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可欣 戎鈺 胡玉梅 葛小林 韋衍行

11月29日,國家文物局在北京召開“考古中國”重大項目重要進展工作會,會上介紹了多項考古最新成果。
良渚文化一般分為早、中、晚三期。良渚文化早期階段,通過對北村、南王廟等遺址調查發掘,以及瑤山外圍等聚落結構新線索的分析,建立了前古城時代良渚遺址群聚落分布的新認識。良渚中期階段,在良渚古城周邊新發現疑似水壩近20處,其中7處的碳-14年代皆距今約5000年,與已經公布的11處水壩以及莫角山、反山開始營建的時間相同。
最新發現表明,良渚遺址群經歷了利用山前地貌建設散點式聚落,到規劃建造水利系統、莫角山和反山,再到構筑帶有城墻、外郭的良渚古城等三個發展階段。
城河遺址位于湖北省沙洋縣后港鎮,地處漢江西側、長湖北岸,面積約70萬平方米,是新石器時代屈家嶺—石家河文化的一處重要城址,年代距今約5100至4500年。在“考古中國”重大項目的支持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等單位聯合在城河遺址北部、西部、王家塝地點開展了系統考古工作,取得重要收獲。
城河遺址反映了屈家嶺文化人群通過建造一系列水利設施,調控古城用水的水資源管理模式,展現了長江中游新石器時代古人對自然的認知和改造。同時,王家塝墓地多種形制的墓葬反映了屈家嶺文化社群結構的復雜性和社會分化現象,提供了探討長江中游新石器時代文明進程的新證據。
寺墩遺址是一處以新石器時代崧澤—良渚文化遺存為主體的中心聚落遺址,年代距今約5500至4500年。遺址以一處橢圓形土墩為中心,周圍分布十余處小型臺地,外圍有雙重水系環繞,總面積約為150萬平方米。
寺墩遺址呈現出崧澤文化晚期向良渚文化時期的文化形態和聚落布局的變遷,生動反映了太湖地區的史前社會復雜化進程,也為討論長江下游區域文明發展模式提供了新視角。
2021年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納入“考古中國”重大項目,以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史前文化發展研究為核心,積極探尋南島語族起源的線索,目前已取得重要進展。
研究深化了對我國東南沿海地區史前人群利用海洋資源,以及史前農業文化向東南亞島嶼地區擴散歷程的認識,為探索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提供了重要線索,是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演進格局的重要實證。
此次通報的4項考古發現與研究,是“考古中國”重大項目長江下游區域文明模式研究、長江中游文明進程研究(新石器時代)、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的重要研究成果。國家文物局將在“考古中國”重大項目框架下,持續推進重大課題攻關,推動考古學理論創新,立足“大考古”理念,加強人文社會學科、現代科技與考古學深度融合,深刻闡釋中華文明的“五個突出特性”,全面促進考古成果社會共享,引導社會公眾形成正確歷史認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館員王寧遠介紹了良渚遺址早期聚落結構與水利系統研究的新突破。王寧遠介紹道,此次不僅建立了遺址群良渚早期階段聚落結構基礎框架,同時團隊總結出一種多學科融合的古代水壩快速調查技術,對水利考古研究具有重要推進作用。
2019年7月6日,良渚古城遺址獲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彼時,人們所認知的良渚遺址,共有11條大壩及溢洪道等水利設施,集中在遺址的西部和北部。
而經歷近幾年的考古工作,這個數字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我們發現在遺址近百平方公里內的幾乎每一個山口,都有水壩遺跡。”這些新的水壩與申遺期間公布的11條水壩共同構成了良渚古城的整套外圍水利系統。只是目前考古人員暫且勾勒出了這套水利系統的框架,各個工程如何獨立或配合運作,還需要更進一步的研究。
