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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

2024-01-22 09:14:20魏蘊曉吳金
躬耕 2024年1期

魏蘊曉 吳金

白天的時候,老查被打了。

老查被打這件事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老查這人,性情敦厚,為人一向低調,從來沒有與村里人紅過臉。他能與誰結怨呢?

據說老查被打的時候,他正在他的月季園里干活,女兒查瑩去城里送樹狀月季。老查被打,村里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一說是貸的高利貸沒還上,被債主打的;二說是他的女兒查瑩搶了別人的生意,等等。總之,村里人眾說紛紜。

老查是月季花種植的擁躉者,他從八十年代起就開始種植、研究和培育月季。那時候,村里人覺得農民的本分是種地,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不當飯吃,也不當錢花,因此都笑話他是“花癡”、“二呆子”。老查把這些話都當成耳旁風,整天就知道呆在地里侍弄他的月季花。

夜里,老查的女兒查瑩沒有顧得上回家吃晚飯,就在月季園的土坯房里給前來學習月季栽培技術培訓的外地人上課。早在神農時代,就有愛美的人們到山上把野月季挖回家栽植,漢朝時宮廷花園中已大量栽培,唐朝時更為普遍。位于長江流域漢水支流的中原地區,因四季分明,氣候條件適宜于薔薇科類植物的生長,成為了月季的發源地。

查瑩從小受父親的影響,對月季具有天生的敏感和喜愛。大學畢業后,她沒有按照分配的意向去上班,而是回到了父親的身邊,整天如癡如醉般地穿梭在月季花叢中,琢磨著花朵、枝條、葉子隨時令的變化規律,記錄著自己的心得體會。在花色上,她的理想是多樣化一點,甚至想要超過世界上已有的新品種。現在世界上的月季品種有,伯爵夫人戴安娜、伊芙·伯爵、摩納哥公主、高山之林、和平、杰·喬伊、俏紅玫、絕代佳人、超級明星、小特里阿農、馨馨粉、腮紅、絕代佳人等五六十個品種,紅黃藍紫粉,燦爛多彩。

查瑩在課堂上正講得高興的時候,只聽“嘭”的一聲,門被兩個穿著花色上衣氣勢洶洶的小伙撞開了。屋內一片震驚。查瑩的助手司新民立即反應過來,迅速站了起來。

這時,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晃晃悠悠走進來,拿起講臺上一盆月季新品種,舉起來一松,整盆花碎在了地上。

“黑蛋兒,你們想干啥?”司新民沖過來。黑蛋兒逼近他,他慢慢后退著。黑蛋兒哈哈大笑道:“關你屁事!給老子讓開!”

突然,一個男子沖進屋里試圖阻攔黑蛋兒。這男子是查瑩的丈夫王洛。“黑蛋兒哥,老查家欠你的錢,我湊夠了。”他手里提著一個紙袋子,遞給黑蛋兒。黑蛋兒不屑地看著他手里的手提袋,露出戲謔的笑:“這是多少?”

“20萬。”王洛的回答里有心虛,又膽小。

“哄我玩呢?利息呢!告訴你王洛,早就通知老查家了,今天不拿出50萬,今天的這個門,看看她查瑩能不能出去! ”說完,黑蛋兒慢悠悠地拉了一張桌子堵在門口,并坐在桌子上悠閑地抽起了煙。

“黑蛋兒哥,這……這也太離譜了啊!”王洛用哀求的目光望著黑蛋兒。可黑蛋兒可不吃這一套,手一揮,那些黑衣小混混們一擁而上,揮舞起棍棒,打向聽課的村民和來培訓的外地人。

趁著這當兒,司新民向村里跑去,他要去搬救兵,阻止黑蛋兒他們的蠻橫和無理取鬧。

站在黑板前的查瑩鎮定自若,喝道:“黑蛋兒,是我欠你錢還不上,與他們無關。”“哈哈哈,想跟我談條件? ”黑蛋兒從桌子上下來逼向黑板前的查瑩。

這時,老查跑進教室,并怒道:“黑蛋兒,你白天跑來鬧事,夜里你還來鬧,有氣還沖我來啊,不能犯了王法!”黑蛋兒下巴一揚,沖手下使了個眼色,把聽課的人驅趕出了屋外。黑蛋兒接過一位黑衣小混混送上來的紙條,上前揪起老查的衣領:“好,老頭,白紙黑字,你看好了。”

“黑蛋兒啊,我有寫五十萬的欠條嗎?你……你這是訛人!”老查委屈又憤怒地望著黑蛋兒。“好啊,你還真給我杠上了,弟兄們。今天就把這里給我鏟平了!”

黑衣小混混們上前對老查不由分說地大打出手,王洛和查瑩趕緊上前護著老查,棍子像雨點般的砸向他們。在查瑩的哭聲中,黑衣混混們在夜色及手電的光亮下對月季培育大棚和基地苗圃又進行打砸。

跑回村里的司新民,帶著村民們手持鋤頭、鐵锨、棍杈又迅速趕到基地,逼向那些打砸大棚的混混們。黑蛋兒看占不到便宜,便帶著小混混們倉皇逃走。查瑩抱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父親呼喚著:“爸——”,喊聲響徹整個月季花基地的夜空。

當夜,被打受傷的老查趁家人不注意的時候,從醫院里出走了。查瑩、王洛連續尋找了幾天,也沒有找到老查的蹤跡。

楚宛大學的校園里,“月季仙子”選拔賽活動的接待站旁,圍了不少前來報名和咨詢的大學生。一位男生從海報前路過,他拿著手機邊走邊低頭通過微信和朋友交流著,他的打字速度極快。對方的微信名是“馨馨”。

男生叫李明,是一名研究生,學習的專業是花木栽培技術,研究的專項課題是“月季”。楚宛市是月季之鄉,他向導師申請到當地的月季基地進行實地研究。

他的微信朋友馨馨是楚宛當地女孩,在微信聊天中馨馨向他介紹了楚宛當地的風土人情。

“你總是說,你喜歡月季。我相信,但是,你僅僅因為喜歡就從昆明飛來楚宛,是不是有點……月季是你的摯愛,那你既然來了,是不是偶遇一場楚宛月季盛宴。”

“那我一頭就扎進月季中了。”

“祝你好運!”

微信聊完,他的嘴角漾起笑意,然后把手機裝進口袋里,走出校園,匯入到城市道路中的車流、人流之中。

實際上,就在此時,馨馨也就是叫文馨的女孩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聊天內容,露出了微笑,并自語道,“很快,我們就會見面了。”然后向遠處的“月季仙子”選拔賽的報名處走來。

文馨面容姣好,身材苗條,充滿青春的活力。她愛好舞蹈、唱歌,舞起來時,婀娜多姿,靈動而有張力,絲毫不亞于專業舞蹈者的水平;唱起來時,聲音甜美、柔和,猶如萬花叢中的百靈鳥在歌唱。

這時,報名處聚集了不少人,文馨走到報名處,“你好,我要報名。”她非常自信,說出話來干脆利落。

很快文馨就把報名表填寫完。這時候她的手機鈴聲響起,是她媽媽打來的視頻電話。她一邊將報名表遞給工作人員,一邊從人群中擠出來接通電話。不等對方說話,她便先開了口,“媽,剛才我報名參加‘月季仙子’的選拔賽了,驚不驚喜?”

“你說啥?月季仙子選拔賽?我不同意。”文馨的媽媽一聽女兒要參加什么“月季仙子”選拔賽,卻堅決不同意她參賽。

聽到媽媽堅決不同意她參加這類比賽,文馨感到非常不解。“為什么呀,媽,你是支持我學才藝的,怎么我有機會展示了,你又不同意了?”

文馨媽媽在電話里勸道:“文馨啊,這件事你聽媽的,錢不夠花,我轉賬給你,反正你最近不要回家,聽話。”“不聽,不聽,我偏要回,比賽我還要拿冠軍呢!”

“文馨!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得商量!”文馨的媽媽顯然是生氣了。“媽,我就搞不明白你這是為什么呀!”文馨無奈而又感到很無助。到了這一步,文馨的媽媽只得給女兒說實話了,“實話跟你說吧,我正在和你爸鬧離婚,你不要回來添亂。就這樣!”“什么,什么!你們……你……媽!方寧!”

其實,文馨并不知道,媽媽方寧和她爸爸文茂的婚姻基本上走到頭了。她的爸爸文茂在楚宛市一所農業院校上班,是花木專家。他目前研究的課題,正是月季新品種的培育和研發。

文茂只要鉆進試驗室或者月季大棚里,就什么都忘了。每天吃飯、睡覺甚至上廁所的工夫,他腦子里想的都是月季,特別是在試驗大棚里,像愛護自己女兒一樣,呵護著月季的生長,觀察著月季成長的每個環節。對月季新品種研發的執著,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和方寧的婚姻感情。也可能是方寧到了更年期的年齡,總認為文茂在外面有了新歡,對她不理不睬的。每當文茂回家拿換洗的衣服,或者準備在家好好陪著方寧一起吃個飯時,她和文茂不是吵就是鬧,弄得文茂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索性就不再回家了。

方寧立即掛斷了電話。當文馨再重新撥過去時,就關機了,“完了完了,家都不讓回了,不是真的要離婚吧?”

