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鈕的文化表現

◆袁德春（福州）

中國印章所蘊含的文化意義是多方面的，除了體現歷代印章制度、文字演化和鐫刻風格流派的衍變之外，印鈕的裝飾也自筑體系而構成了富有欣賞價值的藝術內容，而且，印鈕的發展與演變也同印章章法、字法、刀法一樣，經歷了不同的時期。

一、實用為主時期的印鈕

先秦印鈕

明代以前，印的材質主要以金屬、玉石等堅硬材料制作。《說文》說：“印，執政所持信也。”也就是說，印鈕就是印的柄或印章頂部用來系繩佩戴的穿孔，而現在多指印章頂部的雕刻部位。先秦的官印鈕式以鼻鈕為主，這與古代對“鈕”字釋為“印鼻也”相一致。玉印則為覆斗鈕，另外還有各種大小和形式（有的空心）的柱形鈕。私印的鈕式更多，動物鈕從鳥、龜、虎、猿、鹿至人形鈕都有。此外，還有臺閣鈕、帶鉤鈕等。各種鈕均有孔以穿綬帶。

秦漢隋唐印鈕

秦統一六國后，明文規定了印制：皇帝用玉印螭虎鈕，稱“璽”，共六枚（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一般臣民用“印”，不得稱“璽”。秦鈕以鼻鈕居多，簡潔自然、渾厚敦樸，仍以實用為主。

秦印的質地和鈕式大體與戰國印類似。玉印只能天子才能用。材質上以銅鑄為主，官印鈕式比較簡樸，而私印中出現了較為精細的龜鈕。大小一般為2.4厘米左右見方，長方形則約1.1x1.8（厘米）。秦國私印的尺寸相對于官印就小得多。這時的印鈕在鑄造工藝上有一定的進步，但總體上的式樣基本沿襲前代，并無大的變化。

陽刻甲骨文 雕刻 袁德春

漢代的印鈕藝術有了長足的發展，主要的原因是，漢代對用印制度進行了比秦朝更嚴格的規定：皇帝用玉璽螭虎鈕；皇后用金璽螭虎鈕；諸侯用金璽駝鈕；太子、列侯、丞相、太尉、三公、左右將軍用金印龜鈕，其中二千石銀印為龜鈕，千石至二百石以上為銅印鼻鈕；列侯以下皆稱印，將軍稱章。漢代印鈕除鼻鈕、龜鈕、螭虎鈕外，還出現了環鈕、羊鈕、蛇鈕、鹿鈕、獅鈕、象鈕、魚鈕、龍鈕等鈕式，體現了漢代高超的鑄造工藝，同時出現了從實用功能向裝飾功能的轉化。

漢以后，魏晉時期的印鈕沿襲漢制，未多作變更，但無論官印、私印，印鈕鑄制都不求甚工，造型比較粗糙，紋飾也走向簡潔。

南北朝時，朱色鈐紙的蓋印方法被普遍使用。以封泥為主的使用方式逐漸轉變為以鈐紙為主的方法。人們用印方式的改變促使印章的改變，即印體越來越大，印鈕的形式在基本沿襲漢代的前提下也發生變化。漢代官私印龜鈕之頭略呈長條形，魏晉官、私印龜鈕之頭則呈明顯的錐形，粗而長且向外昂伸，有的甚至伸出印體之外。魏晉官、私印龜鈕四腳站立，腹下空間較大，龜身與甲、足渾然不分，僅刻幾道線條以區分形狀，背部一般都不刻甲紋，有的僅刻幾條斜線作為象征。南北朝時期龜形變化更大，形態較多樣，但一般體態較大，四足直立，龜甲由六個面或八個面組成，龜首前伸，鼻、口、眼部刻畫較細致。這些都和印體變大有著密切的關系。

