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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

2024-01-12 09:10:17朱嘉雯
山花 2024年1期

朱嘉雯

河岸邊金色光焰在夜霧里輪轉兩圈便統統消停了聲響,林森循著火光站起身來,望見余燼在風里抖動沉落,漸漸委頓于茅草叢之間,螢火蟲一般流向黑暗。滿地爆竹殘片紅毛丹果殼一樣柔軟,放泄了聲光過后仍然有余溫,熱力滲透河床兩岸沙石,蝮蛇一般盤繞于他的腳底。親水平臺上只剩下五六個中午做花童的小孩在玩鬧,幾個人手里拿著撿來的空瓶,在懸浮于水面的地板上不斷蹦跳,瘋狂敲打著關了藍孔雀的鐵籠。籠子被震得顫擺不休,孔雀卻也并不叫喚,縛了枷鎖的趾爪只是牢牢抓著棲木,仿佛要把皮肉磨穿,將筋骨一直嵌進木頭里去。漫纏棲杠的鐵鎖緊跟著牽連搖擺,不斷發出敲打食槽的聲音,聲音同河床流水聲摻在一道,聽起來好像航船起錨,馬上就要遠行一樣。

林森向著他們大聲喊,莫敲!莫敲!敲壞了叫動物園把你們都關起來。

敲擊聲很快停下來,孩子們轉而從兩面朝他聚攏,簇擁著伸手索要打火機。

點煙花棒用,孩子們解釋說。

林森搖頭說自己不抽煙。

孩子們不滿地散開。不難體會他們失望的心情,林森幾乎是唯一一個在婚禮上喝了酒卻還可以行走自如的大人。夜已經深了,甚至連新娘也早早收了工,將原本身上的婚禮紗裙與珠寶脫下來,請人存到大堂里去。眼下她換上了平底鞋,正與女伴們在桌前談笑,一副隨時都要醉倒的樣子。或許是因為沒有首飾加成的緣故,樹梢枝頭燈光下的她看起來比白天要蒼老許多,仿佛婚姻生活的效力已經提前浮現于她的臉,預兆一樣印證著有關婚姻與家庭的古老陳言。致辭、敬酒、表演節目、拋灑花球的常規環節均已宣告結束,原本在桌臺邊負責酒水和餐食的同事也已經有大半不見了,周圍留下的同事基本都是女生。酒店管得嚴,就算平日里是抽煙的,也不會把火機隨身帶到上班地點。那幾個孩子的家長,要么同新娘一樣已經在酒桌上沉入酣眠,要么同新郎緊密團結在一起,陷進牌桌上的循環競逐之中,展開一場場關于誰更有好運氣的較量。成年人全都牢牢把握住慶典所賦予他們的寶貴契機與時宜,全力以赴地在這個場合中放松自己。沒有任何大人在此刻肯耗費哪怕半點時間,來專門應付一群小孩子的求告。

婚宴里的孩子是從來沒有人愿意關心的,在酒店里干了這么多年,在這個人工造景的露天草坪上舉辦過大小數十場婚宴,林森多少還是從工作中總結出一點自己的淺薄見解來:對于成年人來說,親朋好友的婚禮就好比是生活賒給自己的假期,一份可以借來些許自由時光、在幾個鐘頭之內心安理得逃避家庭責任的托辭。提升一場婚禮質量最隱微的關鍵因素,從來都不是天氣與時間排期,而是這群游離于現場主題之外的孩子們,這些主旋律之外的不和諧音——雖然說結婚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但既然選擇置辦成家族聚會式的婚禮,現場就免不了來許多跟著長輩過來的小朋友,如何妥善地安排他們,使他們的不滿得到安撫,情緒得到宣泄,需求得到滿足,是婚禮流程得以順暢推進、婚禮氛圍免遭耗損、新郎新娘能夠擁有美好回憶的關鍵因素。