在原本的認知中,人們把良渚遺址的水利系統分為南部的低水壩群和北部的高水壩群,以及塘山長堤。本次考古工作,也修正了對塘山長堤的部分認識。“我們發現,塘山長堤實際上是由很多南北向的獨立小水文區組合形成的極為復雜的水管理系統。在塘山北側發現的16條谷口高壩,其中有測年樣本的6條皆為距今5000年左右,與早前公布的11條壩完全一致。”
據王寧遠介紹,良渚古城建于平原之上,周邊環山,水穿城而過。曾經生活在此地的人們,在四面的山口建立了壩,開始管控古城的水利。這一整套水利系統囊括了城內的交通運輸、生活用水、灌溉、防洪等功能。作為良渚古國的都城,良渚城內并沒有農田。上萬人所需要的糧食、肉類、木材等物質資料,都是通過這樣一套水利系統運入城中。因此在王寧遠看來,這套水利系統,很有可能在良渚建城之初就已經提前部署妥當。
良渚古城位于長江下游,且西北面的山區位于浙江省的暴雨中心。當時的人們為了能夠更好地使用這套水利系統,排除來自汛期的威脅和干旱期枯涸的可能性,便想出了在山口建壩的方式。“我們目前公布的水利系統,全都屬于山塘和陂塘。這種方式就相當于在山口攔了一道水壩,是擋水的最經濟方式。”汛期時,這些水儲存在山谷中,到了下半年的干旱期便放出來,保證古城的正常運作。“這是一個綜合的交通、用水、調水體系。它跟城市是匹配的,沒有這套水利系統,城市就無法運作。”王寧遠說。
據王寧遠介紹,更為奇特的是這些水壩有兩三處至今仍在使用,“跟5000年前是一樣的”。
在本次“考古中國”重大項目重要進展工作會上,王寧遠還對工作中形成的多學科方法進行了介紹。也正是這一項技術成果,為發現更多、更廣范圍內的水壩遺跡作出了不可忽視的重要貢獻。
國家文物局將在“考古中國”重大項目框架下,持續推進重大課題攻關,推動考古學理論創新,立足“大考古”理念,加強人文社會學科、現代科技與考古學深度融合,深刻闡釋中華文明的“五個突出特性”,全面促進考古成果社會共享,引導社會公眾形成正確歷史認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以往的關注點都聚焦在遺址范圍內,但我們現在發現,很多的水利系統都在城外的上游地區。只靠傳統的考古勘察工作,很難發現城外的遺跡。因為壓根想不到要去城外找遺跡,也不知道要去城外哪里找。但是近10年,我們形成了一套方法,可以迅速地找到這些水利系統。”這就是以遙感RS、地信GIS為先導,結合環境水利分析對古代水壩遺跡進行快速判定的考古調查方法。“我們先根據分布規律找到疑似點,然后再去實地開展判定工作,最后再做水文分析。”根據這個方法發現的距離良渚古城最遠的一組水利設施,有11公里。
此后,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良渚遺址群周邊和紹興越國水利遺址調查中進行驗證,發現大量疑似水壩。在對紹興越國水利遺址發現的3座水壩進行測年后,確定其為2400年前所建造,此時正是越國存續期間。同時,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又對全國范圍內的三個重要遺址——屈家嶺遺址、石家河遺址、凌家灘遺址,開展了水管理遺跡分析,并獲得了重要線索。
王寧遠告訴記者,研究水利系統并不僅限于其本身。它對國家的形成和社會復雜化進程,都有重要的推動作用,“就像傳說中大禹治水成功后,人們擁護他當了王,夏朝也得以建立。水利系統建造和運作,需要有統一的領導發號施令,也需要分級管理者。在此過程中,就會出現上下分層的管理制度以及配套的組織機構,這就為早期國家的出現提供了制度和官僚隊伍。雖然這是形而上的觀點,但在南方地區中,從一般聚落走向國家社會,可能確實與治水行為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所以水管理系統的建設是促使社會復雜化的一個關鍵動因。而這一點,正是以往研究中的薄弱點。”

5000多年前,依水而居的先民是如何使用水、治理水的?歷史的缺環,由考古學來填補——12月4日,屈家嶺遺址考古工作專家現場會在湖北荊門召開,一系列考古新發現在會上公布。其中最讓考古界欣喜的是新發現的多組史前水利系統,距今約5100年,是中國迄今發現最早的水利系統。