方寧之所以不想讓女兒文馨回家,是因為不想讓女兒知道她和文茂之間的婚姻已經亮起了紅燈,同時也不想讓女兒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躺在沙發上的查瑩從噩夢中驚醒。她夢到了重傷后杳無音信的父親,稍微醒了一下神,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望了望辦公桌上和父親的合影照片,然后起身離開辦公室。

她來到苗圃的地頭,苗圃里嫁接過的月季苗大部分焉了,有的甚至枯死,她蹲在那里默然無語,眉頭緊皺。司新民從遠處也走過來,沿著田埂仔細查看了一下已經枯死的幼苗,露出惋惜和失望的神情,“我們的工序沒有錯,都是按照嫁接的技術精心操作的。”

查瑩沒有說話,順手拔掉一棵已經枯萎的月季苗,仔細地查看著。司新民又往里面走了幾步,又一次查看著:“查總,你看都是一個樣。”

查瑩在腦海里過濾著月季嫁接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表情嚴肅地望著司新民,“記得我爸曾經提醒過我,歐洲月季也好,美洲月季也好,在與中國月季嫁接培育中,具有一定排異反應。在這過程中,咱們沒有考慮到月季培育的排異反應,而是盲目地進行擴大規模種植和培育,這是冒進。”

司新民來到查瑩的跟前,焦急的望著她,“那怎么辦?”

“先在大棚中培育出適應的品種,然后再擴大種植。”查瑩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司新民欲言又止。她看出司新民還有疑問,就說道:“新民,有話你就說出來。”

其實此時司新民想要給查瑩說的并不是月季嫁接的事情,而是今天村里的一個決定,讓他不知如何向她開口說出來。但他心里知道,查瑩始終在乎的是月季基地的事情,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榮辱得失。想到這里,說道:“剛才村里來電話,說這次給你向區里申報的明星企業家榮譽稱號,村里沒有通過,原因是你離婚的事情鬧的影響不好!反正各種各樣的傳言都有,對你造成了很大影響,考慮到榮譽稱號的典型性和嚴肅性,村里就沒有通過。但是,村里會一直關注你幫助你的。”

查瑩微微一笑,繼續手中的活。司新民訕訕地也笑了笑,跟著她一起把嫁接枯死的月季苗拔掉,放在田埂上。稍等了一會兒,查瑩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對他說:“我去農學院見一下文教授。”說完,她向辦公室走去,司新民呆呆地站在那里。

查瑩來到文茂教授的月季試驗基地辦公室,剛坐下,文茂就從外面回來,看到查瑩并不感到意外。他把教具放下,坐到了查瑩的對面。“文教授,我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哦,說來聽聽。”

查瑩就把嫁接月季的情況向文茂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聽完后,文茂覺得她說的情況在月季嫁接的過程中很有典型性,“走,去你的月季基地看看。”

就在查瑩和文茂并肩走出試驗基地的時候,方寧來到了楚宛農學院,并駐足在“月季仙子”選拔賽農院校區報名處,咨詢著報名后參賽的流程。女兒文馨是她手心里的寶,她不放心自己的女兒能否經得起這次選拔賽的殘酷競爭和被淘汰后的心理落差。在不經意的回頭間,方寧看到她的丈夫文茂和一名女性鉆入轎車,她想跟上,可轎車已經啟動,并快速向校門口駛去。

望著丈夫文茂和查瑩絕塵而去,方寧心里滿是對文茂的怨恨。她不明白文茂為何這樣對她,這兩年來總是對她視而不見,甚至冷漠到兩人形同陌路。有時候她在想,如果背叛是一種勇氣的話,那么接受背叛則需要一種更大的勇氣。前者只需要有足夠的勇敢就可以,又或許只是一時沖動,而后者考驗的卻是寬容的程度,絕非沖動那么簡單,需要的唯有時間。反正,此時的她心里亂糟糟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一旦涌上來,就無法控制自己。她在心里默念著,隱忍,隱忍,一定要隱忍!

查瑩和文茂回到月季基地,當她拿出培育月季新品種的標本和有關數據時,文茂興奮了。他告訴查瑩,“你已經接近成功了,如果再多做幾次試驗的話,這種排異反應應該會消失,并且提高了新品種生長的穩定性。”

“文老師,咱們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啊。”這似是而非的回答,讓文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只好這樣說道:“當今時代競爭殘酷,任憑多受點委屈,這項創新培育技術也要保密,懂嗎?”查瑩認可地點點頭。

查瑩又帶著文茂來到嫁接后出現苗焉和枯死的地塊察看。文茂看得很仔細,拔掉枯死的月季苗放在手里,端詳著,又蹲下看了看地塊的土壤情況,然后說,“就像我剛才說的,已經接近成功,再多試驗幾次。”

文茂的話,再次堅定了查瑩的信心。“行,我就和我的團隊再多試驗幾次。”

文茂是查瑩月季基地的指導老師,也許是因月季的關系,他們倆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他們除了探討月季的話題之外,還討論人生、社會的話題。每當這時候,查瑩身上的疲憊,金錢的折磨,家庭的羈絆都不算什么,卸去枷鎖,卸去日常的面具,真誠地凝視對方,她的心靈得到暫時的慰藉。

文茂開車走了,查瑩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轎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這時,司新民提著飯盒走來,“查總,這創新培育技術固然重要,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成的。飯都涼了,該吃飯的時候,任務就是吃飯。”查瑩放下手中的剪刀,說道:“下一步就苦了老鄉們了,干活出力掙不到錢,都是我連累的。不過我相信,咱們的創意沒有錯,獨樹一幟的月季一旦推向市場,一定會非常受歡迎的。你看這次咱們培育出的月季在花朵大、色彩多的基礎上,實現了樹冠型嫁接技術,不但一樹多品,還解決了扎手的問題;為解決觀賞上的品位問題,咱們根據月季薔薇植物的屬性,研究完成花籃型培育方法。”

司新民望著眼前消瘦的查瑩,心疼地嘆了口氣。查瑩卻興致未消,“新民,咱們有這些,值啊!”他心里清楚,查瑩的心思一直撲在月季的創新培育上,而忽略了家庭,忽略了親情。繼而說道,“查總啊,月季是保住了,可王洛和孩子呢!還有你那至今下落不明的父親呢。”查瑩轉過臉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司新民的話可能挑動了查瑩的哪根神經,她忽然想起好久沒見自己的女兒樂樂了,急忙丟下飯碗,開上車直奔幼兒園。

當查瑩開車趕到樂樂的幼兒園門口時,這里早已空無一人了。她跑到幼兒園門口值班室,問值班老師,“老師,王樂同學接走了嗎?”值班老師笑了,“你看都幾點了,早接走了。”她站在幼兒園門口久久不愿離去,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一天,在馬路上查瑩攔在王洛的自行車面前懇求他,“王洛,你是個有擔當的丈夫,是我和我爸害了你,咱們是有一定感情的,是嗎?”

“查瑩,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我看不到希望,感情不是肥皂泡,你懂嗎?”王洛推開查瑩堅定地離開。她望著王洛傷感地離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查瑩想到這里,決定去王洛租住的地方去看看女兒,她已經有三個多月沒見女兒了。

當查瑩提著一大包零食來到王洛租住的地方時,她傻眼了。眼前的出租屋凌亂不堪,王洛正從鍋里撈面條,女兒樂樂拿一個大碗站在身邊。

查瑩望著眼前的這情這景,心里充滿了內疚和心疼。樂樂看見查瑩后趕緊往王洛的身后躲,女兒已經不認識她了,她想上前又止步,小心翼翼又充滿了愛憐,“樂樂,不認識媽媽了?”王洛轉過身,看到查瑩來了,把還沒有盛好的面條碗放在紙箱上,質問道:“你來干什么?”

這時,查瑩像是鼓足了勇氣走進屋里,放下手里的大禮包,端起那碗面條,“王洛,辛苦你了,我來喂孩子吧。”樂樂見查瑩要喂自己,扭頭看著爸爸。王洛把大禮包提到查瑩面前,表情冷硬地說道:“你都看見了,這些年,咱們這個家,就因為你的那些花。房子沒了,還欠了一屁股賬,你父親至今音信全無,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你說說你,你讓孩子怎么面對以后的生活。你走吧,回去和你的‘花’過日子。以后都不要再來了。”

王洛的話讓查瑩淚流滿面,并懇求道:“咱們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王洛生冷地說:“再好,也跟我們父女倆沒關系了。請吧。”說完,王洛向門口走去,在門口站定后,看了一眼查瑩。“王洛,我……”查瑩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什么了,她慢慢地后退,后退,然后猛轉身,眼淚落下。

樂樂從屋里追出來,喊道:“媽媽,媽媽……”退出屋子的查瑩遲疑了一下,又扭身走了,剩下哭喊著的女兒。

偌大的客廳里,方寧一個人蜷縮在沙發里,眼神空洞而無力地望著前方桌子上花瓶里插著的一束月季花。她發著呆,繼而嘴里輕聲哼出一段戲曲……

此時傳來開門聲,方寧見文茂進門換鞋,冷言制止:“不用換了,我也不想跟你再吵了,我們離婚吧。”文茂換好鞋走到方寧的面前,說道:“寧寧,我給你保證過,我和查瑩的關系非常正常,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嗎?”

