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釣客

符玉芹

徐師傅是一名垂釣愛好者，前不久他得了輕度中風，治療了一段時間也沒見好轉，不得不暫停工作在家調養。

劉老伯是徐師傅的鄰居，見徐師傅整天悶悶不樂的，就經常和徐師傅聊聊天。

這天，徐師傅正在家門口和劉老伯聊著，一個年輕人走過來，一臉驚喜地說：“師傅，可找到您了。”

徐師傅看了看年輕人，問：“你認錯人了吧？”年輕人肯定地說：“沒錯！我找的就是您。我叫張曉虎，在汾湖邊開著一家垂釣園，咱們見過面的。”

徐師傅迅速在腦海中過著“電影”，可還是沒有一絲印象，便猶疑著問：“張曉虎？我怎么記不起呢？”

張曉虎笑笑說：“您這是貴人多忘事，我常去湖鮮館吃湖鮮，您的廚藝那真叫一個‘絕，前幾天又去，才知道您不在那兒干了。”

徐師傅臉上泛起笑意，他是一家湖鮮館的主廚，湖鮮館有許多回頭客，張曉虎是其中之一也就不足為怪了。徐師傅謙虛地說：“好漢不提當年勇。”停了一下，徐師傅才問：“你找我有事？”

張曉虎說：“當然有事了，我是來請您幫忙的。”

“請我幫忙？”徐師傅頗為驚訝，“瞧我這副身子骨，一陣風都能吹倒，現在連大勺都掂不動了，能幫你啥忙？”

張曉虎笑著說：“師傅，您是湖鮮廚藝界的名廚，又是垂釣大賽上的獲獎選手，可謂名副其實的‘雙料人物，我想請您到垂釣園做釣客，跟掂大勺沒關系。”

這時，劉老伯湊近徐師傅耳邊，小聲提醒說：“如今啥樣的騙子都有，小心為妙！”

徐師傅想想也是，現在的騙子套路越來越深，但無一例外都巧舌如簧。這么一想，徐師傅有了主意，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做釣客，要交多少保證金呀？”

張曉虎堆著笑臉，說：“一般釣客來垂釣園，包天一百六十元錢，您是我特約來的，不但不交錢，相反，我還要給您一些誤工補貼。”說著掏出一沓證件，“您瞧，這是我的身份證、駕駛證和營業執照，另外，還有事先擬好的協議書。”

劉老伯上前一步，接過證照仔細地翻看了一會兒，然后沖徐師傅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劉老伯退休前是市場監管員，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徐師傅猶猶豫豫地問：“誤工補貼？能給多少呀？”

張曉虎笑著說：“只要您答應，半個釣客的包天錢。”

沒想到，徐師傅卻似笑非笑地討價還價說：“你若誠心請我，就貼補給我一個釣客的包天錢，時間以半年為限，否則就走人吧。”

“那咱們一言為定？”張曉虎似乎有些不相信。

“一言為定。”徐師傅心里合計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算天上掉餡餅未必是好事，但自己又能搭上什么呢？

就這樣，經過一番你來我往，倆人把事情談妥了。

按照約定，轉過天，徐師傅就去垂釣園上班了。上班后才知道，所謂的特約釣客，就是穿上印有釣客字樣的馬甲，在垂釣園里面優哉游哉地轉悠。徐師傅心里繃著一根弦，可是怎么找，都看不出任何挖好“陷阱”等著他往里跳的跡象。

幾天下來，徐師傅的心里不是滋味起來。怎么啦？徐師傅不干活光拿錢，有種占人家便宜的感覺。怎么辦？徐師傅就想補救，便自作主張去搶著干一些活計。誰知張曉虎見了，嚴厲地制止說：“鐵路警察，各管一段，那不是您的活。”

徐師傅憋不住了，氣鼓鼓地問：“你說我到底應該干啥？”

張曉虎被問急了，說：“您是特約釣客，釣釣湖鮮沒問題，但越界搶活堅決不行。”

