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傾訴時，月光才會明亮

只在傾訴時，月光才會明亮

寂靜。才是孤嶼最本真底色

江心寺，東塔埋藏在

黑暗植物的燈光中。還有薄暮

隱秘在甌江更深的蘆葦蕩里

“貝碧嘉”備好秋風。此刻

中國溫州晚上，六點一刻。

曼徹斯特中午十二點。月亮如約

而至。在東方升起。

她在宋園上方

視力所及，與西塔并肩。左右移動

月亮如風箏。這是今晚

我在望潮亭里最真實的

記錄。下意識拉拽著月亮風箏的

線，月亮向我靠近，再靠近些

月亮風箏，隨風，向南移動

柳樹遮敝她的光芒和語言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繩子盡頭，我使勁拉拽月亮風箏

月亮可以盡收囊中。望潮樓里

眾聲喧嘩，歌聲嘹亮。只為

與她和他傾訴。望湖亭，你面對湖水

點燃一根煙，只為月光中晚歸的

她。只為曼徹斯特的他

只為燃燒風箏的線，截住

月亮，墜落在湖，踉踉蹌蹌抱住

世間是個錯綜復雜的綜合體

只在傾訴時，月光才會明亮

每一次背影，都是目送你遠行

一個背包，一個行李箱，一個堅定步履

多少次入目難以消弭背影。一年年，一點點

變大，變高，變得更加強壯。我初熟你

背影。卻在一場淚水開始，一場報警中結束

那年你3歲，我們去逛超市

路過樓下汽車擁堵的廣場。你的小小身體

立即淹沒其間。我跟媽媽說，我們做個游戲

躲起來，看看兒子會有什么反應

幾分鐘時間。我們起身，你消失了

我們驚恐了。我們到處尋找消失的你

你不見，這十分鐘，我們的世界

淪陷，死亡，還有良心詛咒的深淵

回來，你跟我們說：爸爸媽媽消失了

你在哭，你哭的絕望，然后慢慢回到家

跟保安說，跟奶奶爺爺說，爸爸媽媽走丟了

游戲的教訓，讓我們每一次的目送

你的背影就堅強留在熱淚的盈眶中

這一次，你選擇去海外讀博

注定以后會有很多次目送你遠行

你的背影注定會在我們祝福中定格

一只蚊子死亡之前的嘆息

已經深秋。還有蚊子蠢蠢欲動

寒冷不可能阻止

死亡，或者向更暖南方遷移

厄爾尼諾現象，一只蚊子

在深秋陽光中學會適宜嬉戲

寂寞的蚊子。只有呼嘯秋風

陪伴。干燥空氣，空氣一般的食物

沒有足夠充饑。孤獨的蚊子

清醒死亡，或者遭遇拒絕

與人類再做一次瘋狂的賭氣

深夜潛入孩子屋子

運動的蚊子，幻想擁有共同基因

他們實在不能體會

一個一米八的孩子還會懼怕一只小蚊子

蚊子世界與人類世界惺惺相惜

高貴的，卑微的，暴力的，親和的

一只蚊子死亡之前嘆息，徒留

人類為什么不能學會傾聽

未名湖畔的甲乙丙丁

博雅塔的晨讀。始于清晨第一縷

陽光。終于燕園最后一縷燈光

我在未名湖的石舫坐著

對視。對面寂靜博雅塔

她的倩影，在湖中，與岸邊樹的

倒影，與這石舫，在未名湖中

交歡。風，吹過湖面時候

此刻，他們在歷史河流中

都有了自己名字。我

獨自折向石舫后面小山

古建筑，不銹鋼雕刻藝術品

隱在樹林深處。拾級而上

我發現：道路不止一條

風景各有千秋，各有所愛

未名湖畔走過的我

噔噔腳步聲在湖邊回蕩

清脆鳥啼聲劃過天空

隱在深處雕像，卻擁有“海”的名字

未名湖驚醒：從她身邊走過的人

也會有名，注定會有他的

個人史，哪怕他是甲乙丙丁

每一片樹葉，都是自己的命運

離地百米的樹葉，也是樹葉

這些綠色植物從平地上垂直

游走而來。從泥土中出來，回歸泥土

無非是他們離陽光的距離

風的距離，縮短一百米

無非是他們更快接近風聲

無非是他們更早擁抱陽光

更高不可攀。他們的新綠

他們每一次燦爛、掙扎

以及回歸大地愿望，即使

這片大地離真正的大地

一百米距離。他們希望更多人

看見他們命運的波瀾壯闊

事實上，在命運最后一刻

每一片樹葉讀懂人生密碼

高處不勝寒，高處不勝寒

（蔡建旺，作品見于《十月》《當代》《芙蓉》《山花》《北京文學》《天津文學》《中國校園文學》《詩刊》等。）

編輯：張志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