聽了文茂的話,方寧冷笑道:“我胡思亂想?你天天和女生出雙入對的,文教授,到底是你行為不檢還是我胡思亂想?”

文茂懶得和她計較,反而安慰她,“你的心臟不好,別生氣,我給你解釋。”說著,他坐下來,“那不是查瑩家里遭難了嘛!我既然知道了,就必須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她,這事兒放在你身上,你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我知道,這幾個月來,是我冷落了你,沒有在家陪你,那不是我現在是培育月季新品種的關鍵時候嘛!”

文茂越解釋,方寧的情緒越激動,大聲地質問道:“我方寧不會狹隘到不讓你幫助別人,可你們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來來去去的,你要我怎么想?事到如今你就明明白白告訴我,你和那個查瑩究竟是什么關系?”

實際上,文茂回來是拿換洗的衣服,結果又遭遇到方寧劈頭蓋臉的質疑和吵嚷。他對這種吵吵鬧鬧的生活真是煩透了,他向方寧已經解釋無數次了,可再怎么去解釋,都是毫無意義的。也許是女人天生就敏感?還是方寧正處在更年期的煩躁階段?他也不想去深究這些問題,目前他的研究課題還沒有結項,需要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才能有成果。另外,他在研究培育月季新品種的同時,還帶著學生,還得去備課、上課。他不想和方寧繼續糾纏下去,說道:“就是正常的合作關系,你、你,咱別在家里吵,讓鄰居聽到多不好。這樣吧,等我陪學生們參觀張騫的封地回來,就咱們兩個人,到磨山山頂上,讓你好好審問。好吧!”

方寧沒有再繼續糾纏下去,而且聲調也降了下來,“那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到時候你解釋不出個一二三,我就親自去會會你這位合作伙伴!”

文茂起身走進臥室里去取自己的換洗衣服。衣服取完后,他把衣服放進自己的行李箱中,然后拉著行李箱走出臥室,徑直向門口走去,而方寧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自顧自地嗑起瓜子來。

文茂下樓后,望著樓上自家的那一層,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然后把行李箱放進車的后備箱,駕車駛離了所住的小區。

李明一個人在玉雕大市場里隨便逛著,望著琳瑯滿目的玉器手鐲、掛件、擺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突然,他的手機響起,是他的朋友林然打來的。“你在哪兒呢?”林然沒有寒暄,而是直入話題。李明也直接告訴她:“玉雕大市場,這里真是名不虛傳!”李明對楚宛市最大的玉器市場發出的感慨,令林然感到高興,“那是,楚宛可是個聚寶盆,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快點回來,介紹我最好的朋友和你認識。”還沒等李明把話說完,林然就掛斷了電話,李明苦笑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

楚宛大學的圖書館樓下的道路上,一位戴著耳機的女生從人群中走出來,正是林然。她剛給李明打完電話,又重新撥了一個手機號,邊走邊通話,“馨馨,馨馨,實在是抱歉啊,剛才參加了圖書館里的一場活動,一結束我就趕緊出來了,頭暈腦脹的,你現在哪里?游園?我馬上趕過去。”

文馨正在游園里看盛開的月季花,紅艷艷的花兒在枝頭怒放,顏色是那么濃,那么純,沒有一點雜色,簡直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她走到一株釋放出誘人芳香的月季花前,聞了又聞,那股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令她取出手機,從各種角度拍攝著月季花。

突然,一只手伸向正在專注拍攝月季花的文馨,是林然捂住了她的雙眼,沒有說話,這令她非常緊張,用顫抖的話音問道:“誰?”

“哈哈哈哈,”林然大笑著松開了蒙著文馨雙眼的手,“我驕傲的公主,原來你也這么膽小啊。”她這才鎮定下來,“你嚇死我了,你以為都像你一樣,假小子!”

“好啦,好啦,別在這里沾花惹草了,中午我介紹你認識個朋友。”林然的直腸子性格,讓文馨有時應接不暇,“朋友?什么朋友?”

林然故作神秘地笑著,“現在先不告訴你,謎底就在見面后,好啦,我先去接他,你呢,先在‘老家燴面’飯店里等候即是。”說完,她像一陣風一樣跑開了。

文馨只好走出校園,按照林然的吩咐向“老家燴面”飯店走去。這時,一位拉著舊架子車收廢品的老者,正艱難地在垃圾桶里翻找著廢品,他右腿嚴重變形殘疾,行動非常艱難,他就是失蹤很久的老查。文馨看到這一情景立即加快了腳步,但在她沒有趕到之前老者已經離開垃圾桶。

文馨經過垃圾桶時,并沒有把手里的飲料瓶扔進去,而是徑直追上走得不算太快的老查。老查回頭看見手拿空瓶的文馨趕過來,停下來。文馨沒有說話,認真地把空飲料瓶交到老查的手上。“謝謝姑娘,謝謝。”老查對文馨的舉動,十分感激。

當文馨正要離開時,看到架子車把上的塑料茶杯里空空如也,看來老查已經沒水喝了。她關心地問道:“大爺,我給您買水喝去。”老查趕忙擺手拒絕,“不用了姑娘,不用麻煩,我……我一會兒去找點熱水喝。”文馨順手向前指指,“哦,那好,前邊都是餐廳。”老查感激地點點頭,“好,好,謝謝!”

文馨走進餐廳,來到靠窗的座位坐下,服務員來到她跟前熱情地打招呼,“歡迎回家喝燴面!”“稍等一下,我還有兩位朋友要過來。”文馨不失禮貌地回應著服務員,并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認真地看起來。

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林然和她約的朋友還沒到,文馨放下書本,拿出手機撥打著,可電話一直不通。她納悶地放下電話,只好先點了三份飯。等飯上來,還不見林然和李明來,她只好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中拍到的“月季花”照片。

飯店外,老查停好車,雙手捧著水壺進到飯店來,恰好看見剛才幫他的那個好心的女孩子,見文馨在翻看著手機里鮮艷的“月季花”照片,他會心地笑了,但沒有上前打擾。老查走向一位服務員,怯怯而緊張地說道,“你好,請問你這兒有熱水嗎?”

好在飯店里的服務員也還熱情,“有,有,老先生,你先坐,把水壺給我。”老查把茶壺遞給服務員。文馨被對話的聲音驚動,一看是剛才那位拾荒的老人,忙起身讓位給老查,“大爺,你坐這兒。”

老查急忙擺手,“不,不,我不吃飯,要口熱水就走。”文馨善解人意地過去,扶著老查坐下,“沒事兒大爺,我點的飯點多了,你坐下來慢慢吃。”

老查勞累饑餓之時突然被溫暖的話語擊中,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姑娘……這……”

“大爺,這燴面可是用裕州的水和裕州的羊肉做的,味道香著呢。錢我都付過了,您就坐下吃吧。”老查坐在餐桌前不知所措起來,是吃呢,還是不吃。文馨來到吧臺付完賬,手機屏幕上顯示支付成功。她又從背包里拿出二十元錢交給收銀員說:“這二十塊錢麻煩你等那位老大爺吃完飯給他。”說完,她離了開飯店。

她離開后不大一會兒的工夫,林然和李明就來到了飯店。進來沒看見文馨的身影,林然卻收到文馨的微信,看后有點生氣地看著李明,“都怪你,我朋友都走了,不吃飯了。”李明急忙拉拉林然的胳膊,滿臉歉意,“怪我怪我,我請客,走,走,坐吧。”

這時,服務員手捧著剛倒滿的熱水壺來到老查餐桌旁,見他并沒有坐桌就餐,就關心地問:“大爺,您怎么不坐下吃飯?”老查露出拘謹小心的微笑,“不用了我身上臟,不衛生。”

服務員把水壺放到桌上,然后彎腰扶著老查坐下,小聲說道:“這是你的位置,付過費的。”老查感激地點點頭,又看了看周圍都在看自己的顧客。吧臺收銀員走過來,把剛才文馨交代過的二十元錢交給老查,可老查拒絕接受,“這……我,我不能要。”“是剛剛那個穿天藍色衣服的女孩子給你的。”

老查看著盛滿熱水的水壺,又看看沒有吃的那碗飯,然后熱淚盈眶地伸出雙手,顫抖著接過二十元錢。坐在一邊的林然目睹了這一切,并看了李明一眼,“肯定是馨馨,她今天就穿天藍色的衣服。”

李明聽了“馨馨”的名字,吃了一驚,“馨馨?”