想不到徐師傅一聽，抿著嘴笑了：“這話你倒是早說呀！不過釣歸釣，我一斤釣貨也不會帶走的。”

原來，徐師傅就等張曉虎這句話呢，他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垂釣，手早都癢癢了，這下得了“尚方寶劍”，就咬牙不顧身上的病痛，備餌打窩，理線操竿。垂釣園里的青、草、鰱、鳙、鯽魚，比湖邊野生的魚好釣多了，徐師傅一出手，就不同凡響。一時興起，他就心血來潮恣意地表演起來，可以說是釣魚來魚，釣蝦上蝦，釣蟹出蟹，釣螺得螺，有如神助一般。徐師傅跟前常常圍上一群人，簡直成了垂釣園的一道風景。

張曉虎看在眼里，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一晃就是半年時間。

這天，張曉虎剛到垂釣園，就看到徐師傅留下來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辭去特約釣客”。張曉虎百思不解，要找徐師傅問個明白。到了徐師傅家門口，看見徐師傅正和劉老伯聊天呢。張曉虎上前對徐師傅說：“徐師傅，您干得好好的，哪能說走就走呢？”

徐師傅說：“我只和你簽了半年協議，現在協議到期了。”

張曉虎說：“可以續簽啊！”徐師傅淡然一笑，說：“不必了。”張曉虎問：“凡是總得有個理由吧？您是覺著工作時間長，還是補貼少，還是我對您不夠尊重？”

徐師傅搖搖頭，板著臉說：“都不是。什么也別說了，我這個人犟，一旦決定的事，九頭老牛也拉不回。”說完，一轉身進了院子。

張曉虎被晾在那里，就向劉老伯求助說：“徐師傅肯定誤會我了，您出面幫我說和一下，可以嗎？”

劉老伯也覺得徐師傅有些奇怪，他進了院子，埋怨徐師傅說：“張曉虎實心實意對你，你這么做有些過分啦！”

徐師傅神秘地說：“跟真人不說假話，其實我早看明白了，張曉虎在我身上花錢，是在憐憫我，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我只要能動彈，就不吃嗟來之食。”

劉老伯似有所悟，走出院門對張曉虎說：“幫人也該看準對象不是？徐師傅的脾氣我了解，你沒頭沒腦地硬要幫他，可是傷了他的自尊呢。”

哪知，張曉虎聽了這話，眼里竟然一下涌出淚花來。

劉老伯急切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說明白，我還怎么幫你？”

張曉虎平靜了一會兒，才原原本本地說起來。原來，張曉虎是個孤兒，自小被人資助長大，事業小成后想報恩，開始尋找并最終鎖定了徐師傅。但張曉虎并沒有去打擾徐師傅，而是在背后一直默默地關注著，直到得知徐師傅生病后，才想出一個請釣客的主意。

原來如此。劉老伯嗔怪道：“你有心報恩，為什么不講在當面？”張曉虎訕訕地說：“徐師傅做好事不求回報，我若當面說清楚，他又怎么能夠接受呢？”

劉老伯心頭一熱，馬上去了院里，沒等開口呢，徐師傅擺手說：“你們之間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看著年輕人這個表現，我心足矣。實不相瞞，半年來我的身體狀況出現好轉，可以掂大勺做廚師了，這一切，還真要謝謝張曉虎請我做釣客呢。”

劉老伯沉下臉，說：“你的善心可圈可點，可為什么獅子大張口，加倍要人家的補貼錢？你若不說清楚，再好的形象也在我心里打了折扣。”

徐師傅愣了片刻，這才紅著臉說出實情。原來，徐師傅每月都拿出收入的一部分做愛心捐助，一晃堅持了幾十年，沒想到這次病后停職，那筆捐助承諾也受了影響，恰趕上張曉虎來請他，就順便多提了點過分要求，想不到張曉虎竟然爽快地答應了。徐師傅說：“等我開了工資，那些補貼錢，我要全額退還給張曉虎。”

這時候，院門打開了，張曉虎快步走進來，上前緊緊拉住徐師傅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