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芳 王溪裕
(安徽大學 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憑借出口導向型貿易成為世界第一大出口國,但體量之大卻非筋骨之強,貿易大國不等于貿易強國[1]。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加快建設質量強國、貿易強國,堅持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質量,尤其是出口產品質量作為國家創新力和競爭力的集中體現,是中國推動質量變革、打造質量強國和貿易強國的重中之重[2]。城市是國家高質量發展的主體,推動城市經濟高質量發展,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才能更好地促進中國向貿易強國、質量強國轉型,提升中國在全球價值鏈中地位。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離不開研發技術升級和創新,而知識產權保護在為技術創新保駕護航的過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具有修正創新產出的正外部性和保障發明者的壟斷收益等特征[3],是提高城市創新產出和出口產品質量的關鍵外部因素。知識產權保護作為激勵創新的重要制度安排日益成為決定城市外貿競爭力的關鍵因素。為加強知識產權保護,2011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制定了《國家知識產權試點和示范城市(城區)評定辦法》,并于2012年4月設立了第一批知識產權示范城市,隨后,示范城市試點在全國展開。那么,作為知識產權保護的 “先鋒試驗田”,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是否提高了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為推動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的制度動能呢?探究這一問題尤其是甄別其中的作用機制,對于推動貿易強國和質量強國建設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實踐指導意義。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對出口產品質量測算及其影響因素進行了諸多研究。出口產品質量的測算方法主要包括代理變量法、單位價值法、嵌套Logit法以及需求殘差法。其中代理變量法是將易度量的變量作為出口產品質量的代理變量,譬如以出口產品是否采取IS-9000系列標準作為其質量高低的判斷依據[4],該法雖能在一定程度上判定出口產品質量高低,卻無法定量比較企業間出口產品質量的差異。單位價值法利用出口產品貨幣價值與其出口總量的比值作為產品質量的衡量指標[5]。由于該方法僅依據價格做出判斷,而忽略了其他可能因素的影響,因此可能會因要素價格扭曲而產生高質低價問題。嵌套Logit法是對單位價值法的改進,這種方法認為在價格水平給定時,市場銷售份額越多的產品其質量越高[6]。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學者采用需求殘差法測度出口產品質量[7],這種方法有效彌補了嵌套Logit法在到岸價格數據要求方面的不足,目前廣為使用。
在關于出口產品質量影響因素方面,已有文獻多把研究對象落腳在企業層面,部分文獻以自由貿易試驗區[8]、科技金融試點政策[9]、知識產權戰略[10]等作為準自然實驗探究出口產品質量的變動趨勢。另有文獻從數字經濟的視角探究數字經濟、數字金融[11-12]以及企業數字化轉型[13]對企業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少數研究從人口老齡化[14]、高校擴招[15-16]等社會現象出發,探究企業出口產品質量的變化內因。關于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研究較少,已有的文獻主要從產業空間布局的視角研究虛擬集聚和產業集聚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17-19]。
關于知識產權保護對城市發展的影響,已有研究多圍繞創新、綠色低碳以及經濟高質量發展等方面進行探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可以通過強化政策引領、優化創新要素配置、吸引高新產業集聚等途徑提升城市創新水平和創新質量[20-21],而技術創新可以提高資源與能源利用效率,促進產業綠色化轉型,推動城市綠色發展[22-23]。知識產權保護的創新效應還可以促進生產要素流動,改變原有的生產方式,間接促進區域產業結構升級[24-25],推動城市化進程[26],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27]。
綜上可知,現有的文獻多有關于知識產權保護對企業出口產品質量、城市創新水平的探討,少有直接研究知識產權保護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相較已有研究,本文以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作為“準自然實驗”,將城市層面的出口產品質量作為研究對象,考察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并揭示其中可能存在的影響路徑。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第一,通過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測度,使用基于傾向得分匹配的多期倍差法(PSM-DID)探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有效緩解了選擇性偏差問題;第二,深入分析了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機制,并識別了可能存在的調節效應;第三,細致地考察了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不同區域和行政等級城市的差異化影響;第四,為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提出針對性建議。
2005年初,國務院成立了國家知識產權戰略制定工作領導小組,啟動國家知識產權戰略制定工作。為統籌推進知識產權強國建設,全面提升知識產權創造、運用、保護、管理和服務水平,充分發揮知識產權制度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重要作用,2008年6月國務院印發了《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明確了中國知識產權事業發展的方向和目標。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城市作為創新主體的地位日益突出,因此在城市層面深入推進知識產權保護和治理工作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基于此,國家知識產權局于2011年制定了《國家知識產權試點和示范城市(城區)評定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并在2012年評選出了第一批試點城市,截至2019年已進行6個批次的評選,共遴選出77個城市作為國家知識產權示范城市。
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是知識產權強國建設在城市層面的新實踐,是一種知識產權保護政策,具有政策組合性強、復核指標多元等特點。從實踐層面來說,討論知識產權保護是否能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就是要討論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是否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有促進提升的作用。
首先從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組合性來看,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將知識產權治理融入城市社會經濟發展,示范城市可以根據自身經濟發展水平和資源稟賦,制定差異化知識產權保護政策,為屬地企業生產經營提供良好的外部制度環境。其次在示范城市考核方面,“辦法”從城市和企業兩級層面擬定了45項考核內容,并規定評定期為三年,三年后若未通過復核,則取消示范城市稱號。被評選為示范城市后,當地需在知識產權管理體系建設、知識產權人才培養與引進以及企業知識產權意識教育等方面持續發力。因此,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的不斷推進將為城市創造良好的營商環境,塑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激發企業技術創新的積極性,這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無疑有正向作用。
對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如何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這一機制,本文提出三個假說。通過對假說的驗證來證明知識產權保護能夠提高城市出口產品的質量。
1. 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可以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
一方面,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在保護本地創新的同時,也向國外出口企業釋放積極信號,增強了國外企業向本地出口高質量中間品的意愿,有利于形成高質量的中間品市場,而高質量的中間品是出口高質量產品的關鍵,同時也有利于國外先進技術向本國轉移,從而提高本國出口產品質量。另一方面,示范城市建設通過知識產權制度的完善,為創新主體提供更好的知識產權管理、保護和服務,這不僅可以激勵更多創新活動,而且能夠促進企業間公平有序的競爭。競爭會倒逼出口企業不斷降低成本,追求技術進步,不斷提高出口產品質量。此外,與非示范城市相比,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在科技、人才以及財稅政策方面都有相應政策支持,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屬地企業融資約束和成本壓力,使得企業能夠加大對產品生產和研發方面的投入,提高出口產品質量。總之,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使得城市的創新行為和創新產出相比之前都會有所提高,進而提高出口產品的“含新量”,最終實現出口產品質量提升。
2.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主要通過技術創新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和人力資本水平三個方面影響城市出口產品質量
第一,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通過增強技術創新能力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一方面,由于技術創新投資周期長,資金投入大,企業在進行技術創新時極易陷入經營困境。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可以利用政府專項資金投入、創新補貼等措施助企紓困,緩解屬地企業資金不足問題,從而降低企業創新風險,增強企業創新信心,提高城市整體的創新能力,而創新研發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提高產品質量。另一方面,由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過程中設有嚴格考核機制,到期復核未達標便會取消評選資格,因而地方政府會加強對知識產權的創造、管理和保護,有利于形成良好的創新、競爭環境。這不僅有利于推動企業自身技術創新,還有助于通過“技術溢出效應”對其他企業的技術創新產生驅動作用,而技術創新是提高出口產品質量的重要因素[10]。
第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通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通過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引導資金流向成長型產業、高新技術產業以及傳統優勢產業中技術創新和技術儲備充足的企業[25],給予這些企業更多融資選擇,提高企業抵抗外部風險的能力,強化新興產業和優勢產業的發展,促進生產要素合理分配和生產效率提升,即產業結構升級。產業結構升級一方面能通過產業溢出效應[28]提高區域整體生產水平,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29],構建現代產業體系,推動城市經濟邁入高質量發展的新軌道[30],并以此促進出口產品質量提升。另一方面,產業結構升級使分工從部門分工轉變為產品分工和價值鏈分工,這種分工的專業化不僅可以通過規模經濟降低企業生產成本,促進出口產品質量的提高,還可以通過產業間互相帶動,提高地區的技術和經濟發展水平,從而促進地區出口產品質量升級。
第三,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通過提升人力資本水平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加強知識產權人才建設,并建立了相應的人才培養機制。這不僅有利于培養本土的專業人才,也有利于吸引其他地區高技術人才集聚,加速人力資本積累,形成勞動力“公共池”集聚效應[31]。而高技能的勞動力更容易通過“干中學”將生產流程和技術上的隱性知識顯性化,以提高生產工藝,進而提升出口產品質量[32]。并且,高技能人才的引入會增強企業研發意愿,使得企業愿意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在產品研發上,進而從整體上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
具體作用機制用圖1表示。

