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榮
1934年4月8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以中字第7號命令,頒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法》,并宣布經中執委第一次全體會議通過、1931年12月1日頒布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條例》同時作廢。在由婚姻條例到新婚姻法的兩年多里,究竟發生了哪些事,需要作出這一法律修正;為做好這一法律修正,從中央到地方的方方面面又進行了怎樣的努力;新婚姻法較之婚姻條例有哪些改進,有何意義,這些都是值得弄清楚的問題。
解放受壓迫的婦女,廢除封建野蠻的舊婚姻制度,是中國共產黨民主革命綱領的重要內容之一。這個重要內容被載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進而形成《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條例》,浸透到男女婚姻關系的方方面面,成為婦女解放的重要法律保障之一。婚姻條例共7章23條,文字不多,要點突出。一是確定蘇區男女婚姻以自由為原則,廢除一切封建的包辦、強迫與買賣的婚姻制度。二是鑒于女子剛從封建壓迫下解放出來,身體尚未恢復(如纏足),經濟尚難獨立,故離婚一節偏重保護女子,而將離婚產生的義務與責任多予男子。三是出于小孩是新社會的主人,而
過去社會習慣不注意看護小孩,因此對小孩的保護有特別的規定。上述種種考慮和規定,無疑是歷史的進步,而且大體符合當時實際和婦女解放目標。條例的實行也收到很大的成效,使蘇維埃的社會基礎更加鞏固,擴紅、生產等各項工作更順利推進。
然而,由于人們對婚姻條例的某些規定,有不同的看法,還有頭腦中尚存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對婚姻條例的種種抵觸,政府和群眾團體工作人員在貫徹執行婚姻法過程中表現的偏頗,以及現實生活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與婚姻條例某些規定的不相適應,等等,不能不影響到婚姻條例作用的充分發揮,同時影響到人們對婚姻條例權威的真心服從。
1932年2月9日,署名“向榮”的讀者致信《紅色中華》報,就婚姻條例中的幾項規定是否合理,提出質疑,希望權威部門能在該報公開答復以釋眾疑。
向榮提出質疑的第一個問題是關于離婚問題。針對條例第3章第9條規定:“……男女一方堅決要求離婚的,亦即行離婚?!毕驑s指出,假使一個男子或一個女子,他沒有一點正當理由而提出離婚,另一方則堅持不肯,在這樣的情形下,究竟可否準予離婚?如果不準,則與婚姻條例相抵觸;如果準,則另一方因對方無正當理由鬧離婚而每抱不滿。同時,這樣的離婚條件,在目前群眾教育還很薄弱的時候,容易發生朝秦暮楚之事,且永定各地已經發生。如何是好?
向榮提出質疑的第二個問題是關于離婚后男女財產的處理問題。條例第5章第18條規定,男女同居所負的公共債務,歸男子負責結償。第20條又規定,離婚后,女子如未再行結婚,男子須維持其生活,或代種田地,直至再行結婚為止。針對這些規定向榮指出,如是,假使男女同居時,因負債務太多,女子便堅決要求離婚,離婚后這債務便應由男子負責償還了。這于男子而言,是否負擔過重?同時,女子沒有理由而堅決要求離婚,離婚后男子要維持女子的生活費,直至再行結婚為止。然而男子本不愿意離婚,離婚后又還要負擔女子的生活費,豈不是雪上加霜嗎?