屈家嶺遺址是屈家嶺文化的發現和命名地,位于湖北省荊門市屈家嶺管理區,地處大洪山南麓向江漢平原的過渡地帶,是實證長江中游文明起源的重要大遺址。屈家嶺遺址的發現,刷新了考古學界對長江中游史前文明的認識,在考古學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
該遺址是以屈家嶺為核心,包括殷家嶺、鐘家嶺、冢子壩和楊灣等十余處遺址為一體的新石器時代大型遺址群。自20世紀50年代起,該遺址先后進行過三次考古發掘。2015年至今,經國家文物局批準,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單位組建考古隊,持續開展考古工作。
12月4日,此次考古工作最新成果在荊門公布。
據屈家嶺遺址考古項目領隊、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館員陶洋介紹,最新考古工作表明,屈家嶺遺址歷經油子嶺、屈家嶺和石家河等史前文化時期,絕對年代為距今5900至4200年。其中,油子嶺文化聚落為長江中游地區同時期面積最大的聚落,已確認水利系統、墓葬區、居住區和陶器生產區等。屈家嶺文化時期聚落則發現大型水利系統、高等級建筑區、墓葬和銅礦石等遺存,探索到史前稻田的分布范圍,出土國內已知最早的高溫黑釉陶,將我國高溫黑釉技術提早了將近1000年。
同時,屈家嶺遺址新發現的史前房址,顯露出眾多規模龐大、建造工藝考究的磉墩,是迄今發現磉墩的最早形態。磉墩是古建筑的基礎部分,主要起到承載作用,此次發現為中國古代土木建筑技術奠定了史前基礎,填補了中國建筑史的空白,具有重要學術價值。
近年來,屈家嶺遺址考古隊會同航測學、年代學、環境考古學等專家,對遺址進行了全面調查和綜合分析,重點勘探了若干疑似水利設施,新發現多組水利系統。其中,熊家嶺、鄭畈兩處水利系統的考古收獲極為重要。
據陶洋介紹,熊家嶺水利系統包括水壩、蓄水區、灌溉區和溢洪道等構成要素,解剖性發掘顯示,熊家嶺水壩可分為早晚兩期,早期壩的年代范圍為距今5100年至4900年,是我國迄今為止發現最早且明確的水利設施。
而位于遺址群西南角的鄭畈水利系統,目前也已確認水壩、蓄水區和溢洪道,其建造工藝、構筑方式、堆積特征與熊家嶺水壩早期壩高度一致,年代與熊家嶺早期壩相當。
陶洋表示,屈家嶺的水利設施體現出非常成熟的營建工藝和科學建造理念,水壩、蓄水區、灌溉區和溢洪道等各種要素齊備,“種種跡象表明,它并非處于史前先民對水資源管控實踐的初始階段,有理由相信,史前治水的最早嘗試應遠遠早于距今5000年。”
陶洋在專家現場會上介紹,江漢平原地區河網密集,水資源豐富,因此對于生活在此的先民而言,蓄水、用水、防水、治水是生活中的大事,此次最新考古發現的水利系統便是先民治水的產物。
專家認為,屈家嶺遺址史前水利系統的發現,標志著史前先民的治水理念從最初被動地防水御水轉變為主動地控水用水,而屈家嶺遺址治水模式的探索,為史前單體聚落的水資源管理和利用提供了細節支撐。

從適應自然到改造自然,從被動防水到主動控水,5000多年前的先民,是如何建造出如此大規模的水利系統的?他們的治水智慧、用水理念經歷了怎么樣的變遷,這期間有多少讓后人震驚的故事?這些問題只能依靠持續不斷的考古工作來嘗試解答。
2023年,又是湖北考古碩果累累的一年,臨近歲末,屈家嶺遺址的重要新發現再次引發考古界強烈關注。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何努非常重視此次發布的屈家嶺遺址最新考古成果。他認為,屈家嶺遺址此次考古發現的水利系統,初步推測主要用于稻田灌溉,它代表著5000多年前的最先進生產力,表明屈家嶺先民較早邁進史前“水利”社會,助力屈家嶺發展成為中國農耕文明發祥地之一。
考古界認為,距今5000年前后,是一個重要時間坐標。屈家嶺遺址多年來的考古工作,展示了長江中游地區大型中心聚落的規劃理念、布局演變和社會結構傳統,反映了長江中游不同于其他地區的文明路徑,為考察史前水利社會的形成和發展、長江中游文明的起源和演進提供了關鍵樣本。
位于江蘇常州的寺墩遺址,被認為是良渚文化晚期的中心之一。從1973年起,南京博物院在寺墩遺址進行了多次考古發掘,出土了大量高等級的良渚玉器,讓人們對長三角地區從崧澤到良渚的文明進程有了新的認識。
