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迎,這是心書哥哥,快來問好。”剛推開家門,就見爸媽坐在客廳,旁邊坐著一位小哥哥。
“心書啊,這是我家溫迎,她今年讀大二。”我媽介紹我。
他站起來,對我笑笑。
我也笑笑,除此之外不知道該干些什么,好尷尬啊。
我想起爸媽最近總說會有人來拜訪,原來就是江心書。我記得我爸說,江家和我家是有著淵源的,可能要追溯到祖輩們。這次江心書來我家看望我爸媽,應該也是他父母給的任務。
江心書,他是臺灣人,他是一個演員!
我爸媽得知江心書要在北京拍幾天戲,就邀請他住我家。他住哪?我看了看自己的房間,難道我是時候該滾蛋了?
晚點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餐館吃了晚飯。回到家,我說:“那你就暫時睡我的房間吧,我睡在陽臺那里。”
我家陽臺是后來改造的,陽臺和客廳之間用一面落地書架隔斷,又擺了幾盆大大的植物,里面放著一張窄窄的小床,倒也溫馨,是我設計的。
他說:“那個陽臺我覺得很喜歡,不如我睡在那里好了。”
因為晚飯有長輩在場,他吃得比較客氣;因為有他在場,我吃得也比較客氣,所以半夜的時候我又餓了。
按照慣例,一包加了荷包蛋的泡面是必須的,我躡手躡腳來到廚房。一碗金湯牛肉面端到桌上的時候,我對面坐著江心書。
“聞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他說。
“啊,你還沒睡啊。”我說,“那,那這碗給你,我再去做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敢多吃的,就把你的湯分我一點喝吧。”我才想起來他是個演員,演員吃東西可不能像普通人一樣隨性。
我吃面,他喝湯。
他一飲而盡,還直勾勾地盯著那只空碗。
我把荷包蛋夾給他。
他猶豫了一會兒,吃了。
“這只蛋真的好好吃,特別是在這樣冬天的晚上。”他笑著說,“謝謝你。”
“北京冬天的晚上……咦?你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窗外,迷茫的夜霧里,雪飄飄灑灑,有些飄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響聲,很好聽。
第二天我們在樓下堆了一個雪人,又給雪人拍照,又去看別人堆的雪人,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我媽居然就在樓上喊我們回去吃飯,“溫迎、心書,回家吃飯啦!”就不能打個電話嗎?也太夸張了吧!
但是江心書說:“這樣被喚真暖心啊。”
我媽做太多菜了,他埋頭吃飯,并沒有提他是個演員不能吃很多,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媽失望。飯畢,我說:“我要出門走走。”他如同見到救星,“我也去!”穿上外套就跟我出門了。

我們走在雪地里,風有時把我的圍巾吹起,有時把我的頭發吹亂,不知道為什么,我卻不覺得冷。走到常去的羽毛球館,倒是可以去打幾局,我的球拍正好存在館里。
結果他把我殺得大敗而歸,除了體能和身高的優勢外,他的球技確實非常棒。
周日晚上我回學校,寢室的八婆們開始拷問我。“溫迎啊,聽說你男朋友帥到天際去了,可是你居然瞞著我們這么久!”
“哪有的事,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住你家,一起堆雪人,一起打球。嘖嘖嘖!”
“你們調查得很清楚嘛!”
“還是個臺灣人。”
“只是長輩家的小哥哥啦。”
“嘖嘖嘖……長輩家的小哥哥!”
他們認定我談戀愛了,要我請客吃火鍋。火鍋嘛,好久沒吃了,正想吃,而且周一晚上正好沒別的課,那就火鍋走起吧!
還是和閨蜜們吃飯開心啊,打開青梅酒,來上冰淇淋,想吃什么就點什么。只是我無論怎么解釋,她們還是認定我和江心書戀愛了。
酒到微醺,電話響了。
“我回家了,你今天不在家嗎?回學校了嗎?”是江心書。
酒醒了一半。“呃,你不是去拍戲……要拍一周嗎?”
“今天剛巧有事故停工了,就回來了。”他說,“可惜你不在家。”
閨蜜們催我去埋單,趕緊滾——滾哪兒去?
你回家呀!
“那我回去一下吧,剛巧我有本書忘在家里了。”借口很爛。
“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江心書在電話里說。
20分鐘后,他出現在火鍋店門口,被舍友按下吃火鍋、喝小酒,他很有禮貌地稱贊火鍋、夸獎我寢室的女人們很優秀,又跟她們講劇組的小故事、講男演員怎么化妝和卸妝……總之,他被她們灌!醉!了!
