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下揚州”“春風十里揚州路”,前段時間,趁著春色爛漫,我也出了趟遠門,感受一下揚州的春光。闊別揚州好多年了,可真的到了揚州,頭天晚上到古運河邊上的千年古街——東關街,卻感覺已經失卻了1990年代我看到的古樸味。鋪子林立,夜間燈光閃爍,熱鬧是很熱鬧,但好像與一般的江南古鎮的主街道相比,也無甚差別。也不能怪揚州人,現在各地都在拼經濟,使出招數,吸引游人,除此之外,還能做什么呢?
到揚州少不了美食。淮揚菜作為較早的江南菜系,余脈流風,影響深遠。煮干絲、獅子頭、揚州炒飯,都是揚州最普通的菜肴,現在老揚州的味道后繼無人,許多是外省人經營,盡管菜名還是那個菜名,但滋味已經不是那個滋味了。食客常常感覺莫名其妙,似是而非,點菜也成為一種猜謎游戲,吃到嘴里才不由得長嘆;有的菜名字很好聽,但中看而不能吃,功夫不在菜內而在菜外。
要我說,對于揚州的印象,還是更喜歡廣陵路、國慶路那些老街。樸樸實實,方便民眾生活,那條皮市路如今也被打扮得很花哨了,煙火氣全無。我不反對發展新的旅游經濟,但要做就要深入調研,要照顧到周圍原來的居民,否則將一條街搞得令原來的居民怨聲載道,將街市做得流于表面功夫,那離民眾的生活反而更遠了。
就如同我們去飯館吃飯,別看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名了,饑腸轆轆之時,炒個青菜蘿卜,滋味也更為綿長。是的,我們尋常人家一年到頭,也不求什么奇珍異味,“今朝吃點啥?”求個尋常滋味,青菜蘿卜可矣。江南有句民諺:“魚生火,肉生痰,青菜蘿卜保平安。”青菜蘿卜,普通人家里的這一青一白,也能將世俗的日子點染得芬芳淡雅、清清白白,廚藝高明的江南村婦,可以將青菜蘿卜做成肉末花菜、炒青菜、蘿卜排骨湯,簡單是簡單一點,但胃口大開吃得舒服;一棵白菜能烹出爛糊白菜、白菜粉絲肉末煲、全家福等多道讓人吃了還想吃的美味菜肴。
青菜,在古代被稱為“菘”,《本草綱目》解釋說,“白菜。按陸佃埤雅云:菘性凌冬晚凋,四時常見,有松之操,故名菘。今謂之白菜,其色表白也”。古時候許多詩人都對冬天的菘念念不忘。如宋范成大《冬日田園雜興》詩云:“桑下春蔬綠滿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頭洗擇店頭賣,日暮裹鹽沽酒歸。”“撥雪挑來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朱門肉食無風味,只作尋常菜把供。”詩句寫得很接地氣,說出了平民百姓的心聲。再如宋陸放翁《鋤菜》詩云:“江吳霜雪薄,終歲富嘉蔬。菘韭常相續,萵蔓亦有余。”說的也是菘,也是青菜,“菘”在霜打后葉愈肥嫩而味始甜,洗凈入鍋菜油翻炒,略悶,裝盤即可,入口甜糯,清香四溢。更何況詩書耕讀,安貧樂道,本也是歷代文人十分向往的田園隱士生活,還是陸放翁《種菜》詩云:“九月開畦種晚菘,青苗小樣細玲瓏。一簾夜雨滋根潤,籬畔新菊綻蕊紅。細碎時光能靜好,許人舊夢亦朦朧。冬天又至需呵暖,菘味高湯綴綠蔥。”只有尋常滋味才是真滋味,怡情又養生。
有一句俗話說“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吃青菜蘿卜長大的人,經過艱苦生活的磨練,更能成就不平凡的一生。在江南百姓眼里,青菜不僅配清白人家,更配耕讀傳家,這大概是青菜蘿卜一類的蔬菜一直為人們吃不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