這里沒有具有繁復式樣的柱頭、可以用于合影的浪漫西洋風建筑,幾種萬年不換的固定餐食在搭配方面也缺乏巧思,草坪外圍的流水也不過是石橋水車之類的尋常景觀,林森覺得自己所在的酒店之所以能在小城里生意還不錯,完全是拜大家在他的感染之下參透了這個道理所賜。而自己之所以能夠在這幾年里晉升得很快,也完全是因為孩子們似乎更加愿意同他交談,他能把大人小孩都照顧得很好。每當身邊有熟人的朋友要結婚,他們都會推薦他,推薦新郎新娘把婚禮放到他那里去辦。為了使自己在孩子群中的好印象得以延續,林森決定往酒水吧臺那邊搬救兵。原本在聊天的幾個女同事見到他走來,立馬停住話頭轉過臉來朝他微笑。等到他在人群里看到陳惜的時候他朝她揮了揮手,招呼陳惜跟他出來。當陳惜被推搡著離開人群時,幾個同事一齊發出了嘻嘻哈哈的笑聲,我們小陳剛才差點拿到捧花啦,你們是不是也要準備起來了呀,我們小陳不得了哦。

陳惜是去年冬天進到酒店里來的。是家在本地的獨生女,剛剛大學畢業,之前在香港讀書,學的酒店管理,本來準備要去瑞士深造,可惜趕上全球疫情,家里無論如何不肯放她再出去,于是只好回到老家來上班。她的父母在本城經營游樂場,規模不小,開了許多年,有摩天輪海盜船,養了各種野生動物供人看,近兩年還專門擴建蓋了水族館,周末會安排美人魚表演,在市內獨此一家。

她似乎很喜歡自家的動物園,工位上放了一排樂園周邊玩物,全是玻璃擺件,彩色風鈴一樣,下端有彈簧撐起來,她每次起身和坐下,桌上就叮叮咚咚一陣擺,熱鬧非凡,很有聲勢很壯觀。那些玩意是各種卡通形狀的動物,獅子老虎斑馬犀牛,還有她今天借來給婚禮現場助陣的孔雀——新娘和她是高中同屆,一早就輾轉托人,問她從家里借來那只藍色羽毛孔雀,好給今天的婚禮撐場面。兩個年輕人結婚,想學一點歐洲的時髦名堂,說是需要一些新的、舊的、藍的還有某樣借來的東西,放到婚禮上來壓陣,以求一份好彩頭。于是女方立即想到陳惜家里的動物園,藍孔雀既是新鮮玩意,又在動物園里生活十年以上,資歷比當下許多人的婚姻還要長久,必然符合年歲古老的要求。幾個工人把鐵籠和奇鳥一道從卡車中搬下來的時候酒店同事一片沸騰,爭著搶著要去合影,婚禮正式開始之前各種客人也都排著隊在合影,拍照拍了好一陣。但仿佛是顧及到新娘風頭似的,孔雀今天毛色黯然,全然不似從前在動物園中的光鮮模樣。林森和陳惜去過一次她家里的動物園,她拉著他一定要看這頭藍孔雀,說自己回家以后每個周末都會來看孔雀,她說動物園給孔雀安排的家很像她原來念書的地方,滿目蒼翠,一派熱帶氣象。她說自己每回看到孔雀在小玻璃缸里這樣怡然自得,大氣漂亮,就會感到很安心。看著身在籠中、腳上套著鐵環鐵索的孔雀,林森覺得無論如何它現在也不會怡然自得,不會感到很安心。

他們走了一段路以后,陳惜朝左右看了看才對林森開口說,你不要聽他們亂講,我知道你最不喜歡受人編排。林森記得她剛進來的時候經理專門叫他來帶她,實習期滿轉正之后兩個人下班了也常湊在一起看電影吃晚飯,被好幾個同事都撞見過。

林森說自己無所謂,然后和她解釋了孩子們問他討要打火機的事情。兩個人于是一齊輾轉幾張桌臺,一個個大人問過去。借取打火機的過程還算順利,陳惜的嘴巴一向甜,認識的人也多,每張桌臺都有可以打招呼寒暄那么兩下的熟面孔。林森跟在她身后,安靜聽她和每桌的長輩撒嬌,惶惶然產生出一種錯覺來,仿佛今夜是他們兩個人在結婚,眼下是他們兩個人在和各桌敬酒一樣。最終他們成功借到六只打火機。

他一只只把打火機塞滿襯衫口袋,同陳惜一道折返來到親水平臺,孩子們完全沒有聽見他們兩個的腳步聲,幾個小孩蹲伏在河岸邊,把煙花棒的引線浸沒在水中嘩啦啦地一直攪。釣魚!釣魚!他們情緒高漲,聲音興奮,在河面上不斷制造著小渦流,勢道迅猛手法勁急,將水中一團團陸地燈影抽打至粉碎,熟練得有如從業十幾年的白案阿姨。仿佛被這場聲勢浩大的“鞭刑”吸引住似的,林森長久地盯住水流中彌散的金光不動,有那么一個瞬間,他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將煙花點燃了一樣。他一直站在那里看著,盯到喉頭發癢眼睛發澀,直到他聽見陳惜在對自己說,小孩子麻煩的時候也確實麻煩,可愛起來也確實挺可愛的,是不是?她講話的時候沒有看他,只是同樣專心盯著水流金光,映得眼底也有星火飛揚。

不過林老師應該不會這么想吧?

