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危機中的2024

沈聯濤

2023年10月9日，加沙城的建筑遭以色列空襲后升起濃煙。圖/法新

2023年被視為轉折的一年，幾乎所有金融、科技、貿易、地緣政治、戰爭和氣候變暖的大趨勢，都在速度、規模和范圍上顯現擴展跡象。你可以將這種狀態稱為“長久危機”：在未來某個時刻，一系列持續沖擊似乎將演變成一場更大的沖擊。

在金融領域，2023年以硅谷銀行于3月10日倒閉為開端，簽名銀行緊隨其后。為阻止所謂針對銀行的“推特存款擠兌”，美聯儲和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迅速采取行動，為所有存款提供擔保。

在瑞士，三個月損失了價值近750億美元存款后，瑞士信貸銀行于3月19日被瑞銀集團接管。持有瑞士信貸一級資本金（AT1）債券的人，為先于股東遭受減記而感到憤怒，這讓瑞士的金融信譽受損。

盡管美聯儲和瑞士金融監管部門迅速采取行動，避免了危機在全球蔓延，并恢復了金融市場的平靜，但為壓降通脹，美聯儲在2023年加息四次，將利率水平升至5.25%-5.5%區間。12月，國際金價觸及每盎司2100美元的歷史新高。這預示著通脹預期將會減弱，但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卻有所升級。

在科技領域，2022年11月，ChatGPT的公開發布標志著生成式人工智能（AI）的全面到來。商業化人工智能被視為繼互聯網浪潮后的一個重大事件。這引發了與AI軟件與硬件相關的美股“七雄”領漲美國科技股。此次反彈避免了金融市場一年來因加息而遭受的投資組合損失。

貿易方面，聯合國貿發會議最新發布的《全球貿易更新》報告顯示，2023年，全球貿易額將萎縮5%至30.7萬億美元，其中，貨物貿易額將減少近2萬億美元，但服務貿易額將增加5000億美元。2024年的前景是悲觀的，因為貿易問題目前是地緣政治問題，而非純粹由市場驅動。全球供應鏈要么脫鉤，要么去風險，這可以避免可能因地緣政治原因而實施的制裁。

地緣政治占據了2023年的頭條新聞。在一切軍事化或武器化面前，外交屈居次要地位。目前，企業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國家安全。因價值觀上的二元差異，企業或金融機構或陷入地緣政治上的針鋒相對。在涉及國家安全情況下，企業必須毫無疑問地承擔供應鏈重組的所有成本，否則或將倒閉。

2023年10月，以色列軍隊與哈馬斯的沖突爆發。平民屠殺規模較2022年2月開始的烏克蘭危機更為可怕和激烈。截至2023年6月，《2023年武裝沖突調查》（2022年5月1日至2023年6月30日）的最新數據顯示，全球死亡人數增加了14%，暴力事件增加了28%。

權威機構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與研究所（SIPRI）報告稱，2022年，有56個國家卷入武裝沖突，比2021年增加了5個。其中三個國家（烏克蘭、緬甸和尼日利亞）預計造成1萬人及以上死亡，其中16起案件涉及1000人-9999人死亡。當自然災害影響糧食、水和能源供應時，預計將發生更多沖突。

2023年12月《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八次締約方大會（COP28）結束時，約有10萬名代表離開阿拉伯聯合酋長國。聯合國描繪了樂觀的基調，認為這次會議標志著化石燃料時代“終結的開始”。科學家們基本上確認，我們已經錯過了一個控制碳排放的重要階段，即可將全球平均氣溫控制在比工業化前水平高出1.5攝氏度以下。大多數研究表明，如果大多數政府未能履行其當前凈零承諾，地球將面臨2攝氏度以上的升溫。這意味著將有更多的自然災害、海平面上升、移民和沖突。每三周，美國就會經歷至少一場損失超10億美元的自然災害。

正如一位憤世嫉俗者所說，自然災害是富人付出金錢，而窮人卻付出生命的代價。

將所有這些大趨勢下的“微型災難”放在一起，表明大型系統災難可能即將發生。歷史上，這些巨震擾動都是以大規模衰退告終——消除了債務，讓每個人都變得更加貧窮。比如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或戰爭。

截至目前，全球印了更多的錢并承擔更多的債務，以否認或推遲解決這些迫在眉睫的問題。但止痛藥不能解決結構性失衡。

正如我最喜歡的詩人艾略特所言，世界的終結不是一聲巨響，而是一聲嗚咽。世界處于永久危機之中，沒有人可以完全負責。當沒有人能夠就問題達成一致時，民主治理就會不斷波動，更不用說解決方案了。

2024年將舉行一些決定性但混亂的選舉，特別是在美國。屆時，兩位總統候選人可能會被彈劾或被定罪。這對所有人來說并不是一個好兆頭，因為2023年標志著一個轉折點，美國因對烏克蘭和加沙的災難性處理而失去了全球南方的尊重，上述兩個國家都將戰至最后一個烏克蘭人或巴勒斯坦人。允許他人為自己的利益而戰和死亡的道德表現，不是虛偽而是霸權級別的怯懦。

底線是，解決氣候變化和社會失衡等全球生存威脅并不缺乏技術或資金。我們無法將政治家們表白的政策意圖，與當前政策未能實現的現實對應起來。

如果人為或自然災害迫在眉睫，我們是緩解它，還是適應它？在一個獨立星球上，我們可以逃跑，卻無處躲藏。因此，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盡己所能，而不是依靠政客去解決問題，或對于我們自己的問題視而不見。

關于圣誕節有一句至理名言：用溫暖的雙手給予。現在就這樣做，否則我們將用煮沸的雙手給予，或者根本不給予。

2024年，最美好的祝愿。

（翻譯：康愷；編輯：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