圖1 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作用機制圖
3.在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促進效應中,互聯網發展水平和宏觀經濟環境具有正向調節作用
作為城市貿易發展水平的重要體現,出口產品質量往往與諸多外部環境有著密切聯系,從這個方面看,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作用難免會受到城市內部其他因素的影響。
第一,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作用會受地區互聯網發展水平的影響。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影響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一個重要路徑是激發了城市技術創新能力。互聯網擴大了“技術溢出效應”的范圍,為生產活動提供了豐富的知識和技術資源,使得生產主體可以更好地了解最新的生產工藝與前沿技術,推動生產技術升級;也為城市間協同創新提供了便利,促進形成更開放、更靈活和更快速的創新發展模式,進而提升出口產品質量。
第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作用會受地區宏觀經濟環境的影響。一方面,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過程中制度設立講究配套性以及合理性,與該地區宏觀經濟環境密切相關。另一方面,宏觀經濟環境是一個地區發展質量的直接體現,也是地區社會穩定的重要表征[33]。宏觀經濟環境較好的地區往往能夠吸引更多高技術人才,推動地區技術創新發展,進而提高出口產品質量。
囿于海關數據的時間限制,本文選取樣本區間的時間終點為2018年。截至2018年共有70個城市被確立為知識產權示范城市,但出于樣本有效性的考慮,本文將其中的直轄市和縣級市剔除。此外,由于昌吉市數據缺失嚴重,亦將其刪除。最終,本文將最終的54個城市作為實驗組,非示范城市作為對照組,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因果效應分析。為準確地揭示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與出口產品質量之間的因果關系,本文首先采用由Heckman等[34]發展得到的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行實證研究。
具體地,首先將樣本分為實驗組(示范城市)和對照組(非示范城市)兩個組別。另設置時間虛擬變量Y和分組虛擬變量T的交互項Y×T,其中獲批知識產權示范城市T為1,否則為0,Y在政策實施當年及以后取值為1,實施前取值為0。用Q表示城市出口產品質量,設置城市i的出口產品質量在Y=0和Y=1兩個時期的變化量為ΔQit,并進一步將示范城市在前后兩個時期的出口產品質量用ΔQit1表示,非示范城市的出口產品質量在前后兩個時期的變化用ΔQit0表示。那么,實驗組城市的平均處理效應可用如下的式子表示:
γ=E(γi|T=1)=E(ΔQit1|T=1)-E(ΔQit0|T=1)
(1)
式(1)中,γi為城市i在被選定為示范城市和非示范城市兩種情況下,其出口產品質量的平均處理效應。為了實現對式(1)的估計,本文采用最鄰近匹配(nearest neighbor matching)的方法,為實驗組尋找相近的對照組。下面構造式(2)來估計城市被評選為知識產權示范城市的概率:

