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327例突發性聾的中醫證型分布特點

張丹慧， 劉蓬， 肖琪， 何偉平， 徐慧賢， 劉春松， 王培源

（1.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廣東廣州 510405；2.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耳鼻喉科，廣東廣州 510405）

突發性聾（sudden hearing loss，SHL）是指突然發生的原因不明的感音神經性聽力損失[1]，屬于中醫“暴聾”范疇，為耳鼻喉科的常見急癥，若治療不及時，將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然而，突發性聾的病因及病理機制尚未完全闡明，臨床上亦缺乏統一有效的治療方法[2]。目前，該病的西醫常規治療包括激素治療、改善微循環、擴張血管、營養神經、高壓氧等，療效不一，且尚無一種方法經循證醫學研究確認是有效的。既往有研究[3]表明，采用中醫規范化綜合治療方案治療，可取得一定療效。而中醫治病講究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從整體入手調節患者臟腑功能，從而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因此，了解突發性聾患者的證型特點，對更好地運用中醫藥治療該病大有裨益。但有關突發性聾的證型分布特點，目前尚缺乏大樣本的文獻報道。基于此，本研究對我院耳鼻喉科收治的1 327例突發性聾患者的中醫證型等資料進行回顧性分析，以期為研究該病的中醫辨證分型規律提供參考依據。現將研究結果報道如下。

1 資料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收集2005年1月1日至2022年7月31 日收住于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耳鼻喉科住院部并應用純中醫治療的單側突發性聾患者的相關資料，共收集有效病例1 327例。

1.2 診斷標準

1.2.1 西醫診斷標準 突發性聾診斷及聽力曲線分型標準參照中華醫學會耳鼻咽喉頭頸外科學分會制定的《突發性聾診斷和治療指南（2015）》[1]，耳聾程度分級參照世界衛生組織（WHO）1997 年制定的耳聾分級標準[4]。

1.2.2 中醫辨證分型標準 參照全國高等中醫藥院校“十五”規劃教材《中醫耳鼻咽喉科學》[5]中“耳鳴耳聾”的辨證分型標準，分為6 個證型：①風熱侵襲證：突起耳鳴，如吹風樣，晝夜不停，聽力下降，或伴有耳脹悶感；可伴有鼻塞、流涕、咳嗽、頭痛、發熱惡寒等，舌質紅，苔薄黃，脈浮數。②肝火上擾證：耳鳴如聞潮聲或風雷聲，耳聾時輕時重，多在情志抑郁或惱怒之后耳鳴耳聾加重；可伴有口苦、咽干、面紅或目赤、尿黃、便秘、夜寐不寧、胸脅脹痛、頭痛或眩暈等，舌質紅，苔黃，脈弦數有力。③痰火郁結證：耳鳴耳聾，耳中脹悶，可伴有頭重頭昏或頭暈目眩、胸脘滿悶、咳嗽痰多、口苦或淡而無味、二便不暢等，舌紅，苔黃膩，脈滑數。④氣滯血瘀證：耳鳴耳聾，病程可長可短；全身可無明顯其他癥狀，或有爆震史，舌質暗紅或有瘀點，脈細澀。⑤腎精虧損證：耳鳴如蟬，晝夜不息，安靜時尤甚，聽力逐漸下降；或見頭昏眼花、腰膝酸軟、虛煩失眠、夜尿頻多、發脫齒搖，舌紅少苔，脈細弱或細數。⑥氣血虧虛證：耳鳴耳聾，每遇疲勞之后加重；或見倦怠乏力、聲低氣怯、面色無華、食欲不振、脘腹脹滿、大便溏薄、心悸失眠，舌質淡紅，苔薄白，脈細弱。

1.3 納入標準①符合上述突發性聾診斷標準，且為單耳發病者；②符合中醫辨證規范，每個病例均由副主任中醫師以上職稱的中醫師依據辨證標準確定證型；③全程接受中醫規范化治療；④臨床資料及中醫證型資料完整的患者。

1.4 排除標準①辨證分型不明確或相關記錄不完整的患者；②雙耳發病的患者；③存在中耳病變、梅尼埃病、聽神經瘤和大前庭水管綜合征等病變的患者；④伴有嚴重的抑郁癥或心、腦、肝、腎等重要器官的全身性疾病的患者。

