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云
一
電視畫面里,一片金黃色的麥田蔚為壯觀。隔著鏡頭,也能感受到風吹麥浪的成熟氣息,倘是不留意,這和中國北方的一處普通平原沒有太大區分。但是,解說員的一個詞,讓我心中一凜,不由按下暫停鍵,并反復回放,久久凝視著那片金黃色的原野。
那個詞,叫周原。
我終于見到了周原,見到了從《詩經》故事和上古傳說里依依走來的周原。只是沒料到,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見到不加任何標注或修飾的周原。
周原,是周部族興起的地方,也是周文化的發祥地。這片方圓不過3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就像一個原點,將一部源遠流長的文明史回溯,回到最初的那個封面。
準確地說,現在所指的周原,稱為周原遺址更合適些。它位于陜西扶風、岐山兩縣交界,東西長約70公里,南北寬約20公里。公元前12世紀末,周部族的首領,周太王古公亶父率族人在這里營建城郭,開墾荒地,并定國號為周,開啟了周王朝的雛形,此后歷王季、文王、武王三世,周滅商。
遺憾的是,周原如今對我們來說過于陌生了。這有客觀原因。武王時期,西周定都鎬京,在此之前,周朝的都城是豐京,二者毗鄰,都離今天的西安不遠。再往前,在文王晚年,即將都城由周原地區的岐邑遷至豐京,周原作為政治中心的色彩淡化。隨著鎬京的日益鞏固,特別是周原由于不斷遭到西戎入侵的破壞,終于在西周末年變成廢墟,廢棄不用。
屈指算來,周原地區的城池和遺跡,消失了快3000年了。典籍記載不翔實,更由于都城經常變換,對越早的記錄就更加模糊,除了間或有文物出土外,周原對后人來說,最后印象就直接簡化為兩個漢字,靜靜躺在那片充滿神秘色彩的古老土地上。
那么,周原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呢?
二
《詩經·大雅·綿》云:“周原膴膴,堇荼如飴。”意思為周原土地真肥沃,連苦菜都甜如麥芽糖。周原位于最早有“天府之國”之稱的關中平原西部,北依岐山,南傍渭水,海拔900米左右。這片平坦開闊的土地,在當時氣候溫潤,草木蔥蘢,充滿勃勃生機,的確是人類繁衍生息的好地方。《詩經·大雅·綿》對古公亶父也不吝贊美之辭:“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溪水滸,至于岐下。”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廢興也。《詩經》中的大雅,多是歌頌周代先祖及君王的敘事詩,這首詩明白指出,周人最早的發祥地,本在沮水漆水一帶,是古公亶父早行趕馬,沿著河岸一路來到岐山腳下。
為什么是岐山?我們先來簡要梳理下周王室的世系表和遷徙圖。
據《史記》載,周王室的先祖叫后稷,古公亶父是他的第12代子孫。中間的11代大多不出名,只有后稷的曾孫公劉比較有名。大雅中有兩篇專門記述后稷和公劉的作品,《生民》與《公劉》,大學里曾學過,其中講后稷的《生民》神話色彩較濃,《公劉》相對樸實,兩首詩對這兩位周部族的重要先祖教民稼穡,拓荒造屋的事跡都極盡贊頌,結合其他史料,可以推斷出周人在他們帶領下的一幅遷徙圖。
周人最早的居住地叫邰,公劉時遷豳,古公亶父再由豳遷岐,即周原。
