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描寫的章法和技巧
——以《西游記》景物描寫為例

◎遼寧/郭艷萍 趙永光 王 巖

所謂章法，即左培《文式》所云：“所謂章者，片段之謂。就一篇中股股貫串，句句接續，乃成章片。” 可見，好的文章，其章法和技巧始于模仿，止于創造。

語文教學“重閱讀、輕寫作”現象比較普遍，特別是在經典閱讀中景物描寫賞析時，重景物描寫的作用和語言特色分析，常忽視對景物描寫章法和寫作技巧的探究，即使做了“讀寫結合”的仿寫訓練，也只是要求學生在寫作時運用經典閱讀中的表現手法，或仿寫內容，或仿寫表達（修辭、感官）等角度，但如何使所寫景物“股股貫串，句句接續，乃成章片”卻很少有人問津。這就造成了學生寫景狀物時出現句與段、章與篇的層次無序，事與物、物與人、人與景、景與情、情與神產生分離的情況。

那么，如何在日常教學中進行景物描寫的章法和技巧訓練呢？筆者以分析名著《西游記》中的景物描寫為例，談談如何引導學生進行景物描寫。

一、渲染式鋪陳法

案例一：

師徒們正話間，腳走不停，馬蹄正疾，見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馬不能進。四眾停立岸邊，仔細觀看，但見那：

層層濃浪，迭迭渾波。/①層層濃浪翻烏潦，迭迭渾波卷黑油。②近觀不照人身影，遠望難尋樹木形。③滾滾一地墨，滔滔千里灰。④水沫浮來如積炭，浪花飄起似翻煤。⑤牛羊不飲，鴉鵲難飛。⑥牛羊不飲嫌深黑，鴉鵲難飛怕渺彌。⑦只是岸上蘆蘋知節令，灘頭花草斗青奇。/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澤洞世間多。人生皆有相逢處，誰見西方黑水河!

（節選自《西游記》四十三回：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龍子捉鼉回）

案例一中的景物描寫分為三層：第一層總寫黑水河。作者用疊詞“層層”和“迭迭”準確概括出黑水河浪濃波渾的特點。第二層具體細致地描寫黑水河特點。第①句用比喻的修辭手法直接描寫“濃浪”和“渾波”的狀態，即“翻烏潦”和“卷黑油”。第②句從正面由近及遠地描寫黑水河浪“濃”波“渾”的程度，即“近觀不照人身影”“遠望難尋樹木形”。第③～⑥句用夸張和比喻的修辭手法，通過正面描寫和側面描寫結合的寫作手法進一步生動形象地描寫了黑水河浪“濃”波“渾”的程度。第⑦句用對比的手法，突出渲染岸上“蘆蘋”和灘頭“花草”的景色之美，與前文對比，反襯黑水河的險惡。第三層直抒胸臆。作者用“誰見西方黑水河！”議論抒情，道出黑水河的險惡，暗示唐僧師徒此行道路艱險。

從以上分析中可得出以下結論：所謂渲染式鋪陳法，即抓住某一景物特點，從不同角度和側面，在同一平面上進行具體、細致地描述，使景物特點逐漸突出，其形象逐漸鮮明，情感逐漸濃烈。渲染的結果是突出景物特點、彰顯景物描寫的作用。運用渲染式鋪陳法可采取如下步驟和技巧構思行文：首先，要總寫，即用一個對偶句或兩個短句概述所寫景物的總體特點。然后，要分寫，即圍繞景物總體特點，用放大法和擴寫法從不同側面加以描繪、渲染。描繪時可采用正側面描寫、多角度描寫等方法突出形態、特點。還可運用比喻、擬人、夸張等修辭手法增加表達效果。最后，要收束，即描寫一點景外之景，移入一點景中之情，采用描寫、抒情、議論的表達方式收束所寫之景。

