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迎,梁致浩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信息學院,北京市 100029)
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全方位要素同數字技術全面深度融合的變革過程[1],是企業提高經濟效率、提升競爭力、保持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動力,是微觀企業主體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經階段[2]。同時,企業作為經濟社會中最為活躍的微觀行為主體,其數字化轉型能否順利推進,對我國宏觀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具有決定性影響。2022 年1 月,國務院發布的《“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提出大力推進產業數字化轉型進程、加快企業數字化轉型升級的要求。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2020 年我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增加值的貢獻份額達到13.31%,并預計未來十年內企業數字化轉型帶來的GDP增量將達到13.88萬億元,企業數字化轉型成為經濟發展的強大引擎。然而《2022 埃森哲中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報告顯示,經總分值100 分的指標體系測度,2021年、2022年我國企業數字化轉型得分分別為54分、52分,預示我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仍存在很大提升空間。
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極為復雜[3]且充滿不確定性,需要良好的經濟政策與有效的制度環境適配[4]。已有文獻探究了數字經濟相關政策實施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如現有研究檢驗得出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具有促進作用[5],以及“寬帶中國”試點[6-9]、5G 技術試點[10]、數字基礎設施政策[11]等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建設政策,工業互聯網產業政策[12]、設立國家大數據綜合試驗區[13-15]等數字技術發展政策,信息消費試點政策[16]、科技金融試點政策[17]、智慧城市試點[18]等數字化應用政策等,均可顯著提升當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水平。由此可見,有效的政策扶持和有為的政府引導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重要驅動力。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十四五”規劃中也明確提出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產業轉型升級的工作思路。電子商務作為通過互聯網等信息網絡銷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務的經營活動[19],是數字經濟的重要構成部分,也是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深入融合推進的有力結合點。我國為全球電商大國,政府高度重視電子商務發展,充分給予政策支持保障,如2011 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多部委聯合發布《關于開展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創建工作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開展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創建工作。《指導意見》指出,建設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將加快推進資源整合、促進新興產業發展、改善電商發展環境,有利于促進區域電商發展、更好發揮輻射帶動作用等。由此可見,從宏觀層面來講,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工作為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天然的優勢基礎。那么從微觀層面來說,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工作以什么路徑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該促進過程中具有怎樣的內在機制?對于不同城市、行業、企業類型又是否存在差異影響?以上問題是各區域、行業等在國家宏觀政策指導下,根據各自特性制定和采取差異化措施促進本區域、行業等相關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前提要件之一,但遺憾的是目前尚無相關研究對以上問題進行解答,圍繞以上問題展開研究是本文的目的和意義所在。
本文基于資源編排理論,以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為研究對象,使用2007—2021 年的上市公司面板數據開展準自然實驗,通過多期雙重差分法,檢驗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影響作用。研究對于推進城市電商化建設、加快企業數字化轉型進程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2009 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部門批準深圳為全國首個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此后在2011 年11 月、2014 年3 月和2016 年12 月,分別批復了北京市、東莞市、大連市等三批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按照“試點先行,逐步推廣”原則,全國累計已有70個城市被批準為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根據《指導意見》等相關文件,獲批城市需要在電子商務相關政策環境、支撐體系、基礎設施、服務及應用等主要工作任務等方面取得顯著發展成效。每年5 月30 日,各部委組織開展示范城市評價工作,從電子商務市場規模、電子商務服務創新、電子商務應用普及、電子商務支撐體系、電子商務發展環境等方面對電子商務試點工作情況進行綜合考核評價,以促進提升試點城市建設發展成效[20]。
1.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的影響效應