后稷作為農業始祖,邰是舜賜予他的受封地,在今武功縣一帶,同在關中平原,比周原偏東,自然條件同樣優越。這樣的一塊好地,為什么要放棄呢,原因見《史記·周本紀》:“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不窋是后稷的兒子,由于夏朝政治衰敗廢棄農師,不窋失了官職只好流浪到戎狄地區。歷兩世,公劉勵精圖治,將族人遷至豳,豳在岐山以北,黃土高原南緣。今陜西彬州、旬邑一帶,瀕臨涇水,自然條件尚可,但谷地狹長,腹地有限,更由于經常受到戎狄侵擾,至古公亶父,終于“率溪水滸,至于岐下”。
這是一部漫長的遷徙史。是歷經艱難險阻,重新回到水草豐饒之地的遷徙史。對于這片象征周部族真正勃興的沃土,《詩經·大雅·卷阿》發出了意味深長的宣言:“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也孕育了一個極富想象空間的名詞,鳳鳴岐山。
至此,周原大地升起了曙光。這道光,不僅照亮3000多年前尚處于蒙昧時代的一片曠原,也久久縈回在后人心頭。
三
鳳鳴岐山,多么美妙的字眼。雖然鳳鳴岐山的典故通常指文王,如《竹書紀年》:“文王夢日月著其身,又鷟鸑鳴于岐山。”鸑鷟,傳說中的鳥名,鳳屬,代指鳳凰。我卻寧愿相信自古公亶父“渡漆、沮、逾梁山,止于岐山下”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只鳳凰昂首屹立在群山之巔,發出霞光一樣金燦燦的啼鳴。于是,大地萌動,萬物蘇醒,所有隱藏的事物如萬馬奔騰,向著地平線洶涌而來。
這只鳳凰有著巨大的翅膀。如果仔細查看中國地圖,會發現關中平原西部有著一連串令人驚嘆的地名。扶風、岐山、鳳翔、麟游、寶雞、眉縣、太白、千陽……這些光彩奪目,帶著幾分仙氣的名字,猶如鳳凰五彩斑斕的翅膀,翱翔在廣袤的原野之上。
這是中國最美的一組地名之一。它們屬于寶雞,又稱為西府的那片所在,當然,它們也屬于周原。它們屬于大周原的范疇,周原也不再局限于兩縣交界30多平方公里的狹小空間,而拓展到整個關中平原西部,包括寶雞,以及咸陽、西安三市的各一部分。
可惜,它們實在太低調了,低調得讓人似乎忘記了它們的存在。與周原有關的這組地名,除了左馮翊、右扶風的煊赫地位讓人想起扶風曾經的輝煌,除了一碗岐山臊子面讓人知道一座叫岐山的山,幾乎很少有其他的聲音了。它們都盡量把自己放低,低到塵埃里,低到古老而綿長的時光之河里。
周原同樣低到了塵埃里。這片如今極少歷史遺澤,只剩下村莊麥田的曠野,將它的胸膛緊緊貼住大地,不帶一絲高蹈的姿態。就像那些謙卑的麥子,它們年復一年在地里分蘗,拔節,揚花,孕穗,養育了一代又一代蒼生黎民。
這是我喜歡的周原,也是始終抱有一顆初心的周原。鳳凰啼鳴只是精神的放飛,低進塵埃卻是它固有的姿態。
周是象形字。在甲骨文里,周就是一塊方方正正長滿莊稼的農田。順著這個邏輯,才能明白《說文》“周,密也。從用口”的解釋。生活在這里的周部族,將自己稱為周人,正是因為他們熱愛這方盛放汗水和耕耘的土地,這里有他們的情與愛,悲與歌,這里是他們一生的故鄉,也是他們不變的乳娘。
于是我們回歸到周的本義,同樣也是周原的本義。周原,是中國農耕文明清晰的原點,古公亶父率領他的族人,將周部族祖先后稷教民稼穡的傳統發揚光大,一圈圈蔓延開來。
這不是夸張。周部族的確是善于農耕的,許多重要的作物品種,在這里都可以追根溯源。
所謂地下文物在陜西,這里的文物,除了那些建筑器物外,也包括人類賴以生存的糧食種子。