1.5 研究方法

1.5.1 資料收集 檢索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電子病歷，收集突發性聾患者的性別、年齡、耳別、聽力學檢查結果、主要癥狀及相關四診資料，用Excel表建立數據庫。

1.5.2 證型分布規律及臨床特點分析 對1 327例突發性聾住院患者的臨床資料進行回顧性分析，統計其各證型分布情況，并分析不同證型患者的性別、年齡、伴隨癥狀、聽力曲線類型及耳聾程度等有無差異，總結其證型分布規律及臨床特點。

1.6 統計方法應用SPSS 26.0統計學軟件進行數據的統計分析。計數資料用率或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卡方檢驗，等級資料組間采用秩和檢驗。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 結果

2.1 一般資料共收集符合標準的突發性聾患者1 327 例，其中男性627 例（47.2%），女性700 例（52.8%）；年齡8～93歲，平均年齡（42.35±15.25）歲；左耳發病687例（51.8%），右耳發病640例（48.2%）。聽力曲線分型：低頻下降型133 例（10.0%），高頻下降型125例（9.4%），平坦下降型562例（42.4%），全聾型507 例（38.2%）。耳聾程度分級：輕度聾168 例（12.7%），中度聾246 例（18.5%），重度聾347例（26.1%），極重度聾566例（42.7%）。伴眩暈者252 例（19.0%），伴耳鳴者1 174 例（88.5%），伴耳堵者641例（48.3%）。

2.2 證型分布1 327例突發性聾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比例由高到低依次為氣血虧虛證、痰火郁結證、氣滯血瘀證、肝火上擾證、風熱侵襲證、腎精虧損證，結果見表1。可見突發性聾中醫證型分布以氣血虧虛證最為多見，約占75.4%（1 000/1 327），其次為痰火郁結證，占13.8%（183/1 327），其余4種證型所占比例相對較小。

表1 1 327例突發性聾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情況Table 1 Distribution of TCM syndrome types in 1 327 patients with sudden hearing loss

2.3 不同證型性別特點鑒于氣滯血瘀證、肝火上擾證、風熱侵襲證、腎精虧損證4種證型例數較少，為便于統計分析，以下將此4種證型合并稱為“其他證型”。表2結果顯示：不同證型的性別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01）。其中，氣血虧虛證女性占比多于男性，而痰火郁結證及其他證型男性占比多于女性，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

表2 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性別分布比較Table 2 Distribution of gender in sudden hearing loss patients with various syndrome types [例（%）]

2.4 不同證型年齡特點按年齡分段，將突發性聾患者劃分為＜20 歲組、20～39 歲組、40～59 歲組、≥60歲組等4組。表3結果顯示：不同證型的年齡分布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表3 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年齡分布比較Table 3 Distribution of ages in sudden hearing loss patients with various syndrome types [例（%）]

2.5 不同證型主要伴隨癥狀分布突發性聾常伴有眩暈、耳鳴、耳堵等癥狀，比較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上述3種主要伴隨癥狀的分布情況，表4結果顯示：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伴眩暈的比例存在顯著性差異（P＜0.001），其中，痰火郁結證患者伴眩暈的比例最高，占31.7%（58/183）；氣血虧虛證患者伴眩暈的比例最低，占16.3%（163/1 000）。而各證型突發性聾患者伴耳鳴或伴耳堵的比例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

表4 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主要伴隨癥狀比較Table 4 Distribution of primary concomitant symptoms in sudden hearing loss patients with various syndrome types [例（%）]

2.6 不同證型聽力曲線類型分布表5結果顯示：本組突發性聾患者在聽力曲線類型分布上，均以平坦下降型和全聾型為主，不同證型間的聽力曲線類型分布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表5 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聽力曲線類型分布情況Table 5 Distribution of hearing curve types in sudden hearing loss patients with various syndrome types [例（%）]

2.7 不同證型耳聾程度分布表6結果顯示：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耳聾程度分布均以輕度聾、中度聾、重度聾、極重度聾的次序依次增加，但各證型間耳聾程度分布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表6 不同證型突發性聾患者的耳聾程度分布情況Table 6 Distribution of the degree of deafness in sudden hearing loss patients with various syndrome types [例（%）]