總體觀之，這一時期的印鈕由于受材質、經濟、科技的制約，印鈕較小，鑄刻較為簡單，但是體現了時代的特點，呈現出古拙、生動大氣的時代風貌。

二、工藝美術為主時期的印鈕

元明時期印鈕

印章自元代文人治印之風大興，至明代則“無不人人斯篆，家家秦漢”，印鈕多以神話傳說中的瑞獸（如古獅、螭虎、蟠龍等）為題材，造型古樸，意態高雅。這一時期印鈕雕刻已初步完成了從實用功能為主到裝飾功能的轉化，為印鈕的藝術化奠定了基礎。

清朝印鈕藝術的蓬勃發展

明末清初，隨著篆刻藝術的發展，印鈕也從普通的裝飾品向具有很高審美價值的藝術品轉化，其實用功能已逐漸萎縮。隨著各地名貴印石的不斷發現，從事印鈕雕刻的人才也不斷涌現，雕刻技藝日臻完善，完成了印鈕藝術的最后轉化。明朝以后印石在印章篆刻以及雕刻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印石應用擺脫了硬質材料的束縛，文人得以介入，無論篆刻還是印鈕的雕刻在方寸之間都得到了自如的空間和天地，推進了篆刻藝術的復興和發展，形成了近三百年的篆刻流派異彩紛呈的局面，更是推動印鈕雕刻的審美需求，使之更高。

清朝印鈕雕刻之所以能夠蓬勃發展，和石材運用密不可分，另外壽山田黃石被推崇直接刺激了印鈕雕刻。

田黃石的質地溫潤、細膩、凝結，更是其他石種難以比肩的。昭明、利群編著的《中國古代玉器》中記載：“清代開始，田黃石的身價倍增，名揚四海。清代皇室收藏田黃精品甚豐，愛新覺羅·溥儀（宣統皇帝）說，他離宮時曾私竊了一批珠玉，其中就有乾隆皇帝自用的一件無價之寶——田黃石連環印章。”從中，我們可見壽山石受重視的程度。皇帝都如此酷愛壽山石，更何況王公大臣、文人墨客以及庶民百姓，他們更是趨之若鶩。壽山田黃石的受重視，使鈕工雕刻印鈕更加一絲不茍，加之石雕雕工已不再僅僅是工匠，文人對篆刻的介入，同樣帶動文人對印鈕的制作的關注及參與。這些因素都成為印鈕雕刻以及工藝發展的助推器。

錯金銀牛 雕刻 袁德春

明清時期的印鈕發展可以說到了一個新的階段，這一時期印鈕的本意已經不復存在，代之的是惟妙惟肖的空間雕塑藝術。明清印鈕的雕刻技法以圓雕和薄意為主。明清雕鈕藝人對古代印鈕從形式上到題材上都有繼承，但更注重寫意和寫實、細膩與質樸的結合，如獸鈕的姿態上多取轉身側首之形，以求首尾呼應，并在獸頭施以細致刀法，突出主要部分，而獸身則簡潔刻畫，在雕刻手法上有時還輔以浮雕、線刻、鏤空，使雕鈕既有漢代印鈕的古樸，又賦以玲瓏精巧之美，堪稱“既雕既琢，復歸于樸”。由于在設計上盡量保持石形之完整，鈕體一般都比漢代更豐滿渾厚。

印章到了現當代已經有了很大變化，最大的變化在于印章的篆刻不僅存在于書畫藝術領域，而且已經成為獨立的藝術門類，原來作為憑信標志的印章，許多已經是機器雕刻的實用品，材質已不再局限于石材與青銅材質，取而代之的是不銹鋼、木頭、紅膠、牛角等。這些印章基本無鈕，或用簡單的鈕式代之，以便印蓋。這里就不做過多描述。然而，作為印章藝術中的印鈕卻更具有了本身的藝術價值，藝術品收藏成為印鈕藝術的最終歸宿。

沙漠之舟 雕刻 袁德春

貘 雕刻 袁德春

周野鹿鳴 雕刻 袁德春

靈犀 雕刻 袁德春

象 雕刻 袁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