看，老人們搬來了藤椅，撲著蒲扇趕走那調皮的熱風。坐在小巷里，可能無聊的老人們還會把下午送給麻將，在熟悉中爆發出最真實的笑聲。老人也好，小孩兒也好，他們臉上真摯淳樸的笑容，或許是小城中我最迷戀的風景。

上小學的時候，我總要走過兩條不算太長的小巷。我最喜歡的，是晨曦時分朝陽的燦爛，光輝喜歡落在石板路上，走過的時候，我總會喜歡在光影上輕輕踏過，看著周圍的事物逐漸蘇醒。我的小城沐浴在晨光之中，又開始了它新的一天。鍍上金邊的光暈，從樓房的間隙中溢出。伴著朗朗的讀書聲，教室里每一張青澀的臉龐下都藏著一位呼之欲出的少年。我的城，那是她孕育的人們。

“已經是夏天了啊。”不經意的一句話，小城迎來了盛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劃過大街小巷，他們腳步飛快，只為了能夠快點兒吃到冰涼解暑的豆腐花。“豆腐花—賣豆腐花啦—”熟悉的方言逐漸傳遍了小城，十年以來從未變化。饞嘴的孩子早就握緊手中在軟磨硬泡之后得到的零錢，做好了起跑的架勢。

“我是第一個！”“哪有，明明是我！”“阿姨，我要一份豆腐花！”

“好，好，沒問題！”晶瑩剔透又極富彈性的豆腐花在阿姨的勺中微微顫動著，像被施了魔法般誘人。幾雙核仁大的眼睛直直鎖定這可口的“魔物”，迫不及待地接過小碗，自顧自地扒著吃了起來。不用說，多多的蜜糖更是小城豆腐花迷人魔法的精髓。吃完后，孩子們咂吧著嘴，似乎還沒滿足，可是手里的零錢不夠了，只好灰溜溜地離去。小巷里，清香的豆腐花，是我夏季記憶里的開端。

還有那一間接一間緊挨著的涼果鋪子，每到夏天總是一同招徠客人。我拿一個塑料小袋子，打開那一個個透明的玻璃柜子，神奇的、各種各樣的涼果和糖果都盡收眼底。我的涼果鋪子回憶，則與可樂橡皮糖相關。騎著祖父的老單車，還有那個鈴鐺所留下的童年痕跡，就如收納箱一樣，裝載著我與這座可愛小城的共同過往。

冬季的城也如雪花般細膩清新。小小的城住著許許多多的人，人們從五湖四海回歸到自己的故鄉。中山路商業街的店鋪總是早早掛起一個又一個紅紅的燈籠。清晨時，燈籠發出暖暖的光，映照著早起工作的人們；夜晚時，它們又照耀著漆黑的街道，為歸家的人們照亮回家的道路。或許影子們都是形單影只的，但是小城用她溫暖的懷抱包容了每一個孤單的人。到了新年，大大小小的餐館便被團聚的人們擠滿了。許久未見的人們在飯桌上歡快地交談著，神色是多么欣然！那是回到家鄉和家人團聚的雀躍，那是在外拼搏后回到故鄉的溫暖！公園里那些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邊漫步，一邊與好友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伴著流淌的江水與柔和的并不刺骨的風，石龍也靜靜地聆聽著歸來者的詩歌。

我的城，她不算繁華，甚至有些落寞。作為東莞最小的城鎮，她就像是雄偉版圖上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又像是班級團體里默默無聞的普通生。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愛她。入夜之后，人們坐在街邊小攤開一瓶啤酒，互相地調侃，默契地回應，這似乎也能讓我們欣喜若狂。中山路，是我們城里最古老的街道，人文歷史的積淀在這里醞釀成酒。1929年，中山路從東至西由沙邊街、龍興街、萬興街（三角市）、萬安街、萬勝街、東祿元、西祿元、飽街、塘頭九條小街銜接而成，成為小城里最美麗的建筑風景群街道。你能想象孫中山先生和周恩來先生都曾在這街道上留步嗎？反正當時年幼的我，只愛那里面永遠熱鬧非凡的早餐鋪和腸粉的味道。石龍還留存著歷史清晰的脈搏。當你走進東征博物館的那一刻，仿佛會穿越回數年前抗日的歷史當中，感受石龍子民頑強抗日的決心，感受黨與人民血肉相連的團結。首座中國舉重博物館也正在石龍慢慢崛起，在這里你將會看到石龍人敢于拼搏、為國爭光的體育精神，感受陳鏡開先生那一輩“舉重人”的熱血與奮斗，感受石龍“舉重之鄉”的歷史淵源。

現在的我，也總會坐在祖母的旁邊，聽她講述我們的城。

“祖母啊，我們為什么會如此依戀她呢？”“丫頭，你要知道，城是我們的情結。我們生在這兒，長在這兒，最終也會死在這兒。我們的一生都連接著我們的城，她不消失，我們就會依戀她，不管是老街還是小巷，最終我們都會帶著對她的一切的記憶，陷入沉睡。”

“若是做了異鄉人呢？”“你終究會回到這兒的，不為別的，就因為這里，是你的根。”我低下頭，撥弄著手中的藤條，交織、纏繞、打結、固定。我與我的城是連接著的，我屬于她，也由衷地愛著她，以及她的所有。

因為你在，所以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