“怎么了?”林然不明所以地問道。

“沒事,我有個朋友也叫馨馨。”

“這年頭,重名的多了。面來了,咱們吃飯吧。”

老查吃完飯,帶著自己的水壺步履蹣跚地走出飯店。李明和林然也吃完飯走到了門口,見老查腿腳不便就上前攙扶。

“謝謝,我自己能行的,謝謝。”老查向林然和李明道著謝。就在林然轉身時,老查看到她背包里露出一束“月季花”,眼神便無法移開,細心的李明看到了,就問,“老伯,您也喜歡月季啊。”老查沒有接話,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見此情景,林然就趕緊從包里拿出那束月季花,遞到老查的手上,“老伯,這花送給您了。”

老查接過那束月季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怎么行,我,我就是看看。”

“真沒什么,拿著吧,老伯,我們也喜歡月季。”說完,李明、林然兩個人微笑著離開。老查拖著殘疾的右腿,手里小心翼翼地拿著那束月季花,并愛惜地輕輕吹了吹,插到了三輪車的車把上。

李明下了出租車,手提著自己的行李箱來到月季基地報到。他看到月季基地的村民們正在月季苗圃里打藥,立即上前制止道:“老鄉,滅草劑不能亂用啊。”而村民們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哪家不用滅草劑啊,家家都在用。”

這時,司新民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明,看李明的裝扮應該是來實習的大學生,就上前問道:“你是李明同學吧。”“對。你就是司總吧,我們通過電話的。”李明望著司新民猜測道。

司新民握著李明的手,熱情地說道:“你好你好,剛到吧。”

“哦,對了,這是介紹信。”李明急忙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紙遞給司新民,并急切地問道:“我想看看咱們的實際產品,可以嗎?”

司新民接過介紹信,又看了一眼充滿期待的李明,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贊賞的笑容,說道:“正好,我們查總正在大棚里培訓技術員,我帶你去看看。”說著,他接過李明的行李箱,兩人一邊聊一邊向試驗大棚走去。

司新民帶著李明經過月季園,進入研究培育試驗大棚。聽到大棚內有人正在授課,他們放輕了腳步。查瑩手持剪刀邊修剪一花球狀月季邊講道:“開過初花后,像這樣簡單修剪一下,明年就是樹狀球了。”

“查總,現在可以說‘樹狀球’月季已經成功了,這可是您幾年的心血啊。”一名學員望著修剪好的花球狀月季說道。聽到贊美,查瑩笑了笑,“不瞞大家說,這是我四年前研究嫁接的,當初為了試驗,可是損失慘重,因為歐洲月季和中國月季混合嫁接會出現一種排異反應,最后的結果是成活率不到十分之三。我用歐洲月季做了68個品種試驗,能和中國月季進行結合的只有9個品種。今天請大家來,就是要把這種技術傳授給你們,月季小苗發展空間已經飽和,但創新創意加工的開發空間還很大。”

大家聽了查瑩的講解,喝彩鼓掌,李明聽到此也和學員一起熱烈地鼓掌。查瑩回頭看見李明,露出疑惑的神情。李明熱情向大家介紹自己,“你們好,我是李明,是過來實習的。”

查瑩聽到是來實習的李明,急忙上前握手,“李明同學嗎?市里侯主任通知了。你能選擇月季創新培育作為課題項目研究,我感到非常高興,以后需要我做什么你盡管說。”

“聽說市里面要召開一次月季方面的大型會議,查總您能不能也帶我參加啊!”李明向查瑩懇求道。“你的信息夠靈通的啊。”查瑩沒想到李明一來就提出這樣的要求,但她也不能駁他的面子,就說道:“到時候你就以總經理助理的身份參加吧。”

司新民來到查瑩的跟前,低聲說:“查總,法院和公安局的人來了,在辦公室等著。讓你這會兒趕緊回去一趟。”

“他們來?說什么沒有?”查瑩望著司新民,“這……”司新民看看李明,不知該如何開口。查瑩說,“你說吧,什么事!”

司新民長出了一口氣,索性說了出來,“是這樣,一個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先說壞消息吧,讓大家都聽聽。”

“查總,你被你愛人王洛起訴了,要離婚,法院傳票來了。”

司新民說出來后,大伙面面相覷,氣氛一下尷尬起來,還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大嫂打破了僵局,“那公安局來干啥!”

“公安局是來調查黑蛋兒組織社會閑散人員毀壞咱們月季基地,打傷查老伯的事情。”

“咱們沒有報案啊。”查瑩感到非常疑惑。

“咱們沒有告,可這些作惡多端的犯罪分子中有人告了。聽說,黑蛋兒的同伙落網了,已經供出了咱們這件事情,可黑蛋兒已經潛逃,我聽說公安機關準備網上通緝追逃黑蛋兒哩。”

干活的村民們聽到這個消息不約而同地鼓掌,并喊道:“好,好!”

“你們瞎起什么哄。法院的事情你們剛聽的,就忘記了?”司新民責怪著大家。查瑩趕緊圓場,“沒事,沒事,我和王洛的事情,大家也不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都忙去吧,我去看看。”

大家看著離去的查瑩,誰也沒有再說話,好像整個月季基地靜得只能夠聽見空氣的流動聲和人的呼吸聲音。

查瑩處理完月季基地的事情后,獨自開車來到女兒所在的幼兒園。此時幼兒園剛放學,老師們在護送小朋友離校。查瑩坐車內,隔著車窗玻璃遠遠地望著自己的女兒樂樂從校門口走出來,而不敢下車去面對自己的女兒。王洛站在幼兒園門口,微笑著走上前拉著女兒樂樂的手一起離開,越走越遠。查瑩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酸的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眶里涌出。在她心里非常清楚,為了自己的月季花事業,她的婚姻、家庭和親情失去的太多太多了,但她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選擇了這項事業,就要毅然決然地走下去。

坐在車里的查瑩,回想到了以前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在一起的幸福情景:在閑暇時光里,一家三口在街上漫步,她和王洛一左一右地拉著孩子,當王洛喊一聲“飛機來嘍”時,兩個人把女兒騰空架起,女兒高興地在中間哈哈笑。在月季基地,查瑩和王洛一個人修剪月季,一個人搬運花盆,當兩人滿臉有汗的時候,他倆相互給對方擦汗,并幸福地相視一笑。

如今,王洛要提出離婚,查瑩在心里既有不舍,也有期盼。不舍的是她和王洛當初的感情很濃厚,畢竟幸福過,期盼的是她希望王洛念在幾年的夫妻感情上不要分開她和女兒之間的親情。查瑩反過來又想,她不能再連累王洛了,王洛對于她已經做得夠多了,自己不能太自私了。

想到這里,查瑩滿懷著疲憊的心開車回到了月季基地,沒有吃晚飯,也沒有洗漱,躺到床上就睡了。

“月季仙子”選拔賽的海選現場熱鬧非凡,文馨到達現場,四處尋找林然。在人群中的林然向她招手示意,她擠到林然的身邊。林然輕拍著自己的胸脯,“好緊張啊,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該練的都練了,聽天由命吧。”文馨毫不在乎的樣子。

這時,去買礦泉水的李明回到現場,林然向文馨介紹,“這我朋友李明,來不及了,改天再給你認真介紹。”

李明向文馨打招呼示意了一下,然后將一瓶水遞給她。她抬頭看他一眼,驚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感覺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微友李明。李明看她表情異樣,低聲問道:“怎么了,沒事吧?”

文馨正要回答,林然將一瓶水遞給李明,他自然知道是讓他把那瓶水打開,于是幫她打開又遞了回去。文馨看他們兩人互動親密,沒有再說什么。

恰好這時舞臺上的主持人報幕,下一位上場的選手文馨,她展示的才藝是原創歌曲《月季花》。林然急忙推著文馨出場后和觀眾一起拍手鼓掌。

舞臺上,文馨臺姿端莊大方,舒緩自由地唱起來。

《月季花》優美的旋律,文馨端莊大方舒緩自由的演唱,深深地打動著臺下的李明,他仿佛沉浸在了月季花海之中。但這一情景被林然盡收眼底,她的神情變得復雜起來。

比賽結束后三人去音樂餐廳吃飯。在吃飯前,林然主動介紹李明和文馨認識:“這位同學叫李明,昆明過來的,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在寫關于月季的畢業論文。又指著文馨,向李明介紹道,這位是我的發小,你叫她馨馨就行,她網名也叫馨馨。”

當林然介紹文馨的網名叫馨馨時,李明臉上露出疑惑和不確定的神情,他正要說什么,文馨主動伸手過來,“你好,我叫文馨,文章的文,馨香的馨。”

“不好意思,請問你的網名是哪個馨?”李明想再次確認一下文馨的介紹。

“馨香的馨,怎么了?”文馨用疑問的目光望著李明,而李明的表情略顯失望,“哦,那就不是了……”

林然笑著解釋道:“嗨,沒事,他微信有個朋友也叫馨馨,他還以為是你呢,我說哪有這么巧的事,來,咱們吃飯吧,今天我請客,算是對我們上次遲到的道歉。”

“你好意思嗎?你,我走了你們都還沒到,你對那次遲到應該有個解釋吧。”文馨的嗔怪讓林然不好意思起來,“嘿嘿,不生氣不生氣,要怪就怪李明,咱吃飯啊。”

其實在文馨的心里,已經知道面前的李明就是她微信好友中的李明,只不過當著林然的面,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私密露出來。有時候朋友之間,甚至包括閨蜜、最知己的朋友,也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間,保持一種朋友間的邊界感,也許是更好的。況且,林然和李明的關系像是戀人,又像是無話不談的男女朋友,文馨要是說出李明是自己微信朋友的話,三個人都很尷尬。所以,文馨索性假裝糊涂。