寺墩遺址位于常州市鄭陸鎮三皇廟村。寺墩體原為東西長約100米、南北寬約80米、高近20米的大型土墩。歷經千年,再加上20世紀七八十年代燒磚取土嚴重破壞,目前僅存南坡。1995年4月,被公布為第四批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2019年10月,被公布為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良渚文化時期極具代表性的重要遺址,遺址總面積90萬平方米以上。1978年至1993年間,南京博物院、常州博物館、武進博物館等多家單位,曾多次組織聯合考古調查,先后5次對寺墩及周邊地區進行考古發掘,出土了一大批精美文物。
據悉,寺墩遺址最早發現是在1973年,當地村民挖到了玉器,送到文物商店去鑒定,常州的文管辦人員趕到現場進行探查,出土了幾十件玉器。1976年,當地村民建房子,又發現了幾十件玉器。從1978年開始,南京博物院開始對寺墩遺址進行規模比較大的發掘,到了1983年,又進行了更大規模的發掘,發現了4座比較大的墓葬,其中寺墩三號墓出土了大量玉器,在學術界引起了轟動。1993年到1995年間,寺墩遺址又進行了發掘,基本上把寺墩遺址保護下來了,確認了寺墩遺址的面積有90萬平方米。

寺墩遺址出土了許多珍貴的玉器,以玉璧與玉琮的數量最多,其中包括南京博物院十八件“鎮館之寶”之一的人面獸面組合紋玉琮。收藏于常州博物館的十二節人面紋玉琮,外表分為十二節,每節以四角為中線,刻有人面紋四組,共四十八組,面孔由兩條平行凸橫棱、圓圈、凸橫檔構成,分別表示羽冠、眼睛、鼻子或嘴巴。眼睛為單線圓圈,鼻子或嘴巴上刻有卷云紋,工藝可謂精湛絕倫。
出土于寺墩五號墓的十一節獸面紋大玉琮,則是武進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這件玉琮通高31cm,內圓外方,中間是上下對穿的圓孔,與古人“天圓地方,天地相通”的思想相吻合,玉琮采用了微雕陰刻線的工藝,器物表面以橫向陰刻線,將琮體等分為十一節,每一節以四個棱為中軸線,左右對稱刻畫四組簡化獸面紋飾,上下共有四十四組。其中最細的陰線條紋僅0.7絲米,相當于0.07毫米。
武進博物館還館藏了一件直徑約29厘米的大玉璧,是整個江蘇地區良渚文化中出土發掘最大的一塊。還有出土于寺墩五號墓的玉帶鉤,也是江蘇省內考古發現首例。此外,寺墩遺址還出土了不少陶器,覆蓋良渚文化早、中、晚期。據介紹,有關寺墩遺址的大量發現,讓人們對長三角地區從崧澤到良渚的文明進程有了新的認識。
東南沿海是我國史前時代先民面向海洋、利用海洋資源的重要地區,也是探索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問題的重點地區。項目啟動后,已系統發掘了浙江井頭山遺址,福建平潭島西營、殼丘頭、東花丘和龜山遺址,海南灣仔頭和內角等遺址,初步構建了東南沿海與島嶼地區距今約8300至3000年的時空框架和社會結構。
距今約8300至7800年的井頭山遺址是我國目前發現年代最早的海岸貝丘遺址,豐富的泥蚶、海螺、牡蠣、海魚脊椎骨等遺物,提供了古人開發海洋資源的直接證據。
距今約7300至6500年的西營遺址為一處小型聚落,人骨分析顯示出生活在這里的族群與中國南方、東南亞族群有較近的遺傳關系。殼丘頭遺址屬中型聚落,距今約6500至5000年,遺址內居住區、餐食加工區、手工業區、垃圾傾倒區等功能分區清晰,文化面貌顯示出臺灣海峽兩岸存在文化關聯。西營遺址、殼丘頭遺址還發現了目前我國東南沿海島嶼最早的水稻遺存。

東花丘遺址和龜山遺址距今約4000至3200年,其聚落等級高、規模大,儀式區、公共活動區、生活區合理布局,表明這一階段沿海史前人群社會組織形態、生存模式,以及手工業技術水平、精神世界表達均顯示出新的文明程度。灣仔頭和內角兩處遺址年代距今約5000至3000年,出土陶器的陶色與紋飾表現出與菲律賓迄今發現年代最早(距今約4200至4000年)的陶器存在相似之處。
◎ 來源|綜合澎湃新聞、 華西都市報、極目新聞、現代快報、人民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