(2)

(3)
γ=E(γi|T=1)=E(ΔQit1|T=1)-E(ΔQit0|T=0,i∈Λ(i))
(4)
為便于實證檢驗,式(4)可等價表示為:
Qit=β0+β1(Y×T)+cfe+yfe+αZit+εit
(5)
式(5)中,Qit表示城市i在年份t的出口產品質量。交互項Y×T為核心解釋變量;cfe為城市固定效應,yfe為年份固定效應;ε為隨機誤差項;Z為控制變量集。
1.被解釋變量,即城市出口產品質量(Q)
本文首先測度企業層面的出口產品質量,然后通過加權法計算得到城市層面出口產品質量。具體而言,參考Khandelwal 等[35]采用事后推理的方法來測算產品層面的出口產品質量,該方法的基本思路是根據價格和銷量信息來測算產品質量。計算公式如下:
ln(qkmt)=-σln(pkmt)+lnEmt-lnPmt+δkmt
(6)
式(6)中,下標k表示企業,m表示出口目的地國,t表示年份,qkmt和pkmt分別表示k企業在t年份出口到m國某一產品的出口數量和價格;σ為按照SITC.Rev3分類的替代彈性[36];lnEmt-lnPmt表示隨時間和進口國變化的變量;δkmt表示殘差項。