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是我國促進區域電子商務發展進程中的一次重要政策實踐,學者對該政策的影響效應展開了豐富的探究,其中多數關注城市層面的影響效應,可總結為政策有效促進城市經濟、社會、環境等各方面的健康發展。如經濟效益方面的研究指出,電商示范城市建設通過優化產業結構以及改善營商環境吸引外商直接投資[21],通過增加居民消費、提升信息水平、促進城市創新機制加速城市產業結構轉型[22],通過經濟集聚、優化產業結構、降低交易成本[23]、促進綠色創新[24]的路徑提高城市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等;再如社會效益方面,研究表明電商示范城市建設通過促進農村電商發展和帶動中低技能勞動者就業縮小城鄉收入差距[25],以及通過增加企業數量和績效的方式加大對勞動力需求,進而提升城市就業水平[26];在生態效益方面,研究驗證電商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提高經濟產出、促進科技創新以降低城市農業非點源污染[27],以及通過優化產業結構、提高技術創新水平[28]、提高就業密度[29]、降低煤炭消耗、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30]等路徑降低城市二氧化碳排放量。
除了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在城市層面的影響效應,也有學者關注對當地企業行為的影響,如現有研究得出電商示范城市建設通過顯著降低試點地區企業交易成本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31],以及通過擴大企業管理交易規模和提高企業內部信息質量的路徑促進企業避稅[32]的結論。以上研究內容加深了對建設電子商務示范城市作用的理解,但同時也應看到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對企業影響方面研究仍有缺乏,還未有學者關注到電商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可能產生的影響。
2.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驅動因素
現有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政策驅動因素的文獻中,學者研究得出數字經濟[6-18,33]、交通設施[34]、對外貿易[35-37]、知識保護[38-39]、環境保護[40]、稅收激勵[41-43]、金融改革[4,17,44]等各類政策均可作為有效政策工具驅動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其中,關于數字經濟相關政策的研究以絕對數量優勢占據研究主流,對該類研究的影響及機制可歸納如下:第一,數字經濟發展政策。例如,設立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通過財政支持和研發創新的路徑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5]。第二,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建設政策。現有研究得出,“寬帶中國”網絡基礎設施政策通過提高企業數字關注度[45]、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提升核心技術能力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8];數字基礎設施政策通過改善企業經營狀況、加劇市場競爭、帶動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發展助力企業數字化轉型[11]。第三,數字技術政策。如工業互聯網產業政策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進而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12];大數據綜合試驗區政策通過數字化人力、技術[14]、企業、發展環境[15]、數字產業、政府財政科技支出[13]、企業獲得補貼[15]等路徑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第四,數字化應用政策。研究指出,科技金融試點政策通過人才、信息、信用、補貼等方面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17];智慧城市通過提高人才、資金[18]、技術創新水平、優化資源配置[33]等方式賦能企業數字化轉型。
值得注意的是,電子商務是數字經濟的核心業態和重要構成,是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推進的有力結合點,這一典型數字化應用政策能否以及如何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產生促進作用?目前相關研究仍存在空白,有待深入開展。現有學者的豐富研究成果提供了寶貴的理論基礎,本文將對該問題展開理論研究和實證檢驗。
資源編排理論(Resource Orchestration Theory)是分析企業轉型和戰略變革的重要理論,該理論基于資源基礎觀,指出企業所擁有資源的重要性,并強調企業進行資源建構、資源捆綁和資源利用的過程[46]。根據資源編排理論,企業對資源進行編排可以釋放資源潛力、發揮資源優勢、增加數字機會等,有助于實現數字化轉型[47]。本文基于資源編排理論,依據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的主要工作目標和要求,分析城市電商化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作用。
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從數字環境和約束保障兩方面為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發展優勢。一方面,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本身就給予了試點城市“排他性”的政策資源偏向優勢,吸引資本、勞動力等要素資源向本地轉移和聚集[23],伴隨加速城市以人才為載體的知識、技術、信息等的流動和獲取,有利于城市引進掌握先進數字化知識經驗[48],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優勢發展條件[22]。另一方面,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要求城市完善法規及政策環境,強調數據隱私和網絡信用等,有利于城市營造良好的數字化秩序和數字化環境,減少企業數字化轉型資源利用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法律問題[49],保障數字化工作順利進行。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H1: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能夠有效促進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