不得不說,對條例中這些(及其他)問題不了解,或者說想不通、不贊成的人,不止向榮這一個。于是出現“有許多工農同志,還有不了解實行婚姻自由是徹底消滅封建殘余,保護婦女權利,而發生許多糾紛”,乃至“許多政府負責人完全違反這一法令而是擁護封建的婚姻制度”的現象。如贛縣男女雙方同意離婚而政府不準,反而置女子于監禁。各鄉群眾不愿女子離婚。公略縣關于婚姻事件只偏重于男子。尋鄔縣還有很多買賣婚姻。永豐縣有很多地方(荇田、石馬、北坑等區)對婚姻條例完全忽視,有婦女堅決要求離婚,政府不準許外,還勒逼女子如要離婚就要出洋幾十元。勝利縣江口區某鄉婦女與男子吵嘴后要求離婚,隔二日女子愿與男子和好不離婚了。而當地政府卻把女子關禁閉、罰苦工,還要逼迫她離婚。寧都縣也有很多不執行婚姻條例,仍然是買賣強迫包辦婚姻的現象。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
另外,在戰爭環境下,擴紅支前任務不斷,青壯男子一撥撥、一年年大量加入紅軍走上前線,為蘇維埃新中國浴血苦戰,傷亡失散的事時有發生,不少青年男子新婚數日或數月,就告別妻子參軍入伍,年齡稍長的男子也不過結婚數載。他們一旦傷亡失散,久不返家,又無音訊寄達家鄉,家中父母妻兒不免憂慮,嬌妻青春或被耽誤。因為一蘇大通過的《中國工農紅軍優待條例》第18條有規定:“凡紅軍在服務期間,其妻離婚,必先得本人同意,如未得同意,政府得禁止之。”這個規定固然是為著保護紅軍指戰員的婚姻關系,維系紅軍家庭和軍心穩定的需要,合情合理。但是在上述情況面前,這個規定又與婚姻條例保護婦女權益的原則相背離了。
蘇區大量青壯男子參軍上前線,還造成境內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有許多適齡女子難以婚配。久而久之,這會成為社會不和諧、不穩定的隱患。這就有必要考慮放寬婚姻條例中關于“禁止男女在五代以內親族血統的結婚”的限制了。
除上述情況外,蘇區小農經濟社會形態下形成的早婚早育觀念與實際,也使人們對婚姻條例規定的結婚年齡:男子須滿20歲,女子須滿18歲,產生懷疑和抵觸情緒。如何化解這種情緒,抑或遷就這種情緒?這也是臨時中央政府為順利實行婚姻條例,不能不考慮的問題??偠灾?,在這樣的種種背景下,臨時中央政府作為對人民群眾負責的政府,是有必要把適當修改婚姻條例的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
從婚姻條例的頒布,到新婚姻法的頒布,歷時兩年四個多月。雖然到目前為止,尚無充足的史料能夠清楚說明臨時中央政府是怎樣走完這一修法過程;但是可以通過這一時段發生的一些工作、一些決策、一些社會活動,感受到這一過程的真實存在,中國共產黨人對蘇區法制建設的積極探索。
一是認真看待并回應干群對婚姻條例的質疑,肯定該肯定的,解釋干群一時想不通的,以提高他們對婚姻條例內容和意義的認識,更好地貫徹執行婚姻條例。前述向榮致信紅色中華報社剛好半個月后,臨時中央政府副主席項英便親撰釋文,公開在該報予以答復。項英指出,婚姻法主要的精神,不只是“廢除一切封建的包辦,強迫和買賣的婚姻制度”;最重大的意義,是徹底消滅封建社會束縛女子的舊禮教,消滅男子對于女子的壓迫。中央政府所頒布的婚姻條例,正是站在徹底解放婦女,消滅任何束縛女子的方面,來規定的一切條例。這是首先要了解的問題,然后對于離婚自由、離婚后的債務及維持女子生活問題就容易明白了。
項英指出,女子剛在封建束縛下解放出來,所以要求離婚的多。我們應該從現存的婚姻關系來認識,若是藉口無理由,這不過是反對婚姻自由的掩飾話。實在就是擁護壓迫女子的舊制度存在,所以要肅清存留我們腦筋中的封建殘余思想,堅決擁護離婚自由。至于離婚后的債務應歸男子負擔,最主要的還是使女子不受經濟上的束縛而得真實的解放。當然,事實上女子的經濟地位也要低于男子。離婚后男子須維持女子生活至其再婚為止,則主要是限制男子隨便離婚再婚的考慮,目的也是維護婦女權益,像這樣由中央政府領導人出面說理解惑,對澄清社會上對于婚姻條例的不正確認識,無疑能起積極作用,也會對婚姻條例的進一步完善提供參考。
二是成立自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以及女工農婦代表會,廣泛深入持續地關注并解決婦女生活、尤其是婚姻家庭生活中出現的損害婦女權益的問題,同時收集完善婚姻條例的意見、建議。