陳惜進一步反問他。

酒店里女同事們都愛喊他老師,老師,林老師,或許因為在這里干的時間久,或許因為他喜歡在放工或休息的時間里看英語單詞書、看各種外國進口的熱帶旅行指南,給人留下一種熱愛知識的印象。而他自己卻很討厭被這樣稱呼。

見到他不接話,陳惜停了停,緩緩又開口說,孔雀的事情,謝謝你。

要不是這些小孩的家長都是我熟人,我早就上去管他們了。

真的多虧你,否則我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她試探性地補充說。

林森說,沒什么。

這下我們兩個人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對吧?

林森說,大概吧。

仿佛有人要專門替他解圍一樣,酒店經理的聲音順著耳麥傳過來:“準備翻臺收拾,差不多要結束了。你們弄快一點,等客人一走就開始搞。”領導在耳麥里繼續說:“桌椅板凳都搬到大堂后面去,不要放在外頭。天氣預報里說夜里有臺風。”

夜里有臺風,你是不是該到你媽媽那里去看一趟?這里收拾有我們幾個人盯著,你放心去吧。

陳惜又問他。

林森點了點頭。

林森往母親家里打了電話過去說,晚上有臺風,我下班過來一趟。沒有答復,留言直接轉進語音信箱里。可能是在睡覺吧,林森心想。自從父親去世之后,母親在這幾年里很少同外人講話,除了買菜以外也基本不再出門。林森每次過去看她,一般都會做點修水槽換電燈通管道之類的事——母親信不過上門來的工人,林森倒也無所謂,平時上班在酒店里做事,除了招待客人以外,無非也就是這幾種。把家里事情做完之后林森一般還會留下來吃晚飯——飯是一定要在家里吃的,外面的東西不干凈,從林森有記憶以來直到他接近三十歲,母親從來都是這樣要求他,直到近幾年自己參加工作了,才稍微能夠免于這樣的嘮叨,然而又有新的嘮叨生出來。吃飯時他還需要聽她講話。雖然其實沒有太多新的可說,她一般會抱怨一下生活艱辛,林森來得太少了,養兒子不中用。再有就是講他父親當年怎樣待她好,各種婚姻生活細節,家庭日常光景……口述過程往往十分漫長,內容屢屢重復,每重復一次其中的細節都會變換,幾個來回之后甚至完全變換為一個嶄新故事,父親的形象也逐漸迷離模糊起來。林森一般就只是聽,每次她開始講他便一直點頭,等她講到你父親當年其實完全和你一個樣子,不過后來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好了,成了家就好了,他便知道母親的話講完了,此時就可以放下筷子離開她,回到自己一個人的住處去。

二單元一樓左右燈都沒有開,黑漆漆的一大片,只有眼前正對著他的監控攝像機探頭是亮的,在暗處不停跳閃著紅光,母親看來確是睡著了。仿佛有什么重擔從林森肩頭卸下似的,他輕快地走上石階,從包里掏鑰匙開了門。母親躺臥在房子最深處的主臥,在黑暗中發出沉穩的鼾息。廚房燃氣灶微弱的藍色明火上在燉煮黑毛豬,高壓鍋里持續發出嗤嗤的響聲,看來她隨時會醒過來看肉。于是林森不敢開燈,拿手機開了手電筒給自己照亮,白色的電光下母親在蚊帳里一動不動,身體在涼席上蜷成白花花的一團,感覺像是超市冷凍區里切好了被保鮮膜纏裹上幾層的生魚。借著手機的照明,林森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一扇扇窗戶看過去,很小心地檢查有沒有關牢。最終他舉著手機摸索來到主臥連通陽臺的門邊。他想起這里的門鎖是壞的,夜里常常關不嚴,去年夏天沒有修,大雨來的時候強風把整個門掀開,雨水像瀑布激流一樣涌入。接通了母親電話趕到家里來的時候林森發現一樓到處都是水,保健品和維生素補劑的瓶罐全都浮在水上,一罐罐里一點也不剩了,她一個人坐在小床上不敢動,任憑床板隨著富含營養的濁水在房間里打著旋兒四處漂流,一面哭一面罵他不中用。

