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聊天,討論的話題是:“在醫學無能為力的時代,為了大多數人(或者說團體)的生存把傳染病者打死,這樣做究竟對不對?”這個問題上升到倫理的層面上,就變成:群體意識是否意味著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可以犧牲少數人?
人道主義和功利主義對此給出的答案完全不同。
如果一個人沒有權力為自己的生存而消滅他人的生命,那么一群人同樣沒有這個權力。群體利益大于個體利益在經濟學上是個公理,但在倫理學上是一個謬論。
生存是人的基本權力,那么信仰呢,價值觀和審美觀呢?還有與之相關的其他思想呢?
如果一個人或者一群人沒有權力消滅別人的肉體,那么有權消滅別人的思想嗎?
思想是人作為個體的精神生存。思想是不是人的基本權力?如果思想是人的基本權力,那么誰能代表絕大多數人或者說群體意識?難道絕大多數人自愿讓自己的腦袋長到某一個人肩膀上,授權他代表自己作出判斷和選擇?
從“信仰”誕生開始,人類的精神就處于各種各樣的宗教統治之下,由比他們強大的“神”來告訴他們應做些什么,不應該做些什么,因為人類自己不會思考。在蒙昧時代,宗教是解釋一切的權威力量;科技的發展讓宗教的神秘力量得到一定的消解,但新的權威隨之而來。統一在權威的“一言堂”下的意志,是以犧牲個人自由來換取集體利益的社會倫理,個人意志都淹沒在統一的信仰之下,個人利益被“集體利益”所抹殺。
而絕大多數的抹殺,都是從精神開始。
四百年前,笛卡爾說:“我思故我在。”用自己的大腦獨立思考,是個體精神存在的主要指征。人類的理性從獨立思考開始成長,宗教式的迷信從獨立思考開始崩潰。
人類在思考的曙光中走出中世紀,走出蒙昧的宗教信仰。
一百年前,尼采說:“上帝死了。”歷史從理性主義的人文傳統又開始轉向權力意志。查拉圖斯特拉從上帝的棺槨里站立起來,手提權力意志的春藥,帶領歐洲走向世界大戰,其直接后果是:現代物理學從相對論悄悄地走向原子彈。在理性枯萎的土壤上,權力猶如罌粟,茁壯生長。查拉圖斯特拉借希特勒的手在人類歷史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再往后,便是教堂的尖頂讓位于摩天大樓的霓虹燈,歷史進入了從文化精神向物化文明的悄然過渡,“雙魚時代”,整個世界都忙于掠奪和積累,發財是這個時代最肥碩的夢想。
進入二十一世紀,人類再次扭轉她那肥碩的身軀,告別饕餮物質的“雙魚時代”,進入“水瓶時代”,再次站在精神成長的起跑線上。
在我看來,沒有信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理性。在過去的兩千年,科技的發明讓人類不斷擺脫物質的桎梏,但大多數人沒有擺脫權力意志和宗教狂熱的精神桎梏。既然精神的自在是以獨立存在的意識為前提的,那么孤獨是我們每一個人必須經歷的成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