我已經忘了我倆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記得,起初是我走在他的側面,他搖搖晃晃,忽然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不要摔倒了哦。”他對我說。
然后我們走到雪人那里。“雪人瘦了。”我說,“太陽把它曬瘦了。”
他笑笑,捧起雪,“我幫你把它變胖吧。”
我倆在樓下幫雪人增肥,他沒戴手套,手指凍得紅紅的。
我們像兩個賊一樣回到家里,還好,我父母已經睡了。我回到自己的床上倒頭就睡,嗯,是我的床,我陽臺的床。我平時總喜歡睡這兒,太舒服了,這小床,我自己選的床墊和床單,還有被子,又蓬松又柔軟的香香的被子……
天快亮的時候,我醒了。我是被擠醒的,因為江心書就睡在我邊上。
一張1米寬的小床。
我清醒了。對,這本是我的床。但這幾天,這張小床是他的。
我輕輕地起身,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自己的房間去。
“再待一會兒。”他閉著眼睛說。
古典文學課,老師在講《紅樓夢》,我只覺得恍恍惚惚,江心書應該已經去劇組了,拍完今天的戲應該就回臺灣了,回臺灣就不會再回來了吧。
他真的離開北京了。
他打電話給我:“溫迎,我在北京的工作結束了,今天就走了哦。”
“那么,再見……”我說。
“謝謝你,溫迎。”他似有千言萬語,但欲言又止。
“雪人化了。”我說。
“你總是這樣可愛,你是小巫婆亞美,不,你比亞美還可愛。”他說,“我想再見到你。”他掛斷了電話。
半年后,一個夏天的傍晚,也是周末。
我騎著單車,馱著一周沒洗的衣服回家。
天太熱了,一邊騎車一邊吃著冰棍。
頭發長了,隨隨便便用個鯊魚夾夾著。戴著耳機,大聲跟唱著跑調的歌。
旁邊有人騎著單車超過我,別了我一把。
討厭。我白了他一眼。
然后,我停下了單車,定睛望去。
那人把單車騎回來,繞著我轉了一圈。
“長高了一點!頭發也長長了!”他評論我。
是江心書。
江心書再次出現,擊破了我失戀的謠言,雖然當初我談戀愛這件事也是個謠言。
“帶我去吃那個火鍋吧!”他笑著說,“今天還想喝醉一次。”
“可以,沒問題。”我是個爽朗的人,“但是起碼讓我回家洗個澡、化個妝吧。”
我父母去新疆旅游了,他們不在真的很好。他坐在客廳里等我,也許他在等我的時候又去陽臺上的那張小床上睡了一會兒。
我收拾妥當,走到他面前。“走吧,我弄好啦!”
他看著我,有點呆呆的,盯著我的眼睛說:“原來你不只是很可愛。”
他真的很會夸人,說話也非常有水平,贊!
吃了三小時火鍋。
要多么巧,才能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心情里與你遇見,共享一只火鍋,共飲一瓶青梅酒。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問我:“你不好奇我為什么回來嗎?”
“你在北京又有了新的戲要拍。”
“倒不是,這次是我休假,特意回來的。”
慢慢地走了一段路,又是一段路。夏天的月季花開得太奔放了,在夜里也能看出它們的歡騰,我去嗅一朵可愛的淺橘色花,這是個好品種,叫做果汁陽臺。
前面有一個籃球場,有人遺落了球,他走過去撿起,開始奔跑,上籃。
他是如此健碩英俊,像小說里騎著白馬、彎弓射雕的少年。戀慕他的女生應該很多很多吧,能被這樣的男生特意回來看望,也算三生有幸。
我跑過去搶球,他沒有防備,被我搶到,三分,我進球了。
他大步走過來,忽然抱住我。
他的呼吸溫熱,帶著微微的梅子酒的氣息。
“閉上眼睛。”他輕輕地說,“這個吻會很長。”
這是我曾經的故事,算是我的愛情故事。
我記得他給我的吻,如同金色的戳記,在我的心里,最溫暖柔軟的所在,它被珍存下來。
很多年以后,看到有他參演的電影,我也會和家人買票去欣賞。看到他漸漸成熟,也似乎像我一樣,有一點點老去,我倒是覺得很安心。
他就算再老一點,也依然是我最好的心書哥哥,江心書。
我們是因為各種原因分開的,各種原因,包括很多很多,只除了相愛。有人說,還是愛得不夠多,若愛得夠多,不論怎樣,也會在一起。
但是,正因為愛得夠多,才不愿對方為難,才想著放手才是給對方最好的禮物和祝福啊。
每一場相遇,都有一張冷香丸的藥方墊底,要春天的孤單十二兩、夏天的寂寞十二兩、秋天的盼望十二兩、冬天的憂傷十二兩,又要遇見的那一天沒有雜念,要周圍的人們不來打擾,要相處的那些個小時心總是暖暖的、快樂的、沒有煩惱的。然后將這樣的回憶,盛在舊瓷壇里,埋在花根底下,若思念了,便拿出來想一想,用嘆息送下。
榛生,中國期刊界的王牌作家,與“女友”合作十多年的專欄寫手。文字時而輕盈暗涌,時而靜水深流,凝結成如水一般千姿百態、包容萬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