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群”字的英譯

金其斌

表示“群”的量詞英譯時須注意搭配，不能一概都用group。有些動物天生就不合“群”（group）。

電影《智取威虎山》中，楊子榮被帶進山寨見座山雕的第一句話“西北玄天一朵云，烏鴉落進了鳳凰群”，后半句的字幕翻譯為a crow in a flock of phoenix。這里的flock就表示“鳥群”，此處還可以表示“羊群”。

正如胡適所言：獅子老虎永遠是獨來獨往的，只有狐貍和狗才成群結隊。1 英語中的獅子向來“我行我素”“獨來獨往”，表示一群獅子（a pride of lions），要用“傲”（pride）視“群”雄的pride。英超切爾西俱樂部的隊徽為獅子圖案，切爾西主場的tifo（覆蓋看臺的巨大橫幅）、球隊球衣的內側都印上了Pride of London字樣。這里巧妙利用pride的雙關義，Pride of London既可以理解為“倫敦的驕傲”，又指“倫敦群獅”。

不合“群”（group）的還有在空中自由飛翔、不受羈絆的鳥類。（想起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的經典臺詞“Some birds are not meant to be caged.”。）一群飛燕（a flight of swallows）、一群綠鸚鵡（a flight of green parrots），要用flight。莎翁劇中即有一例，《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場，哈姆雷特中毒身亡，好友霍拉旭（Horatio）悲痛地說：“Now cracks a noble heart. Good night， sweet prince. And flights of angels sing thee to thy rest.”。（一顆高貴的心現在碎裂了！晚安，親愛的王子，愿成群的天使們用歌唱撫慰你安息！2）

如今，人們常用“May flights of angels sing thee to thy rest.”來表達對逝者的祝福。

2022年9月9日，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發表首次演講，悼念終年96歲的母親伊麗莎白二世：“And to my darling Mama， as you begin your last great journey to join my dear late Papa， I want simply to say this： thank you. Thank you for your love and devotion to our family and to the family of nations you have served so diligently all these years. May flights of angels sing thee to thy rest.”。結尾處的“May flights of angels sing thee to thy rest.”就要比rest in peace感情更濃烈，用詞更典雅。3

bevy表示“群”時比較特殊。根據韋氏詞典，bevy最早見于中古英語，多指一群鹿、一群鵪鶉、一群百靈鳥，或者一群年輕女士。（Bevy makes its appearance in Middle English as a word used especially for a group of deer， quail， larks， or young ladies.）bevy既指一群歌聲婉轉的云雀，又可以表示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不禁讓人想起漢語中的成語“群雌粥粥”。

“群雌粥粥”語出唐代韓愈《琴操十首·雉朝飛操》：“當東而西，當啄而飛，隨飛隨啄，群雌粥粥”。原指鳥兒相和而鳴，后形容在場的婦女眾多，聲音嘈雜。“群雌粥粥”可以譯為a bevy of twittering girls、a bevy of chirping girls。

張其春在比較英漢語中意境相似的表達時，舉到了“群雌粥粥”的例子：英國常有hen-party，“群雌粥粥”，一望而知。4 hen party（準新娘婚前組織的女性狂歡派對）的喧鬧正好對應“群雌粥粥”，言簡意賅，一語中的。

最后，英語中表示“群”的部分量詞還有一個特點，即一個動物群體在英文里會有好幾個不同的搭配，并且從形狀、動作或情感色彩上反映動物特征。5由此，這類量詞往往帶上了一層詩意。

例如，聯系到孔雀羽毛之華麗、步伐之高傲、神態之炫耀，英語中表示一群孔雀，可用a pulchritude of peacocks、a pride of peacocks、an ostentation of peacocks。pulchritude（美麗、標致）和ostentation（炫耀、賣弄）兩個多音節詞醒目招搖，符合孔雀的氣質。

一群老虎，則用a streak of tigers、an ambush of tigers。streak可指老虎身上的條紋，用來偽裝、便于隱藏，也可指老虎捕獵時的飛奔、疾馳；ambush則強調其善于伏擊。“百獸之王”豈是浪得虛名！

西方多將烏鴉視作死亡來臨的象征，文學、影視作品中烏鴉也常常和死尸、墳場、戰場相關聯。因此，一群烏鴉，英語中可以用a murder of crows，肅殺之氣躍然紙上。

正因為有了桀驁不馴、卓爾不“群”的“森林之王”“百獸之王”“百鳥之王”，英語中的“群”類詞才如此豐富多彩、絢麗多姿。獅子、老虎和孔雀的王者風范也因其獨享的“群”類詞而更加耀眼。

（作者單位：深圳職業技術大學）

1 參見梁實秋《秋室雜憶》，中國工人出版社，2012，第108頁。? 2 參見《莎士比亞悲劇五種》，朱生豪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第293頁。

3 詳細討論可參見“外宣微記”公眾號2022年9月10日“查爾斯國王首次演講，引《哈姆雷特》名句緬懷女王”一文。? 4 參見張其春《翻譯之藝術》，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5，第120頁。? 5 參見王岫廬《翻譯之鏡：文字的辨認與尋繹》，譯林出版社，2021，第9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