低頭吃飯的李明,在心里何嘗不是糾結、矛盾呢?李明在確認文馨就是自己的微信朋友馨馨的時候,他心里已經非常明白了,只是礙于林然在場,他想保持這種關系的平衡,假若一旦這種平衡的關系打破,那么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也知道,他來楚宛市的目的是月季課題項目的研究和學習,不能因為個人的關系影響了自己的學業。

這時,林然打破沉悶的吃飯場面,“文馨,今天你在舞臺上發揮的不錯,肯定能進入決賽的。”文馨聽了這話,笑了笑,“你發揮的也不錯啊,進入決賽你絕對沒問題。”林然看了李明一眼,似乎想讓李明也表一下態,可李明只顧吃飯,沒有回應她倆的話題,這讓林然不滿地把飯碗推到了一邊,“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文馨家的客廳寬敞、整潔。客廳西面是陽臺門,站在這里,可看到窗外的一切。東面是一個餐桌,正中央還有一個茶幾,茶幾可以擺很多東西。茶幾的后面還有一套橙色的布藝沙發,上面還擺著三個不同顏色的抱枕。沙發正前方有一臺42寸大屏幕液晶電視機。電視機是銀色的,上面整齊地擺放著球星羅納爾·迪尼奧和卡卡的公仔,電視機上還放著一個籃球明星的年歷。墻上掛著幾幅精美的畫,是畫著花兒的圖片,還掛著一幅字畫,上面寫著“天地順,四季皆宜”等字,還寫著一個大大的“順”字,在客廳的襯托下,顯得很美。一眼望去,這里布置顯得即大方又得體,即美觀又高雅,給人一種清雅舒適的感覺。

方寧和文茂在爭吵,兩人一個站一個坐在沙發上。方寧氣不打一處地嚷道:“你讓我見一下你這位女合作伙伴,當面對質。你不承認,她承認也行啊,我可以成全你們。”文茂站在方寧的對面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方寧,你不要無事生非好嗎?就算是想想咱馨馨,你覺得我們每次吵來吵去合適嗎?”

“你還敢跟我提馨馨?你有什么臉提馨馨?就因為你這點破事,我都不敢讓孩子回家!”方寧是越說越來勁,越說越激動。

突然,門鈴響起,方寧、文茂二人同時驚著了,對視了一下。這時,門被打開了,是文馨提著行李箱進來了。文茂馬上換上高興的笑臉迎上去,“馨馨?你怎么回來了。怎么不提前告訴爸爸?”

方寧并沒有露出開心驚喜的表情,倒顯得心事重重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文馨看到媽媽心情不好,撒嬌似的沖到方寧的身邊,攀著她的脖子,親昵地說道:“怎么?媽,我回來你不歡迎啊!”“我不是不讓你回來嘛,你怎么就不聽……”文馨見她又要長篇大論向她傾瀉大道理,就立馬打斷她的話題,并看向文茂,“老爸,我餓了。”

文茂知道女兒的心思,急忙附和著,“啊對,我們都餓了,我這就去做飯。”看到爸爸去了廚房,文馨開始做方寧的思想工作了,“老媽,有句話不知道您愿意聽不聽?”

“什么話?說吧。”方寧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文馨就說道:“老爸和你吧……有時就是缺乏有效的溝通和互動,所以在你和我爸之間就會有一定的誤會,你們之間要是好好地暢談一次,互動一次,你們就不會有那么多的問題。”

“怎么暢談?怎么互動?”方寧望著女兒,既有一種渴望又有一種急切想打開自己心結的心情。聰明的文馨馬上抓著她的這種心情,順勢利導地說道:“那還不容易啊,明天是個周日,天氣又好,你倆何嘗不去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短途旅行?”

聽了女兒文馨的話,方寧有所心動,“你給你爸建議一下?”“好嘞,你就交給我吧。”文馨很高興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通過女兒文馨的攛掇,周日這天,文茂開著車帶著方寧向楚宛市郊的磨山出發了。他們很快就到達磨山山腳下,文茂停好車,然后帶著吃的喝的向山頂進發了。

在爬山過程中,文茂不時地手拉著方寧的手,恐怕她摔倒或者滑下去。特別是遇到險處的地方時,文茂走在前面打探著路,沒有危險了才讓她通過。這樣,他們相互扶持著爬到了磨山的玉皇廟。這時,累得氣喘吁吁的文茂從提帶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方寧,“方寧,水。”“多日不爬山,累死我了。”方寧接過礦泉水,一屁股坐在了一塊大青石板上。

文茂站在山頂,望著遠處十分感慨地說:“磨山這地方,可是咱們楚宛的風水寶地啊,舉目遠望,楚宛城盡收眼底,站在這里,有一種駕馭楚宛城的感覺。”“風景再好,也別忘了你過來是干什么的。”方寧還沒有忘記心里的結,并有意地提醒文茂,可他輕輕一笑,“那不能,我就把我和查瑩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你,你一定會理解我的。”文茂和方寧一起坐在一個大青石板上坐下,開始了講述。

“查瑩的爸爸查伯一直鐘愛月季花種植,更主要的是查伯在上大學時,就是學的花木栽培專業。改革開放后,查伯俯下身子開始利用自己所學的專業,從事月季花的種植、培育和研究,并建起了月季花種植基地;而查瑩從小也是對月季花情有獨鐘,所以從楚宛農學院一畢業就接手了月季基地。當時,國內月季市場上的月季無論從品種,還是花色都比較單一,在國際市場上沒任何競爭力。查伯父女倆為了研究、培育出新的月季花品種,讓楚宛的月季走向世界,不惜傾盡家產,又到處借錢,全身心地投入到月季花品種的研究和培育中。當時,查瑩的同學們紛紛向她伸出了援手,我身為她的老師,更不能袖手旁觀。只是我沒有想到,在月季花品種培育的關鍵時刻,查瑩和查伯他們的資金又出現了斷檔,為了不讓月季花培育工作中斷,他們最后只得去向黑蛋兒借了高利貸。現在查瑩的丈夫也帶著孩子離開了……”

文茂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方寧對他的講述有點失望,她覺得他并沒有把他和查瑩之間的事情說清楚,“你不要避重就輕,說了半天你也沒說你們為什么天天在一起。”“真沒什么,你相信我,都是工作上的事兒,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告訴你的。”文茂還是不肯說出他和查瑩之間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

這時,方寧有點生氣了,“我看你是編都懶得編了。文茂,我就不該和你來這一趟!”說完,方寧起身就要離開,文茂上去挽留,兩人拉扯之間方寧的心臟病突發了。

這讓文茂大驚失色,急忙從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倒出幾粒塞進她的嘴里,然后他背起方寧向山下跑。然而,在文茂背著方寧下山的時候,不慎又摔了一跤,他順著山勢滾下山去,好在他及時拽著了一叢灌木才沒有再往下滾。他趕忙往上爬,來到摔倒的地方,只見方寧躺在那里疼得昏死了過去。

一路上,文茂開著車瘋了似的往醫院趕。趕到醫院,文茂抱起方寧就往搶救室沖。

病床上的方寧腳上纏著紗布,文茂坐在病床前握著她的手,一臉的歉疚和憐愛,并輕聲地說道:“寧寧,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跟你說清楚,我們也不會去磨山,那你就不會從山上摔下來,都是我的錯。”

“行了,醫生不是說了嘛,不是太嚴重。”方寧安慰著滿臉歉疚的文茂,并且心里已經釋懷了很多,感覺到文茂還是很愛她的。

“寧寧,你知道嗎,也是在這個醫院,老查不想連累他的女兒,拖著病體偷偷離開了。他們一家為了月季花,真是太不容易。”文茂還在向方寧解釋著。

隨著文茂的解釋,方寧越發有種欲望,就是想見見自己心中的情敵——查瑩。想到這里,說道:“我想見見她,你放心,我不會無理取鬧的。”

正說著,文馨飛奔進病房,沖到方寧的病床前,一臉緊張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方寧,“媽,你沒事兒吧,你可嚇死我了。”

“沒事,小傷而已,放心吧。”方寧輕聲地安慰著自己的女兒文馨。

文茂剛想張口說話,就被文馨打斷,“文茂同志,你少說話,少惹我媽生氣。”

文茂又想接話,再次被女兒打斷,“好了文大教授,你不要打擾病號休息,出去出去,我媽我來照顧。你走走走走……”她一邊說一邊把文茂往門口推,走到門口還不忘給文茂使個眼色,“放心吧,我會把你老婆哄得好好的。”

文茂聽后輕輕地笑了笑,露出父親寵溺的神情,嘴里小聲說了句,“你這孩子。”然后心領神會地轉身離開。

中原大講堂內座無虛席,一場生動的專題講座正在進行。李明坐在最后排,正在認真聽講座,并不時地記著筆記。講堂上是一位優秀的女老師在講著月季的培育。

這時,林然從外面走進來,悄悄地坐在了李明的身邊。正在專心聽講的他看到林然進來,小聲地詢問:“打聽到沒有?”“打聽到了,下周一是文老師的課。課題是‘月季花回楚宛’的講座。”他聽了林然的話,非常高興,“太好了,到時候一起去啊。”看到他高興,林然的心里自然也非常開心,但瞬間又表現出她那種高傲的神情。

林然的手機有提示微信的聲音,她拿出手機翻看著文馨發來的微信。林然,你在哪里? 林然回道,在中原大講堂。文馨馬上回復,那多沒勁,快回來吧,咱們一起去城西的景區看風景去。林然說,你等著,我馬上過去找你。

林然附到李明的耳邊說:“我出去找文馨了,結束后你聯系我,咱們一起吃飯。”李明點點頭。林然悄悄地從大講堂里溜了出去。

林然乘坐出租車很快來到了和文馨集合的地點,然后她們進入景區里邊走邊聊著。林然看了文馨一眼,說道:“馨馨,你是我最要好的發小,你給我說實話,李明這小子究竟怎么樣?”“挺不錯的呀,你可不要錯過機會啊。”文馨明白林然的意思,就順著她的話說了出來。“可他,他,心里好像根本就沒有我。”林然似乎沒有足夠的底氣。

“怎么會呢,別多想。”文馨安慰著林然,林然這時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不管了,我決定了,跟他表明心意,要是他沒這個意思,那就……”

文馨也知道,林然說這話只是一種賭氣,女孩一般只要喜歡或者愛上一個男孩,是不會放棄的,除非這個男孩根本就不喜歡她,那她也就沒有這種機會的可能。于是,文馨故意問道:“那就怎樣?”