3 討論

3.1 突發性聾證型分布規律探討突發性聾屬于中醫“暴聾”范疇，該病的基本臨床特征是短時間內突然出現明顯的感音神經性聽力減退，多為單側發病，可伴有耳鳴、眩暈、耳堵等癥狀。辨證施治是中醫的特色，而在歷版的中醫教材中，對暴聾的辨證分型尚無獨立篇章論述。全國高等中醫藥院校規劃教材《中醫耳鼻喉科學》第4 版[6]中首次對耳鳴耳聾進行辨證分型，分為肝火上擾、痰火郁結、腎精虧虛、脾胃虛弱等4 型，第5 版規劃教材《中醫耳鼻喉科學》[7]中的“耳鳴耳聾”增加了一個風熱侵襲型，然而5種證型的臨床表現中并沒有明確提出暴聾癥狀。在“十五”“十一五”國家規劃教材《中醫耳鼻咽喉科學》[5，8]中，“耳鳴耳聾”的辨證分型又增加了一個氣滯血瘀型，并將脾胃虛弱這個證型的名稱改為“氣血虧虛”，成為了6 個證型。在“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國家規劃教材《中醫耳鼻咽喉科學》[9-11]中，耳聾作為獨立疾病來論述（區別于耳鳴），依然沿用了“十五”規劃教材中“耳鳴耳聾”的6個辨證分型。2010 年由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發布的“暴聾中醫臨床路徑”[12]首次提出了暴聾（突發性聾）的辨證分型，即在規劃教材“耳聾”辨證分型基礎上剔除了腎精虧損證，分為風邪外犯、肝火上炎、痰火郁結、血瘀耳竅、氣血虧虛等5 個證型。迄今關于突發性聾證型分布規律的大樣本文獻報道很少，因此中醫教材中的耳聾及臨床路徑中的暴聾（突發性聾）所歸納的辨證分型尚缺乏大樣本數據的支持。既往關于突發性聾的證型分布規律的相關研究，大多存在樣本量較小、辨證分型不規范等問題，因而結論不一。如宋曉[13]將突發性聾患者分為風熱侵襲、肝火上擾、肝陽上亢、氣滯血瘀、氣血虧虛等5個證型，認為該病以氣滯血瘀證為多見，但納入研究的病例數僅62 例。杜啟雪[14]分析了228例突發性聾患者的臨床資料，辨證分為外邪侵襲、肝火上炎、肝陽上亢、氣滯血瘀、氣血虧虛、腎精虧虛、痰火郁結等7 個證型，發現肝火上炎及肝陽上亢證占比最大，分別為21.9%（50/228）、21.1%（48/228）。伍夢依[15]收集了安徽地區300例突發性聾患者的臨床資料，按照外邪侵襲、肝火上擾、氣滯血瘀、脾胃虛弱、腎精虧虛、痰火郁結等6個證型進行辨證分型，結果發現以氣滯血瘀證為最多，占37.7%（113/300），其他依次為腎精虧虛證、脾胃虛弱證、肝火上炎證、痰火郁結證、外邪侵襲證。

本研究嚴格按照中醫院校“十五”國家規劃教材《中醫耳鼻咽喉科學》[5]中“耳鳴耳聾”的辨證分型標準進行辨證，實施辨證的醫師均為具有副主任中醫師以上高級職稱的中醫師，且本研究納入的病例均為純中醫治療，辨證是否準確從療效上亦可以得到反證，因此辨證結果具有較高的可信度。1 327 例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結果顯示：突發性聾的中醫證型以氣血虧虛證最為常見，占75.4%（1 000/1 327），其次為痰火郁結證，占13.8%（183/1 327），而氣滯血瘀證、肝火上擾證、外邪侵襲證和腎精虧損證的占比均很小，這提示了氣血虧虛在突發性聾發病中占有重要地位。胡鎮等[16]曾報道了316 例突發性聾患者的中醫證型，結果發現氣血虧虛證占56.96%，與本研究的調查結果有類似趨勢。這些大樣本調查結果表明，突發性聾的中醫證型并非均勻分布，氣血虧虛證占了最大的比例，而這一現象在過去的研究中尚未得到足夠的重視。