數字基礎設施直接關系到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技術方案的供給質量[11]以及數字技術在企業業務中的融合應用程度[45]。首先,城市電商化建設要求建立電子商務發展所需的支撐環境,如促進物聯網、云計算、移動互聯網等技術應用,這同時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必需的基礎設施資源[50]。其次,經過電子商務的宣傳普及,企業更廣泛地應用互聯網進行信息搜尋、商務服務、內部支撐等工作,居民進行網絡購物等的互聯網行為也有所增加,數字技術在各群體中得到普及應用[51]。綜上,城市電商化建設促進區域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提升,有利于企業在數字化轉型中實現資源編排,釋放現有資源價值,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大有裨益。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H2: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通過數字基建賦能效應促進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
企業數字化轉型需要充足的人力資本支撐,數字人才尤其關鍵[14]。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伴隨著大量的數字化項目,如搭建信息服務平臺、培育數據托管等技術服務等工作。伴隨著政策實施,相關數字行業快速發展,創造出更多技術需求崗位,勞動力結構隨之改變,城市加速聚集具備數字化知識和技能的人才,有效提升當地數字人才水平[11]。對于數字化轉型而言,數字人才對數字化技術、軟件、工具等具備熟練掌握和應用能力,能夠迅速落實數字化方案[52],為企業轉型過程中的數字化戰略決策制定、數字化改造項目等工作提供有力支撐。因此,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可為企業提供數字化轉型所需的專業領域數字人才資源[49],并以人才資源為載體帶動其他資源進行有效編排,進而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H3: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通過數字人才賦能效應促進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
在樣本期內,先后有四批城市獲批電子商務示范城市,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DID),建立如下研究模型[53]:
其中,i表示企業,t表示時間。被解釋變量DTit表示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水平,雙重差分變量由交乘項Treati×Postt構成,體現企業是否處于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的所在城市(Treati)以及是否處于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所處階段(Postt),CVs表示控制變量。此外,對時間固定效應(λ)、行業固定效應(γ)進行控制,εit為隨機誤差項。模型中的Treati×Postt回歸系數α1為關注重點,反映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效果,全樣本條件下若α1顯著為正,則表明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1.被解釋變量
已有研究基于數字技術及應用視角定義數字化轉型,如吳非等[2]定義數字化轉型為“企業全方位要素同數字科技技術的深度融合”,漢尼爾特(Hanelt)等[54]類似地定義為“廣泛應用數字技術所引發的組織變革”。基于數字化轉型的定義,結合我國重要政策、報告等中數字化轉型特征詞,本文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主要體現為底層數字技術及其實踐應用方面的內容[2]。進而,借鑒李思飛等[55]、陳(Chen)[56]等學者的做法,利用國泰安數據庫(CSMAR)中的數字化轉型指數來衡量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該指數采用吳非等[2]的做法,數值由上市公司年報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底層技術”和“實踐應用”相關特征詞詞頻數加總而得。鑒于數字化轉型詞頻數量呈右偏分布,將該指數加1后取自然對數,進而得到被解釋變量數值。
2.核心解釋變量
借鑒劉乃全等[23]的做法,選用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的虛擬變量作為核心解釋變量。這一變量重點關注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實施,主要體現在城市完善政策環境、支撐體系、基礎設施建設等工作任務及外部環境變化上,可以有效避免反向因果問題[57]。核心解釋變量為Treat×Post交乘項,其中Treat表示實驗組和對照組的虛擬變量,電子商務示范城市為實驗組Treat=1,非試點城市為對照組Treat=0;Post表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沖擊年份的虛擬變量,當某城市成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后Post=1,否則Post=0。
3.控制變量
為避免遺漏變量問題造成估計系數不可信,參考現有研究[11,14],添加四類控制變量:第一,企業特征變量。企業規模(Size)以企業資產的對數來衡量,企業年齡(Age)由企業成立年限加1 后進行對數處理。第二,財務特征變量。成長能力(Growth)為企業營業收入增長率,現金流比率(Cash)為企業經營性現金流量與總資產之比,流動比率(Liquid)以流動資產除以流動負債計算,資本結構(Lev)為期末負債比期末資產。第三,治理結構變量。股權集中度(Share)為股東及管理層持股比例,高管團隊規模(Team)為高管團隊人數。第四,宏觀經濟變量。地區經濟發展水平(GDP)以地區生產總值的對數值表示,地區金融發展水平(Finance)則以地區金融機構貸款總額與GDP的比值量化。上述變量描述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以2007-2021 年滬深A 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借鑒孫偉增等[15]、任曉怡等[35]的做法,對數據進行如下處理:第一,刪除ST、*ST、PT 處理及終止上市的企業;第二,刪除金融類特殊企業;第三,僅保留至少連續五年不存在數據缺失的樣本;第四,對連續型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通過上述處理,共得到有效觀測值29 641個。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名單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展改革委員會官網(https://www.ndrc.gov.cn/),區域宏觀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及各地方統計年鑒,企業微觀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