周原出土過不少碳化糧食。五谷中的稻麥黍菽稷,乃至泛指的百谷,大多都可以找到影子。考古專家曾專門對周原的土層進行研究,發掘了大量碳化的植物種子。其中包括粟,也就是小米,又稱稷。黍,一種大粒小米,又稱黃米。菽,即大豆。還有小麥。專家發現,這些碳化大豆明顯要大于野生的大豆,還有源于西亞、對灌溉要求很高的小麥的大量出現,說明周原當時的種植技術已相當發達。此外,水稻雖暫未發現有碳化種子,但出土的產于西周晚期的伯公父簠上有銘文“用盛穛稻糯粱”,一連出現穛稻糯粱四種糧食,說明最遲至西周晚期,這片土地已開始種植水稻高粱。
難怪后人在《詩經·周頌·噫嘻》中會發出“噫嘻成王,既昭假爾。率時農夫,播厥百谷”自豪地吟唱。
四
低進塵埃的不僅是周人成熟的種植技藝,還有一串埋在土里的鑰匙。這串掌握秘訣的鑰匙,是青銅。
我對青銅器情有獨鐘。總覺得那些帶著斑駁綠銹的器物,閃爍著一種令人心馳神往的饕餮之美,是后代難以企及的范本。商周是青銅文化的鼎盛期。商代的司母戊大方鼎和四羊方尊,堪稱國之瑰寶,商代后期的青銅器制作,已達到爐火純青的水平。不過我們見到的,絕大多數是禮器酒器,還有兵器,農具極少。普遍使用的還是各種木、石、骨、蚌制農具,如木耒、石鋤、石鏟、石鐮、蚌鐮等。
以善于農耕著稱的周人,相比殷商時期,明顯的進步是青銅農具得到了更廣泛應用。像翻地用的青銅鏵,除草用的青銅鑮,收割用的青銅铚,都已出現。就周原而言,就出土過多件西周時的青銅鋤,以及春秋時的青銅鏵、青銅壁土等。雖說總體而言由于青銅珍貴,尚未替代石器得到普遍使用,但至少證明遠在周原時代,我們的祖先已懂得使用最先進的生產工具,在土壤里尋覓關于豐衣足食的更多奧秘。
如果說那些高高在上的國之重器離老百姓過于遙遠的話,那么,更多走進普通家庭的青銅器皿,能讓我們觸摸到青銅榮光的真正溫度。
周原所在的寶雞市,是中國青銅器之鄉。這里出土了毛公鼎、大盂鼎、散氏盤、虢季子白盤等著名的晚清“四大國寶”,從漢代開始,寶雞境內就不斷有青銅器出土,數量之巨、精品之多、銘刻內容之重要均居全國之首,寶雞也被譽為“每一個中國人一生都應該來一次的地方”,而其中的扛鼎之作毛公鼎,正是出土于岐山周原。
我曾寫過一篇《從國之重器到尋常物什》,從參觀博物館的感受出發,對青銅器的主要類別進行了粗淺的研究,對卣、纍、瓿、觚、觶、卮、斝、盉、甗、簠、簋等各種令人眼花繚亂乃至字都讀不出的酒器食器進行了細細辨認。也對一些常見的國之重器如鼎彝,家用物什如豆盆有了一定的認識,但只是蜻蜓點水而已,并沒有更深入的理解,只有離開燈光照耀下的被割裂的現代時空,回到3000多年前散發著原始氣息的周原土壤,才能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間煙火。
周原出土過大量的食器炊具。如青銅甗,底下有幾個出氣孔,作用等同蒸鍋,能夠蒸出噴香的米飯。三個足的連檔鬲,可以使食物平均受熱,主要用來煮粥和菜湯。此外還有陶簋、陶豆、陶盤等,用于盛飯盛菜。無論是青銅器皿,還是陶制物件,它們的共同特點是,離開了廟堂之高或江湖之遠,而用貼緊大地的姿態,氤氳出一幅最樸素也最雋永的農家康樂圖。
這幅圖里,我們可以看到男人耕種漁獵,女人繅絲養蠶,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點點繡出綿延了3000年的男耕女織、天下太平的生活理想。這幅圖里,我們可以看到他們一點點壘出糧食和幸福,推動了有著大山般巨大影響力的農耕文明的基本形成。
于是,周原開始建宗廟,蓋城墻,隨著家族宗法制的建立完善和政權地位的日趨鞏固,一個國家社會的基本功能已全部具備,為“三分天下有其二”局面的開創,并最終以周代商奠定了強大的基礎。
