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艷艷
2023年8月30日的《社交媒體+社會》期刊網站上,刊載了阿什利·米爾斯的網絡首發(fā)文章,題為《將布爾迪厄引入內容農場:社交媒體生產場域與注意力的文化經濟學》。
布爾迪厄的文化生產場域理論自提出以來,就成為人們理解文化生產和消費的主導性理論框架,該框架包含彼此對立的兩級:一級是“自律性質的生產”,即“為藝術而藝術”,生產為小眾,不關心經濟收益;另一級是“他律性質的生產”,即生產為大眾,經濟收益是其核心關切。社交媒體時代的理論家認為,布爾迪厄的理論有助于人們理解所謂“線上場域”,特別是它可以幫助我們將社交媒體時代的稀缺資源——注意力——理解為“注意力資本”,即可以轉化為經濟、社會和象征性收益的資源。另一方面,現(xiàn)有關于線上內容創(chuàng)作者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網紅”,但后者并非線上內容創(chuàng)作者的全部:在它之外,還有其他類型的創(chuàng)作者,比如該文所聚焦的“病毒式內容創(chuàng)作者”。
為此,從2020年12月到2022年7月,米爾斯對一家名為“魔術傳媒”的公司進行了參與式觀察,并對公司內的53名、公司外的7名病毒式內容創(chuàng)作者進行了深度訪談,結果發(fā)現(xiàn),場域理論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社交媒體經濟,即它盡管貌似只關乎出售內容和將注意力貨幣化,但最好還是被看作是混雜的情境:一方面,有傾向“自律”的、“為內容而內容”的生產,它更關心社群的分享和互惠,而懷疑甚至鄙視各類關乎收益的量化指標;另一方面,有完全“他律”的內容生產,只認同數據和金錢。進而言之,既有研究認為,為了獲得地位,網紅常常愿意免費勞動,以換取預想當中未來更豐厚的報償,但此類說法似乎更加符合網紅之類社群導向的創(chuàng)作者,他們試圖吸引的是粉絲這樣的利基群體;而病毒式內容創(chuàng)作者則目標明確地面向大眾市場,即無差別且地位相對較低的全球觀眾,并且只關心點擊率和播放率,就此而言,他們是市場導向的。由此,網紅與病毒式內容創(chuàng)作者的“自我呈現(xiàn)”方式也不一樣:前者更加注重對所謂“本真性”的展示,即要表現(xiàn)得“真實”、“自然”;而后者則更加依靠所謂“情境性本真性”策略,即以模仿日常生活情境為目的的日常場景展演——前者重視的是對“自我”的塑造,而后者重視的是對“情境”的塑造。由此造成的結果就是,病毒式內容創(chuàng)作者既是高度可見的(因為出現(xiàn)在各種視頻內容中),又是高度不可見的(因為重要的是場景,而不是人物),這就與著力打造“人設”的網紅大不相同。
當然,我們也可以進一步追問:用來獲取注意力資本的各種策略,與病毒式內容創(chuàng)作者的既有資本狀況是什么關系;換言之,經濟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與注意力資本一起構成了怎樣的結構性關系?此類場域又是如何被性別化和種族化了?對上述問題的探討,無疑將進一步豐富我們對社交媒體時代內容生產者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