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長滿五官的樹（外一首）

陳平

給植物一雙鞋子

擦腳上岸，便有了直立行走

自由的鐵環

滾過方圓五里的腳面

一根堅定的纖維

串過體內連綿不斷的山脈

體中漲滿

誰也奪不走的流離

嘴巴里便有了碗

一生的柴米油鹽

和情話

一開一合頭頂就長出

葉子和泡沫

咬碎糧食和光合的秘密

眼睛里便有了兵器

偷襲遇見的一切

看見喜歡的姑娘

睫毛長出分叉

還有耳朵，只在熟悉的低音部

澎湃于濤聲

不止這些，那些眉毛們此生

不被看到也堅信

鼻子，提前嗅到同類和敵人

韭菜委身鐮刀的芬芳

嘴角上揚的，必是一棵剛開花的樹

果子并不多言

只把皺紋擺上枝頭

兩鬢斑白的落葉，是一個成型的墓園

腳，是另外一個棺槨

是行走的春天

一棵長滿五官的樹

換一個窺視的角度吧

左邊鄰人的衫尚未褪去

右邊螢火蟲已煽動翅膀

山居老屋

群山后退一步

森林涌入它的陰影

青苔退意叢生

青瓦低到風吹不動心的地方

夏日將盡? 徐徐融化在幾場雨里

河水劈開峽谷，拍著群山入眠

如獵手拍打他的馬

懷鄉的男人

場景不停地被涂改

胸中嗡鳴的大呂

帶著孩子回到老屋

童年在他的薄酒里

又醒來一次：

老屋低頭數自己的裂縫

墻上的人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