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歷史學家夏曾佑更是說:“中國若無周人,恐今日尚居草昧。蓋中國一切宗教、典禮、政治、文藝,皆周人所創也。”
五
和許多消失的文化遺址不同,我不太關注周原考古的進展情況。諸如又發現了什么文物,岐邑故城到底在什么地方,還有什么重要古建如何復原等等。
我知道,考古工作很辛苦,很專業。從20世紀70年代起,這里就陸續發現了大量窖藏銅器、建筑基址、甲骨卜辭,僅在遺址基礎上建立的周原博物館,就收藏各類文物上萬件,這里還曾入圍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評選。考古學家的每一次發現,都是一步步將周原更真實、更豐滿地呈現在人們面前。
也許有些偏執,但我還是認為,無論有多少宗廟建筑被還原,形象有多高大立體,周原更像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博大雍容、溫柔敦厚的原野,如同它的名字一樣。
周原能充分體現并包容我們對世間萬物的態度。它不突兀,不悲憫,沒有太多蕩氣回腸大開大闔的悲情故事,甚至是不顯眼,那一片再普通不過的麥田,乍一看很難與赫赫有名的周原對上號來。但是,它袒露著博大的胸懷,與天地比壽與日月同光,數千年生生不息,并將一直持續下去。它溫和而堅忍,樸素而寬仁,始終像一位閱盡滄桑但不發一言的君子,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子孫和后代。
六
周原有著更豐富復雜的涵義。
周原是一枚永不褪色的鈐印。周原是古老的,也是現代的,幾千年的風雨滄桑,并沒有改變它本來的面貌。看上去,周原仍然是一片不帶標簽,再普通不過的原野。仿佛有一枚沉雄古拙的鈐印,上面鐫刻有周原二字,重重地按在大地之上,任憑歲月如何變遷,這片土地依然流著祖先的血脈,帶著遠古的芬芳。3000多年前,古公亶父和他的族人們,以愚公移山般的精神,一點點用鋤頭鏟刀刨開蠻荒,用扁擔籮筐挑起荊棘,把面前看不見的大山一點點移開,在荒原之上播撒出文明最初的種子。這枚鈐印遇火不化,遇水不融,也不會隨著現代文明的侵蝕特別是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而消減褪色,你見或者不見,你念或者不念,它始終都在那里。
周原,更像一朵美麗的童話,帶著那些先民的歌唱,還有那些清澈的情感,盛開在人類文明的童年時代。這里,草木蔥蔥,平原漠漠,河澤盈盈,山川巍巍,是《尚書》《春秋》《國語》《左傳》這些經典古籍雄偉的背景,是誕生《詩經》中那些優美的詩篇最初的溫床。當我們吟誦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這樣膾炙人口的名句時,腦海里無處不在的是周原的影子。雖然這些詩句出現的時間要晚于周原興盛的時代,地點也不局限于關中秦地,反映了黃河中下游乃至漢水流域的廣大地區,我們仍會不自覺地想起周原,想起這片被渭水、千水、漆水河依偎包容的土地。我們仿佛在清晨掬起沁涼的河水,看荇菜浮萍緩緩地流過;在南山腳下悠閑地采集薇蕨,日過半晌不覺還沒有滿筐;在宜人的初夏里做著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的游戲,空氣中漫溢甜蜜的芬芳;在孤獨的水中沙洲遙想起親人,在每一個露重霜侵、雨雪紛飛的日子里反復唱著愛情的歌謠。