(7)
為便于計算和比較,對上述估計結果進行標準化處理:
(8)
式(8)中,minQ和 maxQ分別表示樣本期內不同企業出口產品質量的最小值與最大值。基于式(8)計算得到的標準化出口產品質量,然后以出口規模q為權重加權得到城市層面的出口產品質量:
(9)
2.控制變量
根據既有文獻[17,19],本文選取以下變量作為影響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有關因素:城市規模,用城市年末戶籍人口表示;融資約束,用金融機構存貸款余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表示;對外開放程度,用進出口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表示;政府干預程度,用除科研教育外的地方財政支出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表示。此外,本文還控制固定資產投資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地區勞動力平均工資、每一萬常住人口中在校生大學生人數、地區科研投入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其中,平均工資、地區生產總值以及城市年末戶籍人口量綱較大,本文進行了對數化處理。
3.調節變量
根據已有研究[32],本文選取以下調節變量:互聯網發展水平(l),以城市國際互聯網用戶數的對數表示,并在實證分析中進行對數化處理;宏觀經濟環境(m),以城市生產總值增長率衡量。
本文以2000—2018年中國283個地級市為研究樣本,主要變量數據來源于中國海關數據庫、中國各地級市統計年鑒和中國專利數據庫,通過處理后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

表1 描述性統計
其中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數據借鑒施炳展等[37]已有研究,對原數據進行清洗處理后得出的,處理方案如下:①由于HS8位碼中后兩位的年度調整會影響跨期匹配,遂將HS8位碼與國際HS6位碼對齊,并按照聯合國貿易數據庫中的轉換表統一為HS1996;②將出口目的地不詳的樣本剔除;③HS6位碼與SITC.Rev3對齊,并與Broda等[36]研究中的產品替代彈性匹配;④為保證結果合理性,排除異常值干擾,本文參考余淼杰等[6]的做法,剔除出口量或產品價值小于等于1的樣本;⑤由于貿易代理商調整價格的行為會影響出口產品數量和價格,借鑒已有做法[9,38],剔除企業名稱中帶有“商貿”“經貿”“工貿”“進出口”等字樣的樣本;⑥由于初級品和資源品的質量主要受自然資源稟賦影響,借鑒已有研究將貿易產品中的初級品與資源品刪除[39]。
1.基準回歸
在用(5)式估計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示范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影響之前,本文采用近鄰傾向得分匹配法為實驗組尋找合適的對照組。在進行匹配之后,本文對式(5)的雙重差分模型進行估計,相應的回歸結果如表2第(1)—(2)列所示。表中第(1)列中沒有加入城市固定效應,第(2)列中進一步加入城市固定效應,從結果可以看出,無論是否加入城市固定效應,雙重差分法的估計量Y×T的系數均顯著為正,這表明與非知識產權示范城市相比,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使得城市的出口產品質量得到了顯著提升。假說1得到初步驗證。

表2 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基準回歸與穩健性檢驗結果
2.平行趨勢檢驗
使用雙重差分法的前提是在政策實施前實驗組和對照組具有相同的發展趨勢,即在知識產權示范城市政策沖擊之前,示范城市與非示范城市在出口產品質量方面不存在顯著差異。如果政策前期的系數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則滿足平行趨勢檢驗的要求,由此可判定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是引起實驗組與對照組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存在差異的主要原因。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2所示。圖2表明在政策實施之前核心解釋變量Y×T的系數估計值在零值附近波動且均未達到顯著性水平,其95%的置信區間均包括零值,說明在政策實施前,示范城市和非示范城市出口產品質量變化趨勢相同,滿足共同趨勢假設。在政策實施之后,95%的置信區間內不包含0,表明實驗組與對照組在政策沖擊后存在顯著差異,證實了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動態影響的存在。

圖2 平行趨勢檢驗
3.穩健性檢驗
第一,安慰劑檢驗。為了進一步論證出口產品質量提高是知識產權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帶來的,本文借鑒現有研究的做法進行安慰劑檢驗。具體而言,從283個城市中隨機抽取54個城市作為實驗組,剩余城市作為對照組進行分析,該研究的目的就是要確定該政策是否對出口產品質量存在影響。本文首先進行1000次隨機抽樣,然后得到這1000次的估計系數以及其分布圖,如圖3所示。