采用遞進式回歸,分步加入不同類型控制變量[11]進行檢驗,結果如表2 所示。列(1)僅控制年份固定效應和行業固定效應,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即Treat×Post交乘項的系數為正且通過1%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進而在列(2)至列(5)中依次納入企業特征、財務特征、治理結構以及宏觀經濟類控制變量集,可以發現,加入控制變量集后結果依舊穩健,城市電商化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仍保持顯著為正,說明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能夠有效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H1得到驗證。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1.平行趨勢檢驗和動態檢驗
使用Jacobson事件研究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設置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前后3 年的窗口期,結果如圖1所示。可見,在政策實施前,政策虛擬變量各期估計系數均不顯著,即試點與非試點城市在政策實施前無顯著性差異。就試點政策的動態效應而言,政策實施當年對企業數字化轉型有顯著促進作用,但次年有一定下降趨勢,隨后隨時間推移,實驗組城市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繼續上升,說明政策發揮具有一定遲滯性與動態可持續性。綜上,樣本通過平行趨勢檢驗和動態檢驗。

圖1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
2.安慰劑檢驗
借鑒石玉堂等[14]的做法進行安慰劑檢驗,通過抽取同樣數量的城市作為虛假實驗組,剩余城市作為虛假對照組,進而得出實施安慰劑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估計值。將上述實驗過程重復500 次,分別得出回歸系數及其對應p值。圖2的安慰劑檢驗結果顯示,回歸系數主要分布在0 值附近,基本服從正態分布,僅有少數的估計系數落在基準回歸系數右側,且所有p值均大于0.1,說明隨機構建的試點城市對企業數字化轉型不存在顯著效應,基準回歸結果穩健。

圖2 安慰劑檢驗結果
3.PSM-DID估計
考慮到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的獲批可能存在自選擇性,采取傾向得分匹配-雙重差分法(PSM-DID)來緩解選擇性偏差問題。首先借助控制變量組作為匹配變量對研究樣本進行篩選,其次通過最近鄰匹配法進行選取與配對,最后依據配對后樣本重新進行回歸檢驗。表3中列(1)結果顯示,Treat×Post的回歸系數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說明在剔除樣本偏差因素后政策促進效應仍非常顯著,進一步證明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4.刪除樣本
考慮到大城市往往具有更高的經濟和科技發展水平,相應地,數字技術應用會更加先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原本可能就高。為排除大城市企業主導結果的可能,參考張乾等[32]的研究,剔除了北京、上海、廣州、深圳一線城市的企業,這些樣本約占全樣本量的38%,然后重復主回歸檢驗。由表3列(2)結果可以看出,在剔除大城市企業后,政策效應在1%的水平上仍然顯著,驗證了主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5.替換被解釋變量測度方式
借鑒袁淳等[58]的做法,將對被解釋變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的測度替換為從企業年報的“管理層討論與分析(MD&A)”部分提出的企業數字化相關詞語除以MD&A 語段長度乘100 的方式,然后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列(3)所示。可見,經過不同測度方式的替換后,Treat×Post的系數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已有學者以區域互聯網普及率衡量試點政策的基建賦能效應[13],在此基礎上參考黃群慧等[59]、趙濤等[60]的數字經濟發展相關研究,增加區域移動互聯網用戶指標,以每百人互聯網數和每百人移動電話數指標之和作為數字基建的代理變量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4 所示。由列(1)可以看出,Treat×Post交乘項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示城市電商化建設能夠有效提高城市數字基建水平;列(2)引入數字基建作為中介變量后,Treat×Post的系數與Infras的系數分別在1%、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城市電商化建設能夠通過提高城市數字基建水平從而促進城市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H2得到驗證。

表4 機制檢驗結果
關于數字人才賦能效應,借鑒白俊紅等[61]、韓國高等[52]的研究,采用科研、技術服務業從業人員數與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之和占城市總從業人員數的比重對城市數字人才水平進行表征。從表4 列(3)回歸結果來看,Treat×Post的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增加了當地的數字人才,且列(4)結果顯示,Treat×Post與Talent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可以得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能夠發揮數字人才賦能效應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H3得到驗證。
考慮到我國不同地區的地理位置、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促進作用可能也有所不同,且現有研究已經得出城市區位對數字化轉型的差異影響的結論,如“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東部城市企業的數字化轉型[7],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的政策效應則在西部城市更為明顯[39]。為驗證城市區位差異影響,分別對東中西部地區樣本進行檢驗。表5 回歸結果顯示,東部地區Treat×Post的系數顯著為正,中西部地區的系數也為正但不顯著,這說明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對東部地區城市的促進作用更明顯。這可能是因為,在我國現行經濟體制下,東部地區城市相比于中西部地區,在市場規模、經濟發展、市場化程度、制度環境等方面的機制建設更為完善,企業更容易在外部數字資源賦能環境下實現數字化提升。

表5 城市區位異質性檢驗