二、并列式鋪陳法

案例二：

三藏看了，對天禮拜道：“多謝金星，度脫此難。”拜畢，牽了馬匹，獨自個孤孤凄凄，往前苦進。這嶺上，真個是——

①寒颯颯雨林風，響潺潺澗下水。/②香馥馥野花開，密叢叢亂石磊。/③鬧嚷嚷鹿與猿，一隊隊獐和麂。/④喧雜雜鳥聲多，靜悄悄人事靡。/⑤那長老，戰兢兢心不寧；這馬兒，力怯怯蹄難舉。

三藏舍身拼命，上了那峻嶺之間。行經半日，更不見個人煙村舍……

（節選自《西游記》十三回：情亂性從因愛欲 神昏心動遇魔頭）

案例二中的景物描寫，作者用五個整句分別從不同角度對嶺上的“風”“水”“花”“石”“鹿猿”“獐麂”“鳥”“人”進行描寫。前四句，作者從觸覺、聽覺、嗅覺和視覺的角度，用疊詞“颯颯”“潺潺”“馥馥”“叢叢”“嚷嚷”“隊隊”“雜雜”“悄悄”，從正面寫出嶺上景物紛繁活躍的特點。第五句寫“長老”和“馬兒”的表現，從側面寫出紛繁活躍景物背后的險境。因為前面交代了三藏“獨自個孤孤凄凄，往前苦進”。所以，這段“嶺上”描寫，必定使“那長老，戰兢兢心不寧；這馬兒，力怯怯蹄難舉。”這就為后面三藏路遇猛虎、長蛇、毒蟲、怪獸而孤身無策作了鋪墊。這五個句子的描寫對象沒有大小主次之分，所描寫的景物呈現橫向性，具有并列關系。

從以上分析中可得出以下結論：所謂并列式鋪陳法，是指全篇作品或整個段落從不同的描寫對象、描寫方位、描寫方面等進行橫向“百花齊放”式的展現鋪陳，使描繪的景物搖曳多姿。運用并列式鋪陳法可采取如下步驟和技巧構思行文：首先，確定環境。確定與文章中心有關聯的、符合人物特定活動的場景。然后，精選景致。選取多種具有代表性的景物作為描寫對象。分三組或三組以上的句子對其進行正面或側面描寫。每組句子采用整句（散句），上下句所描寫的景物不同，要抓住不同的景物特點進行生動性描寫。最后，側面烘托。加一組融情入景的句子，將景物描寫和人物描寫結合起來，使景中有人，人立景中，情景交融，借景抒情，表達人物的內心感受和思想情感。

三、詞章式鋪陳法

案例三：

齋畢，那二從者整頓了鞍馬，促趲行程。三藏出了山門，辭別眾僧。眾僧不忍分別，直送有十里之遙，噙淚而返，三藏遂直西前進。正是那季秋天氣。但見——

①數村木落蘆花碎，幾樹楓楊紅葉墜。②路途煙雨故人稀，黃菊麗，山骨細，水寒荷破人憔悴。/③白灊（古水名）紅蓼（一年生草本植物）霜天雪，落霞孤鶩（一種野鴨）長空墜。④依稀黯淡野云飛，玄鳥去，賓鴻至，嘹嘹嚦嚦聲宵碎。

（節選自《西游記》十三回：情亂性從因愛欲 神昏心動遇魔頭）

案例三中的景物描寫采取宋詞【天仙子】雙調六十八字詞牌格式，對季節入秋的景物進行了描寫。交代了三藏師徒西天取經的時令和景物特點。其中“蘆花碎”“紅葉墜”渲染了一幅凄寒蕭索的秋景，為下文寫人作鋪墊。“路途煙雨”加上“故人稀”更烘托了“跋涉之人孤獨的悲傷心情”。而“水寒荷破”的時令，道出了因長途跋涉而使“人憔悴”的痛苦。作者抓住最能代表秋天景物特點的“白灊”“紅蓼”“霜天”“落霞”“孤鶩”等進行鋪陳渲染，加上“嘹嘹嚦嚦”宵碎聲，讓人們自然進入孤寂悲涼的情境中，不由自主地為唐僧師徒取經山高路遠、路途終點茫茫無期而擔憂。