針對蘇區各地在婚姻問題上,未按照婚姻條例去執行,還有許多買賣婚姻及強迫婚姻、童養媳等現象存在,打罵婦女的現象還很普遍,甚至許多政府在婚姻問題上采取壓迫干涉的手段;還有許多地方婦女與丈夫離了婚,她應得的土地房屋仍然沒有隨著女子帶去,而政府工作人員不但不予注意,不去保護婦女應享受的權利,反而干涉婦女財產享受的自由權,如禁止離婚女子帶衣服走等,種種婦女權益得不到保障的問題。中央人民委員會特于1932年6月20日發布關于保護婦女權益與建立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的組織和工作的訓令。訓令指出,為徹底糾正過去對于保護婦女的工作錯誤與缺點,各級政府應即建立各級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在中央人民委員會或各級蘇維埃政府主席團領導下,在政府有關部門和群眾團體協同下,做好保護婦女權益的工作。各級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要做好關于婦女生活的調查統計研究和擬定改善婦女生活的辦法,并考查下級政府對于執行婦女方面的各種法令的情形,來向同級政府報告和提出具體建議。這其中更要注意的,便是各級政府實行婚姻條例的情形。
江西省蘇維埃政府率先成立了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并督促下級政府成立了這一組織,同時開展各項工作。1932年10月16日,江西省蘇維埃政府召集各縣婦生委主任聯席會議,檢閱婦生委成立以來工作成績,討論今后工作方針。會議總結中提到,各級婦生委自當年5月成立以來,工作有了相當多的成績,如當地政府人員有違犯保護婦女法令的,“婦生委即提到主席團去討論糾正,于都、寧都、勝利等縣,有因違犯保護婦女法令而撤換工作者”。總結還指出,有少數政府負責人把沒有老公的婦女歸入流氓一類(如廣昌),以及不分土地給青年寡婦和童養媳(如贛縣山下區)等現象,要婦生委加緊反封建的斗爭。
興國縣蘇婦生委于1932年12月8日印發的《各區婦女生活改善委員工作報告大綱》,為此要求做好各項調查工作,其中就有:婚姻條例是否按照執行?有無買賣婚姻及童養媳與浪漫結婚等發現?婦女對反對封建斗爭是否深入?老公打老婆、家婆打媳婦是否禁止的內容。調查核實后,縣婦生委將向縣蘇主席團提出處理意見與建議,由縣蘇主席團作出最后決定。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舊址
女工農婦代表會議是黨領導下的,密切黨與工會同廣大女工農婦聯系的組織方式,它沒有獨立的組織系統,只有區城鄉女工農婦代表會議有經常的組織,有定期的會議。換言之,它是一種立足基層的組織方式。唯其如此,它更能聯系廣大基層群眾,反映他們的情緒和訴求。中共蘇區中央局就在《關于“三八”國際婦女節的決議》中,要求各地在黨和團的婦委領導下,在節日以前準備和召開以鄉為單位的女工農婦代表會議,會議應熱烈討論的議題之一就是“檢查婚姻法勞動法的執行和反對一切對婦女的壓迫”。
各地黨的婦委也很重視女工農婦會議的組織與工作。中共樂安縣委曾做出決議,要各區鄉在1933年7月5日前徹底完成女工農婦代表大會的改選,并將“徹底的執行婚姻條例和反對打罵與虐待童養媳的斗爭”,作為7月份的主要工作;“為了要實行婚姻條例如斗爭,更必須從縣委起直至鄉婦女代表止都應加緊這一工作的檢查,另方面要求政府嚴厲執行,如果有誰對這一工作表示消極敷衍者都應提出斗爭,同時可向上級政府報告”。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江西女工農婦代表大會提案委員會根據各縣提案歸納的七個問題中,有兩個問題直接牽涉到對婚姻條例的變通執行和修改。
1.要求蘇維埃正確地執行婚姻條例,一方面建議第二次省蘇大會討論,另一方面依靠群眾力量反對不執行婚姻條例的分子。
2.某某提案:未滿18歲的而身體發育早的可以結婚。
3.離婚后女不帶土地問題(如有女子在這鄉離了婚而與別鄉或別縣人結了婚,土地帶不走,要求在結婚的那鄉或縣另分土地)。
4.婚姻條例第9條,有些地方機械執行要雙方同意才準離婚。我們提議這條應修改為“有一方堅決要求離婚即離婚”。把雙方同意即離婚這一句不要。