已有研究指出,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行業由于要素投入、生產模式等不同,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對要素的需求也存在較大差異[15]。研究表明不同政策情形下的差異結果有所不同,主要表現為政策效應在技術密集型[15]、技術密集型及資本密集型[10]、資本密集型[42]行業企業中更為顯著的三種不同結論。本文基于行業要素密集度進行分組回歸,表6 結果顯示,只有技術密集型行業企業的Treat×Post系數顯著為正,其他兩個行業的影響效果則不明顯。這可能是因為,城市電商化建設主要是通過數字基建和數字人才賦能發揮促進作用,相比于技術密集型行業,其他兩類行業特征與數字技術的聯系相對較弱,對城市電商化建設帶來的數字化變化敏感性低,因此城市電商化建設發揮的賦能作用不顯著。

表6 行業要素密集度異質性檢驗
已有研究表明,政策沖擊效應對不同規模企業存在差異,如大數據試驗區[15]、數字基礎設施[11]等政策對小規模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促進效果更顯著,而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制度[62]則對大規模企業有更明顯的影響。本文參考孫偉增等[15]的做法,使用企業資產作為企業規模的度量指標,并根據資產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劃分為規模較大、較小的兩類進行回歸。表7結果顯示,規模較小企業樣本的Treat×Post系數顯著為正,即電子示范城市建設更有利于促進規模相對較小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發展;而對規模較大企業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規模較大企業本身就有豐厚的資源儲備,具備自主提升數字化程度的能力,受外部資源環境的影響相對較小;而規模較小的企業由于自身資源能力受限,更適合借助外界條件支持打破資源壁壘以實現數字化轉型[63]。

表7 企業規模異質性檢驗
本文在政策要點梳理與理論分析的基礎上,以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為研究對象開展準自然實驗,使用2007—2021 年上市公司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檢驗了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作用及機制路徑。基準回歸結果表明,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即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實施在發展城市電子商務的同時,還能促進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實現雙重推動區域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復合效果,在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依然成立。機制檢驗發現,該效應通過“城市電商化建設-數字基建賦能、數字人才賦能-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提升”的路徑傳導。異質性檢驗結果顯示,城市電商化建設對于東部城市、技術密集型行業、規模較小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促進效應更為顯著。
本文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理論貢獻:第一,基于電子商務全新視角,首次分析檢驗了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及作用機制。通過將電子商務這一數字經濟核心業態的政策與數字化轉型相關聯,拓展和深化已有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因素的研究,豐富現有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基礎。第二,基于企業數字化轉型視角,豐富有關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效應的研究,驗證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建設對當地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促進作用,并從數字基建賦能和數字人才賦能視角詮釋政策促進機制,拓展深化對政策影響作用的理解,為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的進一步推廣實踐提供依據。第三,基于資源編排理論,剖析城市電商化建設通過數字資源賦能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路徑機制,在打開城市電商化建設與企業數字化轉型“黑箱”的同時,為數字化轉型情境下的資源編排理論研究拓展新的應用場景。
研究結論帶來以下三方面實踐啟示:首先,全國范圍推廣普及城市電商化建設工作,以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實現區域電子商務發展與企業數字化轉型雙重推進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目標。一方面,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相關部門基于示范城市工作評選典型案例、總結先進經驗,通過全國范圍舉辦工作成果展覽會、專題經驗宣講會等宣傳方式,在成熟工作思路基礎上鼓勵更多城市開展電商化建設;另一方面,相關部門為電商化建設中的城市搭建交流共享平臺,如定期組織開展城市座談會等,并設立專家工作組立足城市特點進行工作指導。其次,城市加強重視區域數字環境建設,以加快培育數字基建、引進培養數字人才為有力抓手,充分釋放城市電商化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賦能作用。一方面,對原有互聯網、物聯網等傳統數字基礎設施進行優化升級,以及加快5G、大數據、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等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綜合提升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另一方面,通過發放人才補貼、提供安家費等方式吸引數字人才向本地集聚,同時完善人才技能培訓和認定體系,打造有利于數字人才生活和成長的環境。最后,城市電商化建設應分類精準施策。尤其是鼓勵東部城市依托現有良好資源基礎,加大城市電商化建設投入,鼓勵技術密集型行業企業優先開展數字化轉型,并給予政策資源傾斜。此外,2023 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了加快推進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重點工作,對于規模有限、自身資源條件一般的中小企業,鼓勵充分借助外界數字資源條件打破數字化壁壘,實現數字化轉型“彎道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