他在當年冬天給母親安的新床,是從酒店客房換下來的雙人大床,泰國進口橡膠木,采購進來不滿五年,質量完全就跟新的一樣,可惜底部略微遭了蟻噬,有一層淺淺腐朽,于是架子一經翻騰搖晃會吱嘎響,酒店只好不要了。但給母親睡就剛剛好。母親骨頭本來就輕,這幾年體重更是減縮得厲害,有好幾次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胳臂,感覺只有一層皮,皮骨之間軟得好像只剩水,空蕩蕩的沿著胳膊一路流下去。他每每想起碰到母親身體時那種冰涼皮膚的觸感就會一陣心驚,不是震驚于母親的衰老,是擔心承繼了這種冰涼綿軟的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像一個被封裝在皮套中的人,也許哪天不留心就會神形俱滅,整個人立在地上只剩下空空的一層。總之母親現在躺下的時候,新床發不出半點聲音,可以很好地保障她的睡眠。

換了床便仿佛完成任務,于是去年他一直忘記換鎖。每次來母親都會抱怨,他答應過幾次最終還是徹底忘了。就像每次母親問他什么時候去相親、什么時候談女朋友的時候,他總會說自己想要出國去做事,先不考慮成家,但母親總是不記得他的話,仍然反復問,就好像是在故意忘記一樣。去熱帶,也一樣找家酒店,最好是東南亞某個旅游景區的小島,島上最好有雨林,各種樹木,各種珍禽,海是藍的,河是真的,動物也不用帶腳環……錢也掙得多些,他對母親說。母親說快三十歲的人還是不懂事,賺的錢再多外面哪有家里好。他就說外面自由些,沒有那么多的規矩。母親會冷笑,說要是沒有規矩哪來的你。于是他不再答話了,只是低頭扒飯,筷子刷拉拉響。他不是沒有想過讓母親見一見陳惜,稍微堵一堵她的口,但一想到新人的來到又要給她添上新的期盼,新的期盼又會生出新的壓迫來,于是便不敢再往后想了。

通往陽臺的門鎖仍舊是壞的,鎖舌彈不出來。之前林森試著拿鑰匙往鎖孔里面插,鎖眼紋絲不動,沒有絲毫要回彈的意思。也不是沒有試過將一字夾和細鐵絲塞進鎖舌上下左右來回勾動,仍然是沒有任何反應。門鎖不上關不嚴實,母親于是拿了板凳摞起來堵在門口,又用報紙和裝藥瓶的紙板殼子將門縫統統塞住,以免被夜風吹開門戶,驚擾到自己的睡眠。要是夜里真有臺風,這樣大概還是行不通。林森伸出手去想要將紙板抽出來,抽拔半天紋絲不動,只好回到廚房去取裝著老虎鉗的工具箱。不記得工具箱在哪層抽屜,林森于是將每層拉開來一一翻找。搜索的過程很不容易,調味品與保鮮膜雜居,統統擠作一團團。高壓鍋頂上的安全閥來回扭動,在水蒸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肉似乎已經完全蒸熟了,和躺在垃圾桶底的芒果山竹一道發出甜膩的腥味。一層層陳年舊物翻掘下來并無所獲,林森沒有泄氣,只是一直翻著,一直翻到放著母親銀行存折和金表的鐵盒時,他聽見主臥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你要做什么?有陳腐的檀香氣息撲鼻而來,母親在走廊盡頭倚住門戶,她的枯槁身軀在寬松睡裙里完全隱形,只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盯住他,林森感覺自己仿佛在對視著一具幽靈。

媽媽,放我一條生路吧!林森在心里面喊。

但他只是說,我在找可以修鎖的東西。

修鎖?修什么鎖?

陽臺門鎖,你那樣堵著不行,大風刮來的時候照樣會吹開。我現在拆了,馬上叫人來修。五分鐘的事。他一面說一面找,工具箱里沒有鉗子,只有一把油污凝結的鐵錘,他拾起來就往主臥里走,母親從陰影中異常矯健地跟過來,飛快抓住他的手。

莫動,你莫動,你不碰門一點事沒有!

騙自己有什么意思呢?林森說。

母親近乎是憤怒了,開始喋喋不休地說,哪個叫騙自己?明明就是你不懂事!