“那就拜拜唄。”說完,林然轉身就跑。文馨笑著去追。兩人像小時候一樣你追我趕地玩鬧起來。

就在林然離開中原大講堂以后,李明就接到了查瑩的電話,通知他回到月季基地接待兩個外地來的老板。李明不敢怠慢,他看看時間,離講座結束還剩十五分鐘,他便悄悄地從大講堂里退出來。

回到月季基地,李明就帶領天津、大連來的呂總、陳總在月季花基地沿路察看。月季苗圃里萬花爭艷,放眼望去,一望無際。李明邊走邊向他倆介紹:“今天咱們看到的只是楚宛月季冰山一角,城西的文化產業景區不錯,不如我們一邊感受大自然,一邊交流怎么樣。”“好,聽說這里的文化產業景區不錯,咱們就去那里。”李明正想帶著他們去參觀,“那我給你們當導游。”

李明和陳總、呂總乘車很快來到了城西文化產業園景區。在景區內,他們乘坐電瓶車,邊走邊有講解員向他們講解著每一處風景的出處和歷史淵源。

忽然,李明目光在不經意間看到遠處在林蔭小徑上打鬧的林然和文馨,若有所思。此時他有和網名叫“馨馨”的聊天的欲望,主要目的就是想再次確認文馨的身份。

于是,坐在電瓶車上的李明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和“馨馨”開始聊天,“我來楚宛有一陣子了,你怎么不出來見我?”打完最后一個字,他的眼睛向遠處的文馨和林然望去,只見文馨和林然已經安靜地坐在路邊石椅上低頭玩著手機。嘀——李明手機微信的提示音響起,他看到文馨回復,“你傻啊,我在上學上課,哪有時間見你?”

“快暑假了,你不打算見我嗎?我會在楚宛待一陣子。”李明回復道。“不了,我還要參加‘月季仙子’的復賽呢,時間不允許啊。”文馨在微信上直接拒絕了李明見面的建議。

此時文馨拿著手機發呆,看著自己和李明的對話,想起林然對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她心里是清楚的。她決定把這件事埋在心里,盡快離開他們的視線。

下車后兩位老總由講解員帶著自行參觀,參觀完會和李明聯系。李明才有了自己的空閑時間。李明鬼使神差地來到文馨、林然的跟前,這讓低頭玩著手機的文馨、林然大吃一驚。

“李明?你咋跑這里來了?”林然驚喜地大喊一聲。文馨看了李明一眼,見他也在笑意盎然地看自己,急忙閃躲著。“我怎么不能來這里呢?況且我可是奉查總之命前來陪同陳總、呂總參觀、考察的。”李明把話說得底氣十足。

林然望著滿臉笑意的李明,忙把他拉到一邊,“我有話對你說。”此時,李明心里隱隱知道她要說什么了,但他還是裝作沒事人一樣。

“其實……我……我喜歡……”林然吞吞吐吐地說著。李明就趁機打斷她的話,“林然,陳總、呂總已經走很遠了,不如我們一起跟上去。”

林然沒有說話,之后她笑了,“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剛剛我就當你拒絕我了,不過沒關系,我想到是這個結果了,我也沒有遺憾了。”說完,她轉身就走,讓李明一時不知如何才好,呆在那里一動不動,反倒是林然再次回身叫他,“愣著干嘛,走啊。”

文馨望著他們的背影,故意來了一句,“哎,你們咋這樣啊,你們都把我忘了。”

十一

老查拉著板車正在過馬路,雖然車子上的廢品不多,但因為他腿腳不便,幾次想過馬路但都因為紅燈時間太短沒能成行。這情景被一名執勤的女交警看見,立即趕過來。等到綠燈亮時,老查扶上一側車子把,女交警親自拉車順利通過馬路。車子停靠在安全處之后,還沒等老查說聲感謝的話,女交警又徑直回到了道路的中間了。

而在一個居民點的街巷里,穿梭在里面的李明和查瑩在尋找著。李明邊走邊說:“查總,您也太著急了,既然有人說在這附近見到過查伯,那就是好消息。”“但愿吧,走,去前面問問。”查瑩一邊說一邊繼續張望。

一位老大娘正坐在自家的門口做著針線活,查瑩和李明走過來。查瑩急切地問道:“大娘,這一帶有一位收廢品的老爺子,七十多歲,腿有點瘸。你想想,見到過嗎?”

“好像是有這么一個老頭,見到過。”老大娘稍作思考后回答道。李明緊接著問道:“那您知道他住哪兒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再問問。”老大娘緩緩地搖了搖頭。

突然,查瑩的手機響起,她一邊向大娘道謝,一邊接起電話,“嗯,嗯好,我們馬上趕回去。”接完電話,她回頭對李明說道:“走,回月季基地。”

查瑩和李明匆匆趕回月季基地辦公室,卻不見客戶,問辦公室人員:“客人呢?”

辦公室的人員說:“新民哥帶他們去田里了。”

查瑩和李明匆匆趕到苗圃里,司新民在給陳總、呂總介紹著月季花的品種。查瑩上前和陳總、呂總一一握手,然后說道:“陳總、呂總,你倆來楚宛已經有幾天了,不知你們倆考慮的怎樣了?”

陳總笑著說道:“我們這幾天了解了你的事跡,你做到了男人也做不到的事情,令我們非常佩服啊。”

“是啊,我們都深受感動,不知道查總怎么想,反正我們決定讓咱們楚宛的月季花開滿大連城。”呂總信心十足地說道。

“真是謝謝二位了,你看咱們只顧在這里說話了,咱們回辦公室談吧。”說著,查瑩走到前面,向基地辦公室走去。

最后,查瑩和陳總、呂總經過友好的協商,達成了一萬株樹狀月季和兩萬株矮狀月季的合作協議。在協議里還規定,查瑩派人指導月季的栽培技術和一系列的跟蹤服務。這雖然不是一單最大的月季買賣,但也確實能夠減輕查瑩的經濟負擔。每當這個時候,她更加思念失蹤已久的父親,她在心里始終默念著父親能夠早日歸來,共同分享月季帶來的喜悅,分享培育出月季新品種后的那份成就感。

送走陳總、呂總,查瑩和李明準備去試驗大棚時,快遞員送來了一份法院判決書。

她和王洛正式離婚了。

查瑩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樂樂,腦海中始終回蕩著那天幼兒園老師的話,“樂樂媽媽,您又來了,孩子已經被接走了。”她默默地來到窗前,望著眼前滿眼的月季花海捫心自問,為何,這遍地盛開的月季卻更讓我感覺頹廢,她們的燦爛仿佛在嘲笑我的沮喪。草依然青翠,樹依然屹立,可我的快樂卻沒有在這明麗的景色下升起,心中膨脹起的,依舊是對婚姻、家庭和親情的灰心。

樂樂,原諒媽媽,媽媽沒有給你那么多的關心和呵護,但媽媽依然是那么地愛著你。查瑩好像站在歲月的轉角,往事一幕幕浮動,希望一片片破碎。

這時,查瑩不顧一切地向外面跑去,然后開著車來到王洛的出租屋,但門已落鎖多日,摸了摸滿手灰塵,只得心灰意冷地離開。

回家的路上查瑩哭了,眼淚再一次崩潰。她丟下車,感到很無助地這樣走著,她再也不敢驕傲奢求了。她還能夠說些什么,她還能夠做些什么?她好希望王洛、樂樂、父親會聽見,因為愛他們,她讓他們都走了。

十二

父親失蹤這么久了,還沒有找到,再加上婚姻的變故,讓查瑩身心疲憊。她太累了,她想停下來歇歇,然而月季是她的命,月季新品種的培育和大棚試驗一刻也不能耽誤,她只有把自己的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強顏歡笑且把樂觀帶給大家,這是她必須要做的。

在大棚科研基地內,查瑩正在教李明做新品種的芽接技術。這時,司新民跑過來,“李明,有人找你。”李明向大棚出口望去,是文馨和林然,他向她們招了招手。文馨和林然很快來到他和查瑩的面前,李明向查瑩介紹著:“查總,這是我的朋友,文馨,林然,前幾天她們說要來基地參觀的。”然后他又向林然、文馨介紹著查瑩,“這是查瑩查總,現在是我的老師。”

