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曉芳 孫彥揚
“任何一個天才的詩人,都有特別勤奮的一面,只是有的你看得到,有的你看不清楚。”
——復旦大學中文系文科資深教授陳尚君
說起“天才詩人”,人們自然會想到被贊作“天上謫仙人”的李白。李白似乎成為影視作品的新寵兒,從《妖貓傳》到近期的《長安三萬里》,影視銀幕上的李白作詩時多是斗酒百篇,“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對李白的復刻已經過度神化、窄化,好像其詩才完全信手拈來。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復旦大學中文系文科資深教授陳尚君發現,李白的存世文本中存在很多相異的文本,有許多類型是別家文集中很少見到或從未見到的,盡管有后世流傳訛誤的原因,但更可能是李白對自己的詩文反復修改再去定稿的結果。
哪怕是詩仙李白,其卓犖詩才也不能離開反復習寫。“其實天才縱逸的另一面,是極度勤奮地學習與修改。”《文選》是中國現存最早的詩文總集,也是青年時期的李白傾注心力的學習文本。南京大學人文社科榮譽資深教授周勛初認為,“李白苦練基本功,曾三擬《文選》,在臨摹前人作品上下了很大功夫,這也推動李白在賦、樂府、古詩等領域的成就。”如若寫不好,便燒掉重新寫,其模仿江淹的《恨賦》之作《擬恨賦》,還存其集中,便可看出其勤苦學習的痕跡。
李白那些看似渾然天成的詩句,也可能經過千錘百煉與反復琢磨。李白稱自己“常橫經籍書,制作不倦”,《古風五十九首》是他一生最用力也最為重視的詩作。李白效仿阮籍《詠懷詩》而作《古風》其三十九,全詩12句,其正本和別本竟有8句相異,可見李白進行了大刀闊斧的刪減。陳尚君認為,李白原先的版本寫“殺氣落喬木”的傷時之思,又寫“曲終涕泗瀾”的思鄉之情,這樣的交叉寫法并不能聚焦讀者的感情體驗;而修改后的版本從“白日浮云”寫至“雀棲鳳凰”,暗喻憂時悲歌,經過作者刪改后的正本更優。而《古風》其二十七更為有趣,李白在其初稿中寫美女高節,卻在定稿中改成了美人歲暮的悲哀。可見李白修改作品數量之廣、幅度之大,是作者本人勤于增刪打磨文本的有力佐證。
李白曾因“北門之厄”被人戲謔為“古惑仔”。當時正值李白初游長安,他參與了斗雞活動,與一群喜愛斗雞的紈绔子弟群體發生了沖突,李白深陷其中,多虧友人陸調相助,他才得以逃脫。李白以此事件為基礎作詩《敘舊贈江陽宰陸調》,初稿寫成后,李白又對此詩大量刪削,最初版本共有60句,而在后來版本中則僅保留42句。經陳尚君考證,李白刪掉了早期對于自己身陷困境的片段,例如將“君披萬人叢,脫我如貔牢”一句改為“君開萬叢人,鞍馬皆辟易”,弱化了“貔牢”等過于狼狽不堪的敘述。“李白集中自我修改之例極多,這些都能夠證明詩仙的努力與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