5.黨團員與地主富農女子結婚問題,分兩方面解決,如果已結了婚的,這女子如果參加革命工作積極,又不妨礙丈夫的一切革命行動,可以不離婚;如未結婚的黨團員,應教育他不能同地主富農結婚。
另一個是關于紅軍家屬問題:
一是男子當紅軍三年沒有音訊回來,女子可以要求離婚(照中央政府3月25日的命令)。我們提議在江西蘇區當紅軍四年沒有音信回來的可以離婚。
二是紅軍家屬懷了胎,要宣傳她好好地養下來,如果沒有辦法養兒子,要她的愛人給予養育費。她的老公回來,要不要離婚,由她自己決定。但紅軍家屬我們要教育她,要艱苦地為著戰爭利益等待她的老公。
對照新婚姻法各條,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江西省女工農婦代表大會的上述提案中,有不少內容為政府吸收,并據以對婚姻條例的相關條文進行了修改或補充。如關于離婚后女子不帶土地問題的建議,男女有一方堅決要求離婚即可離婚的主張,江西蘇區當紅軍四年沒有音信回來的可以離婚,以及對紅軍家屬懷胎生養和丈夫回來后離婚與否的決定權的看法。
黨和蘇維埃政權領導下的各級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和女工農婦代表會議,在蘇區婚姻法的修正完善過程中發揮了特別重要的作用。當然,這也是婚姻法(還有勞動法等)修正完善走群眾路線的表現。
三是臨時中央政府在不斷檢查各地政府貫徹執行紅軍優待條例做得如何的過程中,以及根據各地政府的報告,發現問題當改即改,從而為修正完善婚姻法打下基礎。
1933年4月25日,湘贛省軍區為接受和執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規定的紅軍與其妻子的婚姻關系的命令,發布第5號通令(該通令所言“命令”,或許就是上文提及的“中央政府3月25日的命令”)。通令轉達中央政府命令稱:
根據各地政府報告:紅軍戰士之妻,因其丈夫久無音信,請求另行擇配,此種事件發生頗多。查中央政府頒布的紅軍優待條例第18條:“紅軍在服務期間,其妻離婚必先得本人同意,如未得同意,政府得禁止之。”這種規定為了供紅軍戰士安心作戰,爭取革命戰爭的完全勝利,原是很正當的。但因過去未能規定調查通訊辦法,以致有些紅軍戰士業已犧牲,其妻子不知,尚須等候不能擇配者,有些紅軍戰士長期未與家中通信,其妻疑為已死,乃向區鄉政府請求登記另婚者,這種情形于前方戰事、后方家屬,均有妨礙。
本著實事求是解決問題的精神,中央人民委員會第37次常會經過討論,“議決呈請中執委修改紅軍優待條例第18條之規定,紅軍指戰員經過兩年尚無音信者,其妻得與別人結婚”。
為了盡量減少以至避免因前后方通訊失聯發生誤會,中央政府的命令要求紅軍政治部須通知每個蘇區籍之有妻子的紅軍戰士,至少每三個月與其妻通信一次,不會寫信的由團政治處督促連政治指導員代寫,特別是過去長久未寫信給其妻子的,責成政治部督促立即寄信回家。另外,紅軍政治部對于每次戰役犧牲與病亡的蘇區籍戰士,須迅速統計填表,寄至各縣內務部轉區蘇、鄉蘇政府通知本人家屬。
由于對紅軍優待條例第18條的修改,在新婚姻法中作出相應規定,就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四是開展對于男女結婚年齡何時適當的討論,以求達到共識。前文說到蘇區民間素有早婚早育傳統,一求家族盡快人丁興旺,二圖家中較快增加勞動力。但男女早婚,心智與身體均未進入佳境,既傷本人,又誤后代。所以婚姻條例明確規定:結婚的年齡,男子須滿20歲,女子須滿18歲。然而,民間對此規定并不都以為然,有人即主張未滿18歲的身體發育早的可以結婚。
因為事涉青年人的切身問題,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蘇區中央局機關報《青年實話》編委會,責無旁貸地發起了在二次全蘇大會(即中華蘇維埃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前的婚姻問題討論。該報第2卷第27號(1933年9月3日)刊登了一則啟事,題目即為《二次全蘇大會前的討論》。內稱:婚姻問題,是青年的切身問題之一。我們征求大家對這個問題的意見,作提交二次全蘇大會的意見之一。問題一,多少歲是青年結婚最適當的年齡,有些什么理由?問題二,怎樣才能保障婚姻的利益?
