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景觀視角下曼谷唐人街的漢語研究

羅晨瑞雪

（昭通學院 外國語學院，云南昭通 657000）

曼谷唐人街作為東南亞華人重要的棲息地之一，是我國對外發展不可忽視的一站，由最初華人的庇護所到如今憑借店鋪招牌、語言、雜貨店、餐館的風味等展示華人語言和文化的海外站。對唐人街進行漢語語言景觀研究涵蓋了語言使用和文化認同，可以起到保護漢語、規范漢語使用、推廣漢語、傳播中國文化、促進中泰語言和文化交流的作用。

南亞、東南亞使用漢語人口超過2 000 萬人，占海外使用漢語總人數的一半。這使中國和東南亞各國之間的聯系更為緊密，中國和東南亞都開始利用漢語廣布這一有利因素，促進雙方的經濟合作和文化交流。隨著漢語走向東南亞的還有漢字，漢字作為文化的載體，對中華文明的傳承和發展起了重要作用。在東南亞，很多國家和地區都可以發現漢字的身影，特別是東南亞華人聚居的地方——唐人街。本文以曼谷最古老的唐人街Yaowarat 為例，研究泰國唐人街的漢語使用情況。

1 語言景觀理論

加拿大學者Rodrigue Landry 和Richard Y.Bourhis 于1997 年首先提出并使用了語言景觀（Linguistic Landscape）的概念，他們提出語言景觀的定義：“公共場所用于街道標識、廣告牌、地名、商店名稱的語言，以及政府機構上的符號構成了特定區域、地區或城市群的語言景觀”。語言景觀以現實環境中的語言文字為考察對象，通過城市空間中各類標牌上的語言呈現規律，揭示不同語言及其使用群體在多語社會中的身份、地位、權勢、活力等問題。在多語共存的地區，某種語言在標牌上出現的多寡與突顯程度是該語言及其族群在社會生活中價值和重要性的體現，可以反映該區域范圍內的語言生存狀態和發展趨勢[1]。國內語言景觀的研究起步較晚，21世紀初受國外語言景觀相關理論的影響，國內開始有學者關注語言景觀這一新領域的研究。中國學者孫利在2009 年發表的《語言景觀翻譯的現狀及其交際翻譯策略》中，正式提出了 “語言景觀” 這一概念，國內早期的研究大都是公示語、路牌的誤譯、漏譯等方面的研究[2]。近些年來，語言景觀逐漸成為一個研究熱點。結合國內外語言景觀研究背景，本文在語言景觀視角下對曼谷唐人街的漢語進行語言和文化研究。

2 曼谷唐人街概況

曼谷Yaowarat 唐人街在東南亞唐人街中的知名度堪稱魁首，也是曼谷最古老的唐人街，位于曼谷市西部，已有200 年歷史，是曼谷最古老的街區之一，其中大部分華人來自潮州，故在當地潮汕話可以溝通無阻。曼谷唐人街商業繁華，店鋪招牌林立，有金店、中國傳統物品和泰國特色小吃等。曼谷的唐人街車水馬龍，現已不僅是傳統的華人居住區和商業區，已成為一個擁有中國文化氛圍的旅游景點。后疫情時代，Yaowarat 再次成為當下熱門的網紅打卡點，吸引四面八方的游人前往觀光。特別是近年來國內以Yawarat 耀華力路為取景地點的電影和綜藝較多，更加帶旺了當地的旅游產業。

3 曼谷唐人街的語言景觀調查

在泰國歷史悠久，最具有代表性的唐人街Yaowarat 進行田野調查，調研曼谷唐人街的漢語語言景觀概況，主要收集唐人街的各類漢語標牌，包括商鋪和餐廳招牌、攤販招牌、公司標牌、廣告牌、交通指示牌、街名牌，以及各類警示牌，統計和整理語言景觀數據，并分析其數據背后的語言和文化現象。除了對漢語景觀進行資料收集以外，筆者還在曼谷唐人街對漢語景觀的創始者和中國游客這兩類群體進行了配對變語測試和訪談，作為本文資料補充。

本次調研共收集545 例語言景觀，其中官方語言景觀71 例，占比13.02%，非官方景觀474 例，占比86.97%。官方語言景觀主要為公共標識，包括交通指示牌、街名牌及各類警示牌等，非官方景觀主要包括商鋪和餐廳招牌、攤販招牌、公司標牌、廣告牌等。根據單語語碼、雙語語碼、多語語碼的語碼分類發現曼谷Yaowarat 唐人街出現以下幾種語言：泰語、英語、漢語、日語、韓語。泰語在單語語碼中有45例，占比63.38%，位列首位，泰語作為泰國的官方語言，在語言景觀的使用上具有壓倒性優勢。漢語在該地區單語語碼有21 例，占比29.58%；漢語在雙語語碼有224 例，占比82.05%；超過英語單語語碼（占比7.14%）和雙語語碼（占比27.47%）比例，位列第二。漢語在該地凸顯程度較高，因為當地華人移民和旅游業的發展，當地居住的華人和到訪華人占比較大，凸顯出該地漢語的第二優勢地位。英語作為國際語言在曼谷唐人街語碼出現比例略低，不代表Yaowarat 唐人街受眾的國際游客到訪量低，而是表明海外唐人街作為華人聚集點和旅游點的語言特殊性[3]。最后，在該地日語和韓語出現頻率較低，為8.03%，僅在日料店和韓料店以多語的形式出現。