林森抖顫著,盡全力掙開她的糾纏,兩腿擺開架勢,雙手鐵錘高舉。母親撲空在黑暗里,跌得不能再動。向著衰敗的門框與無盡的黑夜他不斷出手,錘柄震得手麻木,灰塵伴著汗水一道揚灑,暗地里飛出白亮的火花,整個房間里到處回蕩著低沉悶響,和母親嗚嗚的哀哭之聲。被砸開通路的門徑里涌來無數新鮮的風,幾個小時,不,可能幾十年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前身后都是路,無數的路牽連起無數遠方,雪片一樣直朝他飛來。他雙腿邁出兩步,又想回頭去拿存折,聽見母親在身后哀哭的聲音,最終又取消了想法。無所謂,他一路翻過陽臺圍墻向下跳,直到母親的哭聲不再從頭頂傳出、心跳逐漸平息時他才在車座上真正回過神來,該死的,應該拿上存折的。酒店,現在只好照原計劃去酒店,他在心里對自己說。這個機會他已經等了一年了,不,好幾年,每一年他都在做類似的籌劃,只是今年,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行動起來。去往騰沖的車票已經買好,由騰沖向南過境的證件也聯系好了。今天是本年度臺風季節前的最后一場婚禮,那些首飾的價錢足以讓他在南方呆上許多年,猴橋、滇灘、南傘,數不清的口岸在不遠處等著他,國境線以南數不清的山川在等著他。明明是萬無一失的事,車子快開到酒店的時候他卻發覺手中方向盤打滑,臉上在不斷發汗,他一面開車一面揩汗,怎么揩都揩不干。于是他漸漸害怕起來,憂心可能有妨礙行動的事要發生。

果然,下車時他望見陳惜在草坪盡頭站著等他。只有她一個人,換了平時的衣服,在遠處站得定定的。草坪上全都收拾干凈了,只剩孔雀在鐵籠里安歇。樹林中也不見人跡,茅草叢影影綽綽的,像新燃起的一團團火。見到他來,陳惜就朝他前伸雙手,胳膊上垂滿金色的一道道細線——項鏈,各種項鏈,新娘伴娘白天里戴的那些,黃的白的在風里搖蕩,輝映出奇異的光澤,仿佛有仙人光顧的樹林。

我就知道你會來,陳惜幽幽地對他說。

講話的時候她直勾勾地盯住他看,潮濕的眼睛大張著,好像在盡力拓展著目光,好讓他整個人能夠被收攏到里面去。

我知道你要上哪里去,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看過你電腦里的瀏覽記錄還有你所有那些書。

她發出急促而輕微的連串低語,伸開的兩臂在風里微微搖擺,金線在她手上火舌一樣攀纏。

我可以不告訴任何人,但你要帶我一起走。

林森沒有答話。

她眼睛里泛起一陣迷離的霧,最終又通過一番搜尋,鎖定住他的眼睛。

答應我,你要帶我一起走。

你太小了,林森說。

我不管,帶我一起走。

見到林森仍然不講話,她突然猛地手腕一抖,最靠近手掌根部的一條項鏈直接落進水中。項鏈立即被水沖走,沒起一聲響。

你要帶我一起走。

她繼續飛速垂手搖擺,一根接著一根,仿佛扔進去的是煙花棒一樣無關緊要的東西。林森趴在河床邊在水里一直撈,一根都撿不起來,就好像在撈的不是鏈子,而是水流中的波紋一樣。

等到林森爬起來沖過去把她撞倒在地的時候,陳惜手里的項鏈只剩兩三根了。他們在草地上滾作一團,許多細小的塑料碎屑壓進肉里,刺得兩個人皮膚一道道裂開。一股腥氣從嗓子眼直涌上來,隔著自己粗野的鼻息,他聽見陳惜在懷里哭著對他說,我有錢,比這些東西拿去賣了還要多得多的錢,為什么你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呢?