從以上分析中可得出以下結論：所謂詞章式鋪陳法，就是在寫景狀物時，采用詞牌填詞的方式寫景狀物，使所描繪的景物更具意境，表達更加生動流暢。運用詞章式鋪陳法可采取如下步驟和技巧構思行文：先定章法，即選擇一首寄情于景的詞牌為藍本，明確詞中句式特點，分析景物描寫的表達技法。再定意向，即選取最能表現時令特點和烘托人物心情的景物作為描寫對象。接著描繪，即依據所選詞的章法和句式，用仿寫法加擴寫法對所確定的景物進行生動描寫。

四、遞進式鋪陳法

案例四：

卻說行者將身一縱，早見一座高山阻住霧角，即按云頭，立在那巔峰之上，仔細觀看，好山——

沖天占地，礙日生云。/沖天處，尖峰矗矗；占地處，遠脈迢迢。礙日的，乃嶺頭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松郁郁，四時八節常青；石磷磷，萬載千年不改。林中每聽夜猿啼，澗內常聞妖蟒過。山禽聲咽咽，山獸吼呼呼。山獐山鹿，成雙作對紛紛走；山鴉山鵲，打陣攢群密密飛。山草山花看不盡，山桃山果映時新。/雖然倚險不堪行，卻是妖仙隱逸處。

（節選自《西游記》第七十回 妖魔寶放煙沙火 悟空計盜紫金鈴）

案例四中的景物描寫先總寫，即用一個對偶句總寫山遮天蔽日（高大）的特點。然后由靜到動，由植物到動物，由概括到具體，步步深入地對景物的總體特點進行描摹。分寫先用“尖峰矗矗”“遠脈迢迢”“松郁郁”“石磷磷”來描摹山是如何“沖天占地，礙日生云”的。接著，對上句中的“松郁郁”“石磷磷”進行擴展式描寫。靜態山林描寫完便轉入對動態的飛禽走獸的描寫。用“夜猿啼”“妖蟒過”營造了一個令人毛骨聳然的環境。用“聲咽咽”“吼呼呼”“紛紛走”“密密飛”等詞語渲染了深山飛禽走獸活泛的特點。而“山草山花看不盡，山桃山果映時新”一句更加突出了這座山景物繁茂的特點。最后總結，即用議論句點明景物描寫的作用，“卻是妖仙隱逸處”——此山正是悟空困難重重，路途艱險處。

從以上分析中可得出以下結論：所謂遞進式鋪陳法，是指整個寫景片段在鋪陳時如抽絲剝繭般逐層深入。運用遞進式鋪陳法可采取如下步驟和技巧構思行文：先起句，用一個對偶句或兩個短句從不同角度概述所寫景物的總體特點，為下文描寫開張。再擴句，用一組或兩組對偶句對起句主要意象進行描摹，描摹句起承上啟下的作用。再擴句，承接前句的主要意向，即如文段中的“尖峰、遠脈、嶺頭、崖下”進行具體、生動、形象地描繪。這樣依次擴寫前一組描寫意象，使景物描寫越來越深入具體，越來越生動形象。后收句，一層層由平實到生動，由淺入深的描寫后，用一兩個句子將描寫轉入由物及人，由景及情，由事及理的描寫議論抒情中。

以上案例提取的景物描寫的章法和技巧，能快速使所寫景物“股股貫串，句句接續，乃成章片”。好的文章，其章法和技巧始于模仿，止于創造。因此，寫作教學要落實新課標的要求：“鼓勵有創意的表達。”只有這樣“怎樣寫”才能實現“為什么寫”的目的，學生才能在景物描寫時收獲滿眼的瑰麗和豐富而珍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