從語碼種類中泰語、英語、漢語出現的頻率探討各國的官方話語權和經濟話語權。除去單碼語碼中少量英語、漢語語碼，以及雙語中的英漢語碼，其余的單語、雙語、多語語碼數據中，泰語都以較高的比例63.38%、90.47%和92.03%位列第一，再次表明泰國語言政策中泰語的主權地位，包括泰國的“同化”語言政策，強調泰語的首位，各語言向泰語轉化，以增加泰國國家認同和民族統一[4]。再者，泰國政府征收招牌稅時對泰語招牌有適當優惠。以上泰國的語言政策都強調泰語的官方話語權和經濟話語權。漢語在唐人街作為占比第一的外語對內源于當地華人的語言歸屬感，對外源于國人對泰國經濟的影響，尤其體現在旅游業上。英語的普遍使用與曼谷打造國際化多元大都市和旅游城市的定位相符。

從語碼組合模式中的雙語或多語語碼組合探討華人的語言使用和身份歸屬，泰語在雙語和多語占有絕對的優勢。泰語作為當地的官方語言，在泰華人積極學習和習得泰語是融入泰國的一種體現。同時當地華人也不放棄使用漢語，一方面是對華人身份的認同和歸屬，另一方面是中國快速發展帶來的經濟效益[5]。最后，生活在曼谷這樣國際化旅游大都市，英語的使用能讓當地華人更快地融入國際市場。

從語碼選擇中單語語碼中漢語出現的頻率，既符合旅游景觀，也有突出的華人特色。漢語在雙語和多語語碼語言景觀的語碼取向上，處于優先地位的主導語言，以61.78%的比例位列第一，顯示漢語在該區域的優勢語言地位，突出了該地漢語的特殊性。其中漢語多以非官方語言的形式出現，如招牌、廣告牌，較少以官方語言出現，如信息牌和指示牌。漢語在該地區更多是象征意義的存在，代表著使用者和受眾者的身份。

漢語在泰國的存在和發展具有不容小覷的地位，隨處可見的漢語語言景觀是泰國人文景觀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隨著中泰經濟的相互往來，漢語景觀分布越來越廣泛，漢語通過各種語言景觀的方式出現在經濟和文化交流中。漢語景觀是華人歸屬感的標識，華人之間通過漢語景觀來辨別身份，以增加凝聚力。漢語語言景觀還可以促進非漢語母語者學習漢語，中國游客能從漢語景觀中獲得親切感和友好感，泰國為了提供更好的服務和獲得更高的經濟效益，規范的漢語景觀使用是一項有效的經濟措施[6]。

4 曼谷唐人街漢語語言景觀的特征

4.1 用字特征

曼谷唐人街的漢語早期主要以繁體字為主，隨著旅游和經濟的發展，現在的Yaowarat 多以繁簡字混用。在中國繁簡混用被認為是一種不正式和不規范的現象，但在Yaowarat 唐人街更像是一種特別的旅游語言景觀[7]。Yaowarat 商店約28.78%的店名來自創始人的名字，選字較為吉利，但有些甚至不是規范的繁體字。由于Yaowarat 的存在已經超過200年，使用繁體字的華人為20 世紀初期甚至更早的華人移民，大量繁體字的使用更多是老一輩華人移民華人身份的象征和歸屬感的體現。他們的后代接受漢語教育，但由于早期開展的華文教育由當地華僑組織，學習的仍然以繁體字為主，加上他們受教育過程不完整和不均衡的原因，造成漢語繁簡字混用的情況[8]。除了華人移民外，近年來由于泰國旅游業的發展，吸引了一批批赴泰經商的中國人，他們在唐人街的招牌也使用繁體字，更多是源于旅游經濟背景下攬客的特殊需要。

4.2 用詞特點

Yaowarat 的漢語景觀用詞特點體現著華人的文化特征，泰國華人保留了中國傳統的節日。特別是在春節期間，曼谷唐人街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漢字寫的對聯、福字等。在華人節日期間，唐人街也會出現很多的漢語語言景觀，如九皇盛會、圣壽無疆、關帝古廟、馬將軍爺等。還有在唐人街商鋪中出現的吉利詞較多，如興、發、利、和、泰、昌、成、盛、振、隆、順、安、福、瑞、益、麗、榮、協、吉等，這些漢語景觀代表著“家族幸福，事業繁旺”，符合了早期華人移民對經濟發展和美好生活的追求。Yaowarat 的店名較為簡樸單一，缺乏現代氣息和多樣性，較多使用 “行、店、莊”等古樸的店名，如和成興大金行、龍鳳大金店、林祥興參茸藥店、蔡永發藥行、瑞興泰絲莊等，這些詞現在中國已很少使用。