圖3 安慰劑檢驗
從圖中安慰劑檢驗結果來看,大多數的估計系數均處于0附近,并且核心解釋變量Y×T的估計系數為0.0190。從圖中來看,大多數的回歸系數均小于0.0190,可以說明研究結論不太可能由其它隨機性因素導致,研究結論穩健。
第二,滯后一期解釋變量。為避免因選擇性偏誤導致偽回歸情況的發生,本文對當期和滯后一期的解釋變量Y×T進行回歸結果對比。考慮到政策的影響不可能只在單獨一年存在,而是會對之后的年份持續存在一定影響,因此本文采用滯后一期的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如滯后一期結果與當期結果相比依然穩定,則可排除其他因素的潛在影響。檢驗結果如表2第(3)列所示,滯后一期的核心解釋變量Y×T與被解釋變量Q之間存在著顯著的正相關,該結果與主回歸結果相一致,證明了上文基準回歸結果的有效性。
第三,排除同期政策干擾。在知識產權示范城市推行期間同時存在其他一些影響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政策。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促進了我國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互聯互通,也促進了中國對外出口產品質量升級[40]。為了排除“一帶一路”倡議的影響,本文參考盧盛峰等研究所確定的“一帶一路”的核心城市,并在總體樣本中剔除,再對基準回歸模型進行估計。從表2第(4)列的回歸結果可看出,在排除同期相關政策的影響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仍然顯著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
基準回歸表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可以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根據前文對作用機制的假說,主要歸納了三種途徑: 技術創新能力(M1)、產業結構升級(M2)和人力資本水平(M3)。為進一步實證檢驗上述三種作用機制,本文構建如下中介效應模型:
Mit=β0+θ(Y×T)+cfe+yfe+αZit+εit
(10)
Qit=β0+ρ(Y×T)+γMit+cfe+yfe+αZit+εit
(11)
式(11)中,M為中介變量,分別采用技術創新能力(M1)、產業結構升級(M2)、人力資本水平(M3)進行替換,其他變量與前文式(5)中一致。如果Y×T的系數θ和中介變量的系數γ均顯著,則中介效應成立。
1.技術創新能力(M1)的中介效應
本文借鑒已有研究,使用城市專利授權數據表示城市的技術創新能力(M1)[41-43],為減少數據偏度,對專利授權數進行“加一后取對數”的數據處理。回歸結果見表3第(1)—(2)列。表中第(1)列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Y×T的系數為正且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提高了城市技術創新能力。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通過加強對知識產權的保護,營造了良好科技創新環境,激發了城市的創新活力和潛能。第(2)列中Y×T和M1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技術創新能力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具有部分中介作用。

表3 中介效應檢驗
2.產業結構升級(M2)的中介效應
本文以城市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表示產業結構升級,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機制進行實證檢驗,表3第(3)—(4)列報告了檢驗結果。其中,第(3)列中Y×T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試點政策促進了城市產業結構升級。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不僅通過完善相關法規加大對高新技術產業的保護,而且利用專項補貼引導資金流向新興產業,進而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第(4)列結果顯示,Y×T和M2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產業結構升級在知識產權保護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過程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3.人力資本水平(M3)的中介效應
本文使用高校在校生人數與城市人口占比表示城市人力資本水平。表3中第(5)—(6)列報告了人力資本水平的檢驗結果。第(5)列結果顯示Y×T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提高了城市人力資本水平。試點政策加大了對創新的保護,促進了在全社會形成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濃厚氛圍,提高了城市人力資本水平。由第(6)列結果可知,Y×T和M3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人力資本水平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產生了部分中介作用。
綜合上述機制檢驗結果,本文的假說2得到了驗證。
表4第(1)列匯報了在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促進效應中,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的調節作用。結果顯示,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隨著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的提升,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促進效應也會不斷擴大。第(2)列則匯報了宏觀經濟環境的調節效應,可以發現交互項系數依然顯著為正,表明隨著地區宏觀經濟環境的不斷優化,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可以更有效地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

