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破浪，鷗燕乘風
——讀胡世宗《人生與詩》有感

馬仲喜

著名詩人胡世宗先生的《人生與詩——中國當代詩人掠影》（沈陽出版社，2021年），共描寫了83位詩人，分“剪影”“微剪影”“詩人之聚”三部分，上下兩冊，計51萬字。閱讀之后，我深感到這是一部別開生面的傳記體文學大作，其體例既包含姹紫嫣紅的個體之麗，又呈現雍容華貴的整飭之美。對每一位詩人，世宗先生都以獨特的視角，寫出詩人不同凡響之處，讀時猶如漫步百花園中，芳香四溢，目不暇接，乃至流連忘返。而每一篇又都似詩人小傳，整體上構成“列傳”體，讓人不由得想到司馬遷的《史記》。“十表、八書、十二本紀、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史記的功績在于開史書的紀傳體先河，讓嚴謹的歷史訴說充滿文學色彩，故有“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這樣崇高的評價。此書的83位詩人，猶如《史記》的七十列傳那樣，異彩紛呈，鮮活地勾畫出當代詩歌的整體面貌，儼然是一部當代詩歌簡史，引人入勝。

世宗先生在《自序》中說：“這樣一些詩人在特定的年月里與我的交往或他們的詩作給我留下了印象，被我用文字鎖定在歷史的夾縫里。”世宗先生一貫有謙虛的美德。實際上，這個“掠影”不可能也不應該停留在歷史的夾縫里，而是必然堂而皇之地登上當代詩歌史的大雅之堂，閃爍其特有的光芒。說到這部書的社會功用或稱文學價值，我以為起碼有三個方面：第一是它的指導意義。好詩從何而來？書中的每一位詩人都以其獨特的言說和經歷，再加上世宗先生的畫龍點睛，深刻而又具體地作了回答，這是長篇大論的詩論著作望塵莫及的。對于繁榮當代詩歌創作，無疑具有啟發引導之功效。第二是它的史料價值。世宗先生在與各位詩人的交往中，保持著記載經過和保留書信的好習慣。因為隨著年代的遠去，歷史遺存就顯得十分珍貴，片紙只字，都會成為認識過去年代的鑰匙，打開塵封的歷史之門，從而使“知人論世”成為有據可依。而沒有史料的佐證，即使說出花兒來，也會顯得蒼白無力。第三是它的門徑功用。不得其門而入，常常是創作和研究的瓶頸，如不突破，就只能在藝術殿堂的門外徘徊，這也是很多詩歌愛好者和研究人員為之苦惱的。世宗先生這部大作，敞開視界，曲徑通幽，深得“牧童遙指”之趣。我這樣說似乎很抽象，那就舉例言之。例如寫到詩人公木，世宗先生即以“腳踏著祖國的大地”為題。哇！我觸目即為之驚嘆。什么叫“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這就是了！“腳踏著祖國的大地”，是“詩眼”，也是“文眼”，此一句，既道出了詩人的代表作，又道出了公木所以為公木的要旨。公木的詩，充溢著強烈的愛國激情，他歌贊英雄，他歌頌壯美，其詩力滂沛的源泉，正是源自他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獲得豐厚的生活滋養，從而迸發出旺盛的激情，從而寫出“青天響雷敲金鼓，大海揚波作和聲”這樣的句子。你要培養詩情嗎？你要研究公木嗎？那就循此而入，看看公木是如何腳踏著祖國大地的。這樣，你就會發現，公木是大地之子，他只為人民歌唱。著名詩人朱子奇回憶說，公木在創作“軍歌”前，經常背著一個書包，翻山越嶺，到百姓中去宣傳時事，宣講黨的抗戰政策，回來后，就在一根燈芯的小油燈下寫作。正是這般腳踏著祖國大地，扎根于群眾之中，才使公木養成堅定的家國情懷。即使受到不公正對待，他也是“肉爛依然鍋里煮，船翻猶在岸邊行”（公木詩句），對黨忠誠不二，對祖國不離不棄。由此可見，無論是詩歌創作還是詩事研究，先得門徑是必須的。不了解詩人，不知他們所走過的道路，無論創作還是研究，都會茫然不知所措。書中列舉的其他詩人，也都一一明示機理，發蹤點穴，讓人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世宗大作有如此功用，其金針度人之風范殊堪敬重。

公木先生是我的老師。我在吉大中文系讀書時，先生是我們的系主任，給我們講過《詩經》，他的學問和人品深受學子們敬重。記得當年，開學之初，我們班要辦一個壁報，起名《初航》，想請公木老師題詩。他當即熱情應允，題詩如下：

浩歌解纜索，踴躍試初航。生活彌大海，知識泛重洋。起點從沙岸，目標向太陽。南針依馬列，舵手有中央。

魚龍破浪逐，鷗燕乘風翔。扶搖九萬里，鵬翼耀群芳。

這首詩，直到現在我們班所有同學還都能背誦。“初航”兩個字，公木一首詩，其立意、其思想、其音韻，立刻得以完美展現。這就是大師的風采，大師的水平！而在《人生與詩》這部著作中，世宗先生列舉了不少這樣大師級的人物，不寫全貌，而只抓住典型事件和情節，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這樣的寫作方法，避免了沉重冗長，使敘事輕松活潑，鮮明獨特，從而使人物更生動，感染更集中，給讀者帶來了更強烈的審美感受。

在結束本文時，我忽然想到，用公木老師的“魚龍破浪逐，鷗燕乘風翔”這句詩作為標題，來表達我的敬意。恭祝胡世宗先生和他所關注的詩人隊伍，天機活潑，成果豐碩，高唱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