4.3 修辭特征

5 曼谷漢語景觀的誤用現象

5.1 漢字書寫錯誤

漢字書寫錯誤在Yaowarat 漢語景觀中頻繁出現，主要分為兩大類：手寫的錯字和印刷的別字。例如：在一個飯店門口的 “禁止停車” 手寫標牌上的 “禁和止” 都為少筆畫的錯字，但這類錯字沒有影響該語言景觀所要表達的信息。印刷中的別字主要是印刷后的文字在粘貼時候出現少筆畫、偏旁部首粘貼相反等問題。以上錯字和別字的使用在語言景觀中，雖然一般不會影響信息的表達和接收，但容易引起語言景觀接收者的不適。研究還顯示，錯別字的語言景觀都出現在非官方語言景觀中，官方的語言景觀中僅有繁體字和簡體字混用的語言現象，未出現錯別字現象。

5.2 翻譯不準確，表意不清

對語言景觀進行翻譯，譯者要對翻譯和被翻譯的語言和文化有足夠的了解才能正確翻譯。在唐人街較多中文語言景觀都是用翻譯軟件翻譯而成的，存在一定的詞匯和語法錯誤，屬于翻譯不準確、表意不清楚的問題[9]。例如，小吃店的 “新鮮的海鮮餛飩” 翻譯成 “年輕的海里混沌”。衛生間里的 “不要把紙丟入馬桶” 翻譯成 “不要把衛生留在廁所內”。受到泰語語法修飾語置后的影響，出現了 “肩部按摩精油泰國”。以上不準確和表意不清的翻譯會讓這些語言景觀的接收者產生不解或困惑。

5.3 語氣生硬

在Yaowarat 唐人街的中文語言景觀中，有一些提示語，語氣強硬，讓接收者覺得自己的行為受到了嚴格的命令和監督，感到較強的命令感和壓迫感。如“禁止入內”“禁止大聲講話” 等。還有一些僅用漢語針對中國游客的提示語使用了非常不禮貌的表達，例如 “不買東西，不提供熱水和休息。不買東西我們會讓你退出店來”。作為旅游景點，即便提出一些限制要求，也應該用禮貌的方式、友好的語氣提出，才能提升唐人街的中文語言景觀受眾對當地的好感。

6 曼谷唐人街的語言景觀改善建議

除了對漢語景觀進行收集以外，筆者對曼谷唐人街漢語景觀的創設者（一般是商店老板）和中國游客這兩類群體進行了配對變語測試和訪談。從訪談中得知商店老板設置漢語景觀主要源于華人家庭的身份認知和歸屬感，同時也能提高經濟效益。中國游客對大多數漢語景觀的繁簡字混用、錯別字、翻譯錯誤等語言景觀現象有較高的理解度，但仍然希望誤用的語言景觀能進一步改進，同時還希望能在景區、打卡點和公共場所增加更多的漢語語言景觀，以方便出行和旅游。

根據本文對曼谷唐人街的漢語語言景觀的調查研究，提出改善曼谷唐人街漢語語言景觀現狀的建議：其一，中國駐泰國使館可以聯合當地政府簽訂一些語言規范政策，通過專業人士對官方和非官方的漢語語言景觀進行統籌規劃、修改曼谷漢語誤用，規范漢語使用；其二，泰國政府和旅游管理部門可以聘請中泰語言專業人員，為曼谷唐人街商販提供漢語培訓和學習的機會，既能減少漢語語言景觀的誤用，又能提高當地人的旅游服務能力。

7 曼谷唐人街漢語語言景觀研究的文化價值

語言景觀不僅是語言視覺下的研究，還是多方主體在語言意識形態、社會和經濟需求、情感認同等眾多因素的權衡抉擇之后所達成的語言呈現狀態。文化因素是城市景觀中語言多樣性形成的一個維度。

漢語語言景觀的創設給文化發展提供了載體，漢語語言景觀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符號在文化發展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漢語語言景觀為曼谷唐人街文化發展提供物質載體、溝通傳播、保存延續等作用[10]。

曼谷唐人街使用漢語語言景觀具有較高的文化價值。一是文化傳承。唐人街的漢語語言景觀影響海外華人、泰國本土人和外國游客對中國的認知，從當代泰國影視作品中呈現的中國文化可以明顯反映出泰國人對中國文化的認知較多通過唐人街早期的移民文化和繁體字而來。規范好唐人街的漢字使用對提高中國文化傳播力有很大的作用。二是語言景觀為語言學習者創造了極為豐富的語言環境。漢語語言景觀對漢語學習者來說，是其重要的語言學習材料。提倡正確使用漢語也會對漢語學習者們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8 結束語

在曼谷唐人街進行漢語語言景觀的研究，保護和規范曼谷唐人街的漢語語言景觀對于中國語言和文化的推廣有著積極的作用，不僅能在語言上增強漢語的國際影響力，還能在文化上推動中國文化的傳播，促進中國和泰國在語言和文化上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