那聲音也幾乎是哀求了,就仿佛眼前走投無路的是她而不是他一樣。

林森很虛弱地對她說,好吧。

陳惜一下子興奮起來,雀躍著對他說,我們馬上出發,我們帶著小鳥一起去,小鳥小鳥,一起出發。小鳥小鳥,啦啦啦啦。

林森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她在說那只孔雀,該死的,那只孔雀。他仿佛在一瞬間恢復了全身力氣,順著領口把她整個人從地面揪起來,一字一頓地對她吼道,不行,不行。她在空中胡亂掙了一圈,最終被放下來的時候她不敢大哭也不敢再動了,只是雙手抱著膝蓋蹲在地上仰頭望著他說,來不及還回去了,也不能放走,爸爸會知道的。爸爸要是知道就會叫人來找我,不能讓爸爸知道,不能讓爸爸知道。

林森背過身去,說你自己想吧,是你要一起走的,不想走就趕緊滾蛋。聽見她抽抽噎噎地邁開步子時,林森又咬牙切齒地對她講,有本事就搞快點。他背過身去捂住頭,以免讓凄厲的長嘯傳入自己的耳中。他看過紀錄片,知道這百鳥之王臨終前的鳴聲摧人心肝,足以讓任何稍微有點良心的人聽到聲音后落下淚來。所幸天空層云密布,云端之上打響了陣陣悶雷,宏大的震撼力穿透云層,直逼地面,用雷霆萬鈞的轟隆覆蓋了大地上一切痛苦的聲響。

踩著響雷的鼓點他朝著陳惜和鐵籠走過去,仿佛被抽光了所有力氣似的,陳惜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流淚。林森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遞過去一只打火機。兩個人同時點亮,微弱的火光穿透兩個人的指縫,把他們的臉映照得仿佛是透明的一樣。火光中他們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于是他打開鐵籠籠門,兩個人各從鳥的一端點燃,林森點了左右兩邊翅膀,陳惜點的是尾羽。火焰在精美的羽毛表面蔓延開來,沿著雙翅雙腿一直燒入頭臉、軀干肚腹,貫穿皮肉時散發出惡劣的臭氣,煙霧彌漫,陳惜在林森的懷里拼命咳嗽,身體一陣陣顫抖,仿佛要嘔出靈魂來。等到孔雀周身完全被點燃的時候籠子突然劇烈抖動,那一瞬間死去的鳥兒渾身是火,翅膀和尾羽仿佛愈升愈高,熊熊燃燒著仿佛完全開屏,馬上就要覆著火焰起飛。然而雙翅形狀的焰流最終被鐵籠所阻隔,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就飛快垮塌下去。

籠內已經完全被煙霧填充,有那么片刻林森覺得敞開的籠門是對自己的某種召喚,只要伸手,只需要伸手進去就好了,能夠進去的話——但跟前陳惜身體柔軟的觸感使他逐漸恢復了清醒,她的胸膛緊貼著他的,他能感覺到其中驚惶的心跳。火焰溫度賦予他強烈幻覺,哪怕眼下他的身體完全無法被喚起,他還是可以像任何一名勇敢的男人一樣來對待她,于是他低頭轉向陳惜的臉。雨下下來就好了,大雨能澆滅這些火焰,大雨會沖刷一切證據,天亮了就好走了,他安慰她說。到南方去,有大海,有雨林,我們現在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從熱帶來的臺風把強力降水帶到這里,我們便可以往熱帶那邊去了。

他眼睛長久地凝視火焰,雖然身體仍然紋絲不動,但無數愿景使他在灼熱空氣的涌動之下流下淚來,火光之中他好像看見了黑夜消失,曙光升騰,一輪新的太陽沖破云霧,就好像要分享生發于這種幻景的喜悅似的,他緊緊抓住了陳惜朝他伸過來的手。而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看到在烈火中招搖的羽尾不是柔軟的鳥毛,而是光澤閃耀的塑料片,填充鳥腹的軟木、塑料泡沫和織物在高溫作用之下不斷泄漏出來,滿地都是燒焦的殘骸。腐爛的金屬管線和支撐骨架明亮而紅熱,在劇烈的擺動中開始變形,不斷有金屬液滴流出,散發出耀眼的白光。

原來孔雀從頭到尾是具標本,而兩個人直到現在也未能發覺。假鳥那原本栩栩如生的圓型仿真眼睛映照出他們相擁在一起的身影,仿佛水晶玻璃球里一對幸福相愛而彼此忠誠的夫妻,然而片刻之間構成假眼的玻璃開始在火焰中碎裂,眼睛周圍的紋路漸漸坍塌,最終化為一片片飛灰。他們就在炎熱的火焰邊接吻,殘燼和煙塵組成的風墻籠罩住兩個人。

而最終熱帶還是辜負了他們。這個晚上硬生生打了一夜的雷,直到天亮空中也沒有落下一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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