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上的青春印記

◎ 彭 晃

在手機和網絡普及的時代，如果不好意思當面跟心上人表白，那么只需給對方發條短信寫封郵件即可。如此方便快捷的傳情方式，在二十年前想都不敢想，那時候，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們只能用傳紙條的方式向意中人示好。

我第一次收到紙條是在初三。畢業前夕的某天晚上，我正在收拾亂糟糟的課桌，身后的男生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默默遞過來一張刻意折疊過的小紙條。只可惜，這種刻意在當時并沒有引起我這個馬大哈的足夠重視。接過紙條后，我二話不說，先將它揉成一團，繼而探身，瞇眼，瞄準，發射，只聽嗖的一聲，“飛鏢”便準確無誤地落入了講臺旁邊的廢紙簍里。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對此我頗為揚揚自得。但就在我滿心等著那個男生夸我功夫了得時，他卻臉紅脖子粗地問了一句：你為什么要扔掉？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傻帽，作為一個看武俠小說走火入魔的小女生，一直以來，我都在樂此不疲地拿廢紙團練“飛鏢”，周圍同學有了廢紙都會直接扔給我，這早已成了習慣，不存在任何疑問。我盯著那男生紅得像番茄的臉，研究了幾分鐘，終于搞明白了他犯傻的原因：他一定是發燒燒糊涂了。于是我就拔高嗓門沖他喊道：某某，你發燒了，趕緊去衛生室吧！一句話引來了全班同學的注目，那個男生把頭扭向窗外，滿臉都是對牛彈琴的無奈和恨鐵不成鋼的悲傷。就這樣，因為我的不開竅，一段小戀曲還沒正式開始便已壽終正寢。

上高中后，我好不容易有點開竅了，偏偏又遇到了一個不開竅的男生。當時，女孩子們都熱衷于看瓊瑤的愛情小說，喜歡那種衣袂飄飄的白馬王子，但我口味重，我看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俠，迷戀那種身上有江湖氣息的不靠譜男生。讓我心馳神往的男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上課就睡覺，下課就胡鬧，是班里出了名的“破落戶”。我當然也不喜歡他的“破落”，但我覺得，與他骨子里浩浩蕩蕩的俠義之氣相比，那點“破落”簡直不值一提。比如說，這位大俠曾經單槍匹馬與收保護費的小混混們廝殺，為此額角右側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傷疤。別人都說他那道疤痕很丑，我卻覺得那是一枚金光閃閃的勛章。我想告訴大俠：如果你是郭靖，我就做黃蓉；如果你是楊過，我就做小龍女……總之，我這輩子就跟你神雕俠侶了。為了獲得在大俠面前表白的機會，我首先得把他約出來。為了把他約出來，我在某個下了自習的月黑風高之夜悄悄將一張小紙條塞進了他的文具盒。紙條上寫著：周六晚九點，操場旗桿下見。約好時間后，我像所有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一樣滿懷激動，為了給對方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我冒著被我媽拿笤帚追打的危險先斬后奏去買了一條格子裙。到了周六晚上，我穿著嶄新的格子裙去赴約，剛到操場就覺得有些不對頭，大俠確實已經駕到，但問題是約會需要帶上一幫兄弟來圍觀嗎？就在我疑竇叢生時，只聽大俠豪情萬丈地說，五班的人太慫了，說好九點一決雌雄，現在卻像縮頭烏龜不敢露面了。我一聽，頓時欲哭無淚，敢情這哥們兒把情書當戰書了。

關于小紙條的故事，除去以上烏龍事件，我還有過一段助人為樂的小插曲。當時，班里有個跟我關系不錯的男生喜歡文科班的班花，自己沒膽量遞紙條，便委托我當聯絡員。我這人講義氣，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送了幾次紙條，那個傲慢的小美人每次都是當著我的面看都不看就扔掉了。此情此景，我沒有對那個可憐兮兮的暗戀者如實相告，我怕他傷自尊。為避免那男生越陷越深，在送了六次紙條后，我決定冒充班花給他一個答復。于是我偽造了張小紙條，大意是說班花對他印象不錯，但當時不適宜談戀愛，希望考上大學以后再聯系。那男生接到紙條后，激動得就差高呼謝主隆恩了，從此開始玩命學習，后來真的考上了重點大學。直到他在大學里跟班花接上頭，這個秘密才被發現。知道真相后，男生對我感激涕零。

寫紙條的時代一去不返了。那些卷成一團的小紙條，就像飄零的梔子花瓣，被歲月的河流越沖越遠。但紙條上的那些青澀文字，卻讓我們念念不忘，因為，那是我們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印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