查瑩微笑著打招呼,“你們好,我可不敢當他的老師,有時候他做起事來的認真勁,我自己就是他助手似的。”一席話,大家都笑起來,李明卻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姐,你就別取笑我了。”

當李明介紹到查瑩時,文馨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女人就是父親月季課題研究的合作者,同時也是母親心中的情敵。想到這里,她感到很可笑,但感覺很有意思,還想起母親交代給她的一項任務,“你既然回來了,那你可得幫媽媽找一個人,她叫查瑩……”

查瑩可沒有想那么多,而是非常熱情地帶三個人一起學習月季的嫁接技術。就在這當兒,文馨悄悄給方寧發了一條微信,“媽,我找到你說的一個叫查瑩了,可我覺得她人挺不錯的,我想你可能是誤會我爸了……”

李明邊嫁接著月季新品種邊說:“實踐證明,咱們培育出來的月季,各地種植都適應。在我們昆明種植情況就不用說了,更令人欣喜的是,在四川綿陽,咱們的月季花長勢喜人,和在楚宛本地種植沒有什么兩樣。”查瑩非常認可李明的話。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存在很多不確定性的,要做好心理準備。”李明還是有點擔心地望著大棚里的月季新品種。但查瑩非常肯定地回答,“咱培育出來的月季新品種可以適應各種氣候條件。”

夜里大風驟起,繼而暴雨傾盆而下,塑料大棚岌岌可危。

在月季基地辦公室查閱資料的李明被窗外的狂風暴雨驚起,猛然想起查瑩、文教授和司新民還在大棚里做著嫁接試驗。于是,他急忙冒雨沖進大棚,大喊:“查總,新民哥,文教授,你們快,快點離開大棚!”

文茂教授上前拉著查瑩離開,而她掙脫著不肯離開,司新民也上來幫忙拉她。當大家剛剛沖出大棚,整個大棚頃刻間垮塌,棚內培育的新品種,也在剎那間變成為一地廢墟。

查瑩回頭見此情景,絕望地掙脫文茂教授和司新民,向垮塌的棚里撲去。她徒勞地想在垮塌的棚里搶救出什么,但什么也沒有。她絕望地佇立在風雨中,如一棵勁松任憑風吹雨打,呆呆地站立著。她突然想起父親對她的囑托,“瑩瑩啊,咱們培育發展月季花可不是一項簡單的工程,爸老了,可你還年輕,前面就是萬丈深淵,也不能阻止咱們的發展。這是任務,這是命令。”她突然悲愴地大哭起來:“爸爸——”

狂風暴雨過后的第二天,查瑩顧不上悲傷,顧不上躲到角落里去安撫自己多次受傷的心靈,立即組織村民們搶救大棚里嫁接過的月季和其他沒有被毀壞的月季新品種。

文茂也放下學校的月季實驗基地,投入到了搶救查瑩培育的月季新品種之中。幸好,從實驗室里移栽出來沒多久的月季新品種,受災的程度還不是很大,嫁接的月季新品種除了部分受損外,經過文茂、李明、查瑩的技術清理,成活率應在85%以上。

司新民在技術上雖然幫不上忙,但他忙前忙后地聯系施工隊,對倒塌的大棚進行了重建。他對查瑩的感情是復雜的,在一起時間久了,既對查瑩充滿敬意,又是滿眼的憐愛,他打心底里愛著查瑩。他理解查瑩的不容易,他明白,查瑩作為一名女性,本應該在家里過著相夫教子和安逸的幸福日子。可她為了她的月季花事業,失去了很多很多,也被傷害了很多次。司新民不敢去觸碰,只有默默地在背后支持和關心著查瑩。也許,愛一個人,就像星光墜入眼眸里,一眼千里。

十三

“月季仙子”選拔賽復賽的現場,音樂、舞蹈等多種才藝的選手輪番上陣。此時,舞臺上展示才藝的是文馨,她唱的一首歌曲是《月季花開》。唱得低婉悠揚,淳樸,像諄諄的教誨,又像娓娓的談話,一直唱到人們的心里,又從心里唱出來,彌漫了整個廣場。臺下一片叫好聲。

舞臺下坐滿了前來觀看復賽的觀眾,個個都喜笑顏開,像過節日似的,李明也坐在觀眾席上。而收廢品的老查對臺上的演出節目并沒有多少興趣,他關注的是廣場上的廣告紙和空飲料瓶子,那可是一筆可觀的收入。老查手提一個蛇皮袋穿梭在人群中艱難地搜尋著。因為收廢品的人都知道,只要有演出的場所,地面上的飲料瓶就非常多,不用去走街串巷就能收到滿滿的一車,而且也不用花費收廢品的錢。

這時,文馨已經把一首歌曲唱完,走下舞臺而留下一片掌聲。李明見文馨下場趕忙穿過人群迎了上去,直言道:“怎么沒見林然?”“她沒有來,我是要趕回學校,所以參加了今天的場。”文馨淡然地望著李明。李明感到非常意外,“回學校?不參加決賽了?”

“看情況吧,我已經落下不少課時了。”文馨對自己參加決賽已經不是報名時的那么熱情了。李明還在勸文馨參加最后的決賽,“你成績那么好,決賽很有可能奪冠,這時候放棄,是不是太可惜了。”得到他的肯定,文馨的眼立時有了亮光,“你真這么想?”“當然。”李明肯定地點點頭。

文馨高興地望著他,并有意試探他,“如果林然能奪冠,我也是一樣開心的。”李明避開她的話題,鼓勵著她,“正因為這樣,你們更應該拿出實力,正面對決,這才是對雙方真正的尊重。”

“李明,我有件事想告訴你……”文馨面對李明猶豫著,而他像沒事人一樣,問道,“什么?”“其實我就是……我就是你的網友馨馨。”文馨最終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正在此時,李明視線里走入一個拾荒的老者,看起來腿腳不便,李明微微皺眉,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似的,他腦子像過電影一樣閃過無數畫面,忽然眼前一亮,是老查!

不等文馨說完,李明飛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斷了她的話,“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急事,你先回去吧。”說完,他便飛快地消失在文馨的視野,她沖李明離開的方向喊了兩聲,沒有回音。

李明遠遠地看到前方的路邊有一個拉著廢品收購車的老人,正蹣跚著前行。他悄悄地跟了上去,經過確認就是查瑩失蹤的父親老查。他沒有驚動老查,而是遠遠地跟隨著老查來到了郊外,他一瘸一拐地回到一個用石棉瓦搭建的窩棚里。李明確定這就是老查臨時的住處,他默默地在一個角落里觀察了很久,才向月季基地趕去。

到了月季基地,李明快步走進科研大棚,一邊走一邊喊:“查總,查總,有好消息。”已經許久沒有“好消息”的查瑩,嘴里嘟囔著:“還真有好消息?”待李明走到她的面前,卻指著一盆已經培育成功的“盆景狀”月季介紹著,“來,先看看我的好消息。”李明看著“盆景月季”,非常高興,“哎呀呀,我們成功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簡直是好極了。”

查瑩說:“這就是咱們繼‘樹狀’、‘花籃’、‘花球’之后的第四代產品‘盆景月季’和‘根雕月季’。也是咱們參加楚宛月季博覽會的品牌產品。我有獲得名次的信心。不過對外還是要暫時保密。”

許久的壓抑,終于讓查瑩露出笑容了,周圍的人都高興起來。李明分享著她的喜悅心情,“那是那是,絕對保密。”

查瑩這時才想起剛才李明的話,問道:“對了,你剛剛說什么好消息啊?”李明回過神來,表情變得深沉,眼神中有一種隱忍的激動,“我找到查伯了。”此時,世界仿佛安靜了許多,查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但眼里已經滿含淚水。

查瑩拉著李明就向外跑。李明帶著查瑩來到城郊老查居住的窩棚,沒有門鎖,也不見人,只見煤火爐旁還有剛熬過的中藥。查瑩端起中藥鍋想了想,“咱們還是沿路尋找吧,邊找邊問。”

李明和查瑩來到馬路上,向周圍尋找著。突然,李明遠遠看見老查彎著腰正艱難地拉著廢品收購車過馬路,急忙向查瑩喊道:“查總,老伯,你看!”