表4 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由上述分析可知,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及宏觀經濟環境均正向調節了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作用,假說3得到了驗證。
我國地區發展不平衡,東部地區憑借區位優勢和經濟基礎,其貿易發展水平遠領先于中西部。不同地區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是否存差異?這個問題有待進一步檢驗。本文將所考察的城市劃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三個子樣本,分別進行回歸,檢驗結果見表5第(1)—(3)列。

表5 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異質性
結果表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的設立對東部地區城市的出口產品質量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對中部和西部地區城市的促進不明顯。究其原因,東部地區作為對外開放的前沿陣地,經濟起步更早,技術創新水平和人才集聚程度相較更高[44],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于東部地區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作用更明顯。與東部地區相比,中西部地區由于地理位置等因素導致對外開放程度較低,創新能力較弱,未能很好吸引高技能人才向中西部城市聚集[45],因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并不能顯著提高中部和西部地區城市的出口產品質量。
在中國獨特的政治經濟體制中,城市級別對城市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相比普通城市,行政等級高的城市往往能享受更多的資源傾斜[46],使得經濟、技術得以快速發展。如此,行政等級差異可能會引致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產生不同影響,因此,本文將所考察的城市按行政級別進行了分類。具體而言,將副省級城市、省會城市劃分為高等級城市,將其余城市劃分為普通城市。回歸結果見表5的(4)—(5)列。
結果顯示,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行政級別較高城市的出口產品質量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對于普通城市并無明顯提升作用。究其原因,高等級城市相較于普通城市而言具有更堅實的發展基礎,且上級政府對高等級城市的發展給予了更大程度的關注和政策支持,可更好發揮其在人才集聚和產業升級方面的作用[47],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提升作用在高等級城市體現得更明顯。而普通城市由于發展基礎相對薄弱,未能充分發揮示范城市的潛在激勵效應,因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普通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不顯著。
本文借助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政策這一外生沖擊構造準自然實驗,結合我國2000—2018年283個城市的面板數據,全面、系統地考察了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研究結論主要包括:第一,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的確能夠提高示范城市出口產品質量,這一研究結論經過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滯后一期解釋變量和排除同期政策影響等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第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促進了城市產業結構升級、提高了城市人力資本水平和技術創新能力,從而提升了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第三,城市較高的互聯網發展水平和較好的宏經濟環境可以與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產生合力作用,從而更好地促進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提升。第四,從影響的差異性角度看,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提高東部地區城市、行政等級較高城市的出口產品質量,而對中西部地區城市、普通城市的作用效果不夠顯著。
本文基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的研究,不僅為知識產權保護能夠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的論斷提供了理論闡述和經驗證據,而且對于如何利用知識產權保護進一步提高出口產品質量,以推動中國由出口大國向出口強國轉變具有重要政策啟示。
第一,應總結先行知識產權示范城市的成功經驗,并進一步優化相關政策措施,深化知識產權強國戰略的實施。同時,在示范城市建設的過程中要切實加強制度頂層設計,完善相應政策措施與考核機制,為城市出口產品高質量發展提供支撐力量。
第二,可將產業結構升級、技術創新能力和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作為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的重點任務。具體而言,應繼續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加大城市研發投入和創新補貼,同時要強化創新驅動理念,全方面提高城市技術創新能力;加大人才教育和培訓投入力度,提高地區社會保障、醫療保障,優化城市資源配置,吸引高素質人才,最大限度地提升城市人力資本水平。
第三,考慮到影響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因素的多維性,在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同時,也應注意到其他內部因素與知識產保護的協調性。如積極推動互聯網發展以提高知識和技術的流通效率,優化地區宏觀經濟環境,促進知識產權制度與地區宏觀經濟環境良性互動,為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提供系統性、協調性的支撐。
第四,由于知識產權示范城市建設對出口產品質量的影響在不同的城市有所差異,因此在示范城市建設的過程中要遵循“因地制宜,各具特色”是發展思路,根據區域自身特點,實行有區別的知識產權保護政策,制定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區間。對于發展較好的東部地區城市應繼續提高區域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不斷增強出口產品質量意識。而對于中西部地區的城市則應根據實際情況,輔以適當的創新補貼政策和人才聚集政策,使知識產權保護政策有效發力,逐步提高城市出口產品質量。同時,對于行政等級較低的普通城市要給予更多的政策關注和支持,帶動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從而提升其知識產權保護的有效性,進而提升出口產品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