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健健
推薦人:師 飛
推薦語:這首詩起始于對地理物象的流連,收束于對世界景觀的重置;與其說“我”借助對物象的沉浸式描繪完成了某種美學場景搭建,毋寧說這一搭建過程本身提供了一個對物象世界進行顛覆的契機。簡言之,“我”不再面對一個既定之物,而是朝向一個生成之物,這一機制借助于抒情主體對地理支點的視閾投射。在詩的收束部分,這種視閾投射借助分行完成了雙層嵌套:其一,“我”作為一種主體意向的標記盡情地滑動;其二,“我”作為一個視閾融合的標記漸近于消弭。其效應也是雙重的:其一,作為客體的“納帕海,或依拉草原”總是在那里,但它已轉移為別物;其二,作為主體的“我”不斷變換凝視“納帕海,或依拉草原”的姿態,但也被刻入其中。至此,視閾投射帶來的“視差效應”在所難免,“我”同時在“納帕海,或依拉草原”之外和之內,“納帕海,或依拉草原”也總是溢出自身而存在。
跨越過香麗公路,海拔緩慢攀升
雨中的香格里拉是一座悲傷的天堂。
修理手機的間隙,我探訪當地人
前往納帕海的所有捷徑,在十二路
環湖公交車上,與同車乘客爭奪氧氣。
即使是在雨季的草原,含氧量
仍是那樣陌生,它愛車窗外的蜉蝣
勝過愛我這個過路人;雨水已經
淹沒了環湖路的中心,涉水而來
的越野車,失去過大地但行駛過海洋,
在水上公路獲得滿溢過車窗的浮力。
比湖泊更令人心碎的,是納帕海的別名,
那還未被雨水完全沉沒的依拉草原——
每一匹馬都像剛剛逃離出牧場,
打著響鼻,不時漾動尾巴,蹲坐下,
新鮮的馬糞像獵人布下的陷阱。
在湖邊,牦牛群倒映在濕潤的草皮上,
保持著成為食材之前的最初面貌,
它們也曾直立行走,成群地吃草。
詮釋著事物有過的不同可能,
盡管改變不了時光流逝的結局,
但在這個我孤身拜訪草原,
選擇和萬物共度的一個溫暖午后,
我仍向群山為我們共同默禱,
等待一陣驟雨將我融入草原如最初:
同呼吸的萬物享有那相同的悲喜。
——原刊于《延河》下半月刊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