周原就是我們走不出的故鄉。我的眼里常會出現一片廣袤的原野,無論現代文明多么繁雜喧囂,它依然是那么寧靜,祥和,藍天之下,隨風飄舞著一朵野菊花。
一朵看似柔弱的野菊花,卻是一座望不到頂的精神之塔。
七
要真正了解周原,還是要到實地去看一看。
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我踏上了周原之旅。來到陜西才知道,周原博物館離周原景區相距有30多公里。周原景區又包括周城、周公廟、鳳凰山幾個部分,一天時間看不下來,而周原博物館離法門寺很近,方便一起參觀,于是決定先看周原博物館。
周原博物館位于扶風岐山交界,準確地說有兩個,一個是扶風境內的寶雞周原博物院,另一個是岐山境內的岐山周原博物館。前者系全國重點文保單位,限于時間關系,去了前者。
其實周原博物院雖說名義上在扶風招陳村,與岐山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原因是這一帶發現了岐邑舊城和宗廟遺址,橫跨扶風岐山二縣,而周原博物院本來就在遺址基礎上建立,除了室內的四個館區,還有室外的兩個建筑基址,尤其是岐邑舊城在岐山的鳳雛村附近,所以很難,也沒有必要將它們區分開來。
周原博物院黃墻紅門,氣象謹嚴,“赫赫宗周,萬邦之方”八個大字,還有陳列的各類珍貴文物,使我頓時有了穿越3000年的感覺。我沒有想到的是,整個博物院就處在一片麥田之上,除了一頭毗鄰村莊外,另外三面全是麥田。
仲春季節頗有涼意,天上還飄著小雨,但麥田都已返青,微雨中更顯得幾分青翠。駐足間,我覺得時光停滯了,這就是那個低進塵埃的不變的周原,再過數月,這里又將是風吹麥浪,遍地金黃,而遺址之上的周原博物院,只是一個忠實的麥田守望者罷了。
次日去周原景區。周城是近年來興建的人造景點,以“古、土、樂、奇、巧”為構思,設有周王室、百工坊、諸子百家園、封神樂園、百鳥樂園、中軸文化展示區等六個主題區,宣傳展示周文化。雖說是人造景點,但適應當下文旅發展需求,布局構造值得一觀。這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周原,既有古典陳設,也有場景演出,還有體驗式的樂園,包括中軸線上,從進門處的天子六駕車馬,到毛公鼎再到巨大的何尊,很好地起到了寓教于樂的作用。我去的時候可能天氣原因,游人不多,據說上年國慶節期間,人頭攢動,盛況空前,還有舉辦一些主題活動時,也會充分吸引游人前來游玩。
相比周城,周公廟是一處清幽所在。始建于唐代的周公廟,古木森森,蒼苔濃蔭,共有30多處殿堂碑亭,周公殿、姜嫄殿、后稷殿依次而列,“姜姬背子抱孫”的構建別具一格。躑躅流連后,穿過一道寫著“天下歸心”的牌坊,我徑往后山而去。
將周公廟當作周原之行的最后一站,因為這里是我的終點。
我見到了一只金光燦燦的鳳凰。這里叫鳳凰山,又叫鳴鳳崗,是岐山的一部分。在鳳凰山頂,一只俊逸瀟灑、展翅欲飛的鳳凰雕像巍然聳峙,下面的基柱上,有鳳鳴岐山四個大字。
這正是我心中的那只鳳凰。它沖破歲月層層疊疊的束縛,向我呼嘯而來。我的周圍不斷上升,再上升,直到洶涌成一片海。
山川河澤消失了,草木田園也消失了,此刻,它們在眼前統統化歸為一個點,一個被尖銳的啼鳴擦得锃亮,并將在大地之上久久回蕩的點。
那個點,是周原。那個點,是我們腳下走得再遠,也一直連系的根。任前方的路再苦再累,任再多的煙塵遮蔽了眼睛,我希望能在心底聽見一聲嘹亮的鳳鳴,沿著祖先走過的方向奮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