氣血是人體生命活動的基本物質之一，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血為氣之母，血充則氣旺，氣血調和是臟腑正常發揮其功能的前提條件。正如《靈樞·邪氣臟腑病形》指出：“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于面而走空竅……其別氣上走于耳為聽。”說明耳竅能發揮正常功能有賴于氣血上達于清竅。《素問·玉機真臟論》又說：“脾為孤臟……其不及則令人九竅不通。”提示脾胃虛弱導致氣血化生不足，氣血無法正常運輸至九竅而影響其正常功能的發揮，耳亦屬九竅之一，突發性聾就是耳竅不通的具體表現之一。現代社會物質生活較豐富，飲食不節、睡眠不足和工作壓力大是當代人的常態，日久則易損傷脾胃、暗耗氣血，這可能是導致絕大部分突發性聾患者表現為氣血虧虛證的重要原因。加之本研究所收治的突發性聾患者大部分來自廣州地區，廣州地處嶺南，當地居民多有飲用涼茶的習慣，而涼茶多為苦寒清熱之品，長期飲用容易損傷脾胃。脾胃虛弱，中焦不能運化水谷，則氣血化生乏源，從而導致耳竅失于氣血濡養而出現聽力的突然下降。

以往基于“暴病多實證、久病多虛證”的傳統認識，往往認為突發性聾當以肝火上擾等實證為多見；或拘泥于西醫微循環障礙的假說，往往認為突發性聾當以氣滯血瘀證為多見；又或拘于中醫“腎開竅于耳”的理論而認為突發性聾當以腎精虧損證為多見。本研究大樣本調查結果顯示，突發性聾這種暴病以虛證居多，其中氣血虧虛證占了約3/4，其次是痰火郁結證，這兩種證型占比高達91.7%，而腎虛的占比幾乎可忽略不計，氣滯血瘀證、肝火上擾證也極少。這一現象說明突發性聾的辨證存在著一定的規律可循，了解這一規律有利于臨床醫師對本病進行正確的辨證施治。

3.2 不同證型突發性聾的特點探討本研究在對突發性聾證型分布規律進行調查的基礎上，進一步對不同證型的特點進行了對比研究，結果發現：第一，氣血虧虛證多見于女性患者，這可能與女性因經、孕、產、乳等生理特性易于損耗氣血有關，加上忙于工作和承擔家務，勞傷心脾，使氣血耗傷較男性多見。第二，痰火郁結證多見于男性患者，這可能因男性多喜煙嗜酒，加之過食肥甘厚膩而易內生痰濕。第三，痰火郁結證患者伴發眩暈的比例較大，提示伴眩暈的突發性聾患者病機可能多夾有痰濕，這與既往王東方等[17]研究伴眩暈的突發性聾中醫證型特點的結果一致，正如《丹溪心法》中言：“此證屬痰者多，蓋無痰不能作眩也。”而各證型間伴耳鳴、耳堵情況并未發現明顯規律。

為探究突發性聾中醫辨證分型的客觀指標，不少學者嘗試從聽力曲線類型或耳聾程度進行分析。如夏晶晶[18]、楊子璐[19]、邵靜雯[20]等分別對低頻下降型、平坦型、全聾型突發性聾患者進行中醫證型統計分析，結果發現3種類型的突發性聾均以氣滯血瘀證和風邪外犯證較多見。戈言平等[21]收集了158例突發性聾患者的臨床資料，得出氣血虧虛證患者聽力損失以重度聾和全聾為主，痰火郁結證和氣滯血瘀證患者則是以中、重度聾為主要表現。然而上述研究的樣本量均較小，故尚不能由此確定聽力曲線類型或耳聾程度與中醫證型之間是否存在必然聯系。本研究的大數據統計結果顯示，不同中醫證型突發性聾在聽力曲線類型和耳聾程度2個方面的差異并無統計學意義，初步表明試圖將純音測聽結果作為突發性聾的辨證依據似乎并不可行。因此，聽力曲線類型或耳聾程度等客觀檢測指標是否可用于突發性聾的輔助辨證，尚有待于進一步深入研究。

綜上所述，本研究通過對1 327例突發性聾的大數據分析發現，突發性聾的中醫證型以氣血虧虛證最為常見，其次是痰火郁結證，而其他證型相對較為少見；氣血虧虛證多見于女性，痰火郁結證多見于男性且多伴有眩暈；在其他伴隨癥狀及年齡、聽力曲線類型、耳聾程度等方面，不同證型間無明顯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