啟事刊出后,中央蘇區的團組織發動工農青年和紅色青年戰士,對這兩個問題進行了熱烈討論,有的還將討論意見反饋給報社。如紅一軍團政治部青年干事周冠南,就于當年11月10日從前線給《青年實話》編委會,投寄了該軍團第二師發動紅色青年戰士熱烈討論的“兩個問題討論的結果”信息。關于“好多年紀才結婚最適當”,經過師直屬隊、六團、四團的青年討論,認為“男子18歲適當”的占了絕大多數,“其道理有青年到了18歲已有很大身體發育全了,可以結婚”。1/3的青年主張男子20歲結婚,其原因“青年身體到這時候才發育完全,認為18歲結婚對身體有害”。關于“怎樣保障婚姻利益”,師直屬隊討論的意見是:1.每人只能討一個老婆;2.紅軍戰士的老婆要離婚,須得戰士本人同意。
關于結婚年齡問題的討論,最終由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在對二蘇大的報告中做了結論。他說:“不少同志主張降低(結婚的年齡),這種意見,我覺得是不妥當的。為了種族的與階級的利益,結婚年齡不應該低于男20歲、女18歲以下,應該明白早婚是有極大害處的。同志們!要耐煩一下子呵!從前在地主資產階級統治之下,貧苦工農有到四五十歲還不能結婚的,為什么現在一兩年都等不及呢?”毛澤東同時還談到離婚和紅軍家屬離婚問題,肯定了上文提到的處理辦法。
總而言之,臨時中央政府對婚姻條例的修改,新婚姻法的出臺,是采取了謹慎積極的態度,逐步到位的方針,群眾路線的方法,力求政府與民間、干部與群眾思想相通、認識相同后,再形諸文字,而不是單靠政府一方以行政命令推動之。
新婚姻法即《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法》,較之于原先的婚姻條例,堅持了婚姻自由和一夫一妻的原則。而對一些具體問題的規定,則有些修改或補充。如:
婚姻條例規定“禁止男女在五代以內親屬血統的結婚”。新婚姻法改為“禁止男女在三代以內親屬血統結婚”。作出這樣的血統放寬,顯然出于殘酷的戰爭環境下,蘇區在鄉男子數量急劇減少,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現實考慮。
新婚姻法在結婚章里增加了“凡男女實行同居者不論登記與否均以結婚論”。這是承認事實婚姻,在當時條件下不失為明智之舉。
關于離婚自由,新婚姻法刪去了婚姻條例中“凡男女雙方同意離婚的,即行離婚”這句,這是采納了上文提案的主張。新婚姻法增加了一條:“紅軍戰士之妻要求離婚,須得其夫同意。但在通信便利的地方,經過兩年其夫無信回家者,其妻可向當地政府請求登記離婚,在通信困難的地方,經過四年其夫無信回家者,其妻可向當地政府請求離婚。”這是承接中央政府對紅軍優待條例第18條的修改精神,予以補充的。
關于離婚后男女財產的處理,婚姻條例規定有過頭處:“離婚后,女子如未再行結婚,男子須維持其生活,或代耕田地,直至再行結婚為止。”鑒于這一規定考慮欠周,在執行中曾發生不必要的糾葛,新婚姻法改為:“離婚后女子如未再行結婚,并缺乏勞動力,或沒有固定職業,因而不能維持生活者,男子須幫助女子耕種土地,或維持其生活。但如男子自己缺乏勞動力,或沒有固定職業,不能維持生活者,不在此例?!边@一修改就較為合理,既解決了女子離婚后的生活問題,也防止了因女子不合理的要求而引起糾紛,或因男子無力負擔而造成的實際困難。這一修改,顯然也得益于群眾反映。
關于離婚后小孩的處理,新婚姻法增加了“年長的小孩同時須尊重小孩的意見”之規定。
新婚姻法還特設“私生子[的]處理”章,規定“一切私生子女得享受本婚姻法上關于合法小孩的一切權利。禁止虐待拋棄私生子”。這比婚姻條例規定的“未經登記所生的小孩,經證明后”云云,顯然更切合當時實際,更人性化。
回顧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新婚姻法出臺的背景和過程,不難體會到中國共產黨為什么那么重視普通人的婚姻家庭問題,用法律形式詮釋并固定不同人群在其中的地位與關系,這是因為他們把解決婚姻問題當作反封建的一個突破口、一個前沿陣地。也不難體會到黨為了婚姻法的臻于完善、適于實際,作出了怎樣的努力,從而更深刻地認識新婚姻法出臺的意義。
(責任編輯 崔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