查瑩也看到了,她表面上沉住氣,可腳步卻越來越快地向父親走去。突然,一輛轎車快速飛駛過來,查瑩的心里頓時翻涌出一陣巨大的不安,本能地大喊了一聲:“爸——”

當李明的視線轉到老查過馬路的景象時,那輛轎車撞向了老查,廢品收購車被撞得飛出四五米后散架了。老查的身子被撞得飛起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身旁留下一片殷紅。

李明、查瑩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然后瘋一樣地向事故現場奔跑過去。查瑩抱著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父親,痛哭失聲。反應過來的李明立即撥打了120,然后撥打110報警。

查瑩哭喊著:“爸,爸,爸你醒醒,我是瑩瑩啊,您睜開眼看看我,我不能失去你啊!”滿臉滿手都是血的老查,聽到女兒查瑩的哭喊,兩眼微閉,艱難地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打開是身份證和銀行存折。

查瑩抱著父親在不停地呼喊著:“爸你堅持住,你不能有事啊,爸!”一旁的李明也在瘋狂呼喊老查。老查發出微弱的聲音:“還……賬,還……賬。”

老查去世了,他住的窩棚內,查瑩一邊整理著老查的衣物,一邊不停地流淚。李明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身份證和存折給查瑩,“查總,存折你收好,這是查伯的心血,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要保重身體啊。”

查瑩顫抖地接過存折,默不作聲,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滴落。

這時,李明的手機響了,他接完電話,告訴查瑩,“新民哥說,咱們參加月季博覽會的月季新品種通過了。”

十四

月季博覽會組委會侯主任和文茂直奔查瑩的月季基地來了。李明和司新民在大門口迎接他們。

司新民向來的方向望了望,對李明抱怨道:“咱們基地啊可用的空間都讓查總搞月季研發了,這領導來咱這里考察連個開會的地方都沒有。”“我看挺好的,這里距離老鄉們也近,還不耽誤農活呢。”李明望著不遠處正在田地里修剪月季花苗的村民們。

正說著,一輛轎車駛入了他倆的視線。司新民急忙喊道:“來了來了。”

司新民和李明迎上去,侯主任、文茂等人下車。李明和司新民上去和他們一一握手互相寒暄。

這時,侯主任對司新民笑著說道:“司總啊,你們村這幾年搞的不錯啊,尤其是這個月季基地。對了,你們查總不在?”司新民急忙向侯主任解釋著,“‘月季仙子’選拔賽的楊導請我們查總過去商量點事情,估計就快回來了。”“參加博覽會的月季作品準備好了?”侯主任對月季基地參加博覽會的月季品種非常關心。

李明笑著對侯主任說道:“我們查總可說了,全員保密!”聽李明這樣說,侯主任十分感興趣,“呦,還挺神秘,那我們啊,就拭目以待了!”

侯主任來到正在種植月季苗的田塊停下,司新民向正在勞作的村民們喊道:“老鄉們,今天侯主任來咱們基地了,讓我們用熱烈掌聲歡迎!”

掌聲過后,侯主任即興說道:“老鄉們,種月季可是個辛苦活啊,你們起早貪黑,四季無休,不容易。可你們干的,不只是個辛苦活,還是個有重大意義的活。”

隨后,侯主任對大家囑咐幾句后就離開了。

查瑩和李明回到大棚,察看了參加月季博覽會的各種造型的月季新品種。負責外聯的司新民從外面走進來,對查瑩說道:“查總,黑蛋兒抓到了,一會兒公安局就帶他來指認當年毀壞咱們月季的現場。他們還通知說,撞死查伯的司機也抓到了,據那個司機說,當天他們害怕公安局追捕,另外看到路上的查伯,一不做二不休,黑蛋才讓司機闖了紅燈,直接撞上了查伯。”

正在干活的查瑩聽后,她的手顫抖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李明也十分憤懣地說:“真是罪有應得。”司新民還特意說道:“我已經通知鄉親們了,等黑蛋兒押到,一定要出出這口惡氣給查伯報仇。”查瑩急忙勸阻道:“不能亂來,自有法律懲戒他。”

這時,警車開進了月季基地,黑蛋兒被民警押下警車,老鄉們一哄而上要砸死黑蛋兒。公安人員急忙上去維持秩序。

查瑩望著憤懣的村民,極力地勸阻道:“老鄉們,我們不要干擾公務。押黑蛋兒來指認當年的犯罪現場,就是要通過法律途徑來治他的罪,月季基地雖然當年在黑蛋兒他們的毀滅性鏟除下,我們損失十分嚴重,這筆賬正在清算。所以,我們要守法,配合公安局同志執行公務。 ”

黑蛋兒在公安局民警的押解下走向現場,查瑩望著他們的背影,想起了父親,心中默念著,父親,您終于可以含笑九泉了。

十五

在一間酒吧里,李明和文馨對坐著,他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反而是文馨,她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開口說道:“其實,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那個每天在微信上和你談天說地的,就是我。”李明依然輕描淡寫地回答:“我知道。”

“你……你除了會說你知道,還會說什么!”“我喜歡你。”兩人默默地對視著。

“我想好了,先不回學校了,我要參加決賽。你說得對,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能就這么放棄了。”文馨的話讓李明非常高興,笑著說道:“太好了,只要專心備戰,你肯定能取得好成績的。”

文馨說:“我和林然說好了,我們一起走到最后。”李明又問起了文馨爸媽的情況,“你爸媽最近怎么樣了。”

文馨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了一句,“架倒是不吵了,可是話也不說了,我媽對我爸的態度,那叫一個冷淡,我看了都害怕。”“你多跟你媽聊聊天,讓她……”

正說著,李明的手機響了,是查瑩打來的。他指了指手機,示意要接電話,“喂,查總,嗯……明天啊,有空……”

與此同時,文馨的微信提示音也連連響起,看完微信后卻變了表情,“完了,完了完了!明天中午在……我媽要請查總吃飯。”

李明很淡定地回答:“是的,還叫我作陪。”他的話讓文馨十分驚詫,“什么?!”“你先別擔心,說不定不是你想的那樣。”李明對她的安慰,反而更加讓她慌亂,“天哪,方寧又要搞事情了!”

一輛轎車駛入酒店停車場,查瑩和李明從車上下來,在迎賓服務生的引導下走入大廳。

查瑩推開包間的門進入,文茂、方寧和文馨已經先到。文馨起身,方寧和文茂緩緩起身相迎。查瑩微笑著向他們打著招呼,“文老師,你們到的挺早啊。方老師,馨馨,坐吧。”

這時,方寧向主賓位的地方指了指,微笑著,“來,坐這兒吧。”查瑩謙讓著,“不用不用。”并指著身邊的位置,“我坐這兒就行。”

李明見氣氛稍稍尷尬,急忙沖文馨使了一個眼色,她立即明白,“哎呀媽,都是自己人,坐哪兒不一樣啊,我要挨著查總坐。”

文茂也趁機搭話,“是啊是啊,隨便坐。”并向服務員打著招呼,“服務員,上菜吧。”說完又想到了什么,服務員剛轉身,又立刻補上一句,“哦對了,把我的酒也拿上來,今天有好事慶祝。”幾個人都各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文馨調皮地問道:“老爸,你還能有什么好消息?”

文茂卻一本正經地說:“先賣個關子,一會你就知道了。”片刻后,服務員開始上菜,開酒。文馨忍不住又問:“爸你快說吧,到底什么好消息。”

“就在昨天我接到林業局的通知,我和查瑩研發的關于月季花的創新培育技術終于獲得了重大突破,下一步,就可以申請專利了!”文茂激動地向大家宣布著這樣的喜訊。

查瑩和李明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激動。文馨更是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可以啊爸,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啊。”方寧看似不動聲色,也心里一驚,微微轉頭看向文茂。

文茂解釋道:“創新技術是有風險的,為保萬無一失,只能小心謹慎。”查瑩由衷地接著說:“這次真是多虧了老師,要不是您支持和幫助,還不知道進展到哪一步了呢。”

“不說這些了,你那么努力,沒有我也一樣會成功的。”文茂說著擰開了酒瓶,給大家都斟上了酒。李明舉起酒杯,“來來來,舉杯舉杯,恭喜查總,祝賀文老師!”

眾人共同舉杯,一飲而盡后,文茂說:“其實,我還有件事想說。”說完,他轉頭看向方寧,“寧寧,當著大伙的面,我想跟你道個歉。”方寧抬頭看著文茂,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但眼睛開始微微濕潤。“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吧,一工作就忘我,常常忽略了家庭,再加上這次研發的特殊性,還不能直言相告,讓你誤會了,害你傷心了,對不起,我向你鄭重道歉,我保證,以后一定以家庭為重,事無巨細,樣樣匯報。”

“哎呦爸,當眾撒狗糧啊,我媽要是不原諒你,看你這老臉往哪兒擱。”文馨這時心里既開心又故意激方寧。方寧制止著她:“馨馨,別沒大沒小的。”繼而看著文茂,“其實,我也有錯,我知道你工作忙,越是這種時候,我越是應該相信你,支持你才對,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

文茂眼里充滿柔情地望著方寧,“行了,咱不說了,以后啊,咱還像以前一樣。”

眼前的一切,讓查瑩心潮騰涌,就像平靜的湖泊而泛起層層波瀾一樣。她端起酒杯,緩緩地站起來,“文老師,方老師,在這里我想表達,表達我的感激感謝之情,感謝文老師在月季的創新培育上給予我的幫助和支持,感謝方老師能夠理解和支持。有人說,做我們這一行的,總是失望比希望多,不瞞你們說,我是同意的。其實就在不久之前,我的月季大棚在一場風雨中變成了廢墟,我腦子里閃過這些年的點點滴滴,說實話我退縮了,我在想我做這一行到底有什么意義。可就在這時我想起了我的父親對我說過的話,他說培育發展月季花不是一項簡單的工程,是使命,更是責任。月季的火種不能在我手中熄滅,我要讓她盛放,讓她走向世界。”

查瑩的一席話感染了大家,都不自覺地站起來舉起杯,杯子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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