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氏脾胃派學術思想初探*

應達時 王婷婷 苗永杰 應巧兒 應京晶 邢崇溢 闞俊明 洪嘉婧 劉禹廷 高 洋 魏 巖△

中醫學漫長的發展歷程中涌現出眾多特色學術流派,中醫學術流派作為推動中醫學術發展的核心動力,增添了中醫學術思想和臨床特色診療的薪火,為中醫學的繁榮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1]。隨著中醫學高等院校教育模式的統一和規范,中醫學術流派的特色和影響力開始淡化,學術流派應該百家爭鳴,現在卻趨于同一,影響了中醫學術的創新和臨床特色的發揮[2,3]。近年來,國家越來越重視中醫藥的發展,中醫學術流派也迎來了新的發展時機。2017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公布了第一批學術流派傳承工作室項目驗收合格名單[4],這些學術流派傳承工作室的建設,匯聚了各地德藝雙馨的中醫人才,促進了中醫學術理論、特色診療方法的不斷創新,推動了中醫學科發展建設。

著名中醫學家任應秋教授指出:“凡一學之成立,都各有其內在的聯系,否則,便無學派之可言……所謂內在聯系,不外兩端,一者師門授受,或親炙,或私淑,各承其說而光大之;一者,學術見解各有發揮,各立一幟而張其說,以影響于人”[5]。1900年創立的應氏中醫,以其獨特的療法和傳奇技藝而聞名,學術思想已在浙江、吉林、黑龍江、遼寧、北京等地傳承,具有鮮明的家學淵源,同時結合師承教育,影響力甚廣;2021年,其發明的“應氏奇穴療法”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充分證明應氏脾胃派學術思想影響頗深。應氏第四代傳承人應達時教授,在學術上繼承應氏各輩的學術思想精華,又在長春中醫藥大學、北京大學醫學部等系統學習中醫,汲取眾家之長,結合自身的學識,發展肝脾胃同治學說理論,重點關注肝腎功能紊亂與脾胃疾病的關聯,并以此為基礎,形成了完整的學術理論體系,臨床指導治療脾胃病效果顯著[6,7]。

1 應氏脾胃派的傳承脈絡

應氏中醫可追溯至清代光緒年間,至今120余年。始于應氏先祖應鳴庚,應鳴庚自幼跟隨針灸名醫學習針灸,自1900年起懸壺濟世,應鳴庚采用奇穴針灸,結合方藥,治愈了眾多脾胃病患者。應氏中醫第二代傳承人應樹長,子承父業,苦讀經典,先后在遼寧、吉林行醫,終生致力于脾胃病的治療,獨攻奇穴,除父輩已發現的奇穴外,又發現了多個奇穴(如肝門穴、膽門穴等),并對方藥做進一步改進,以適應北方的患者證候。這種奇穴針灸和方藥結合的方法,對胃脘痛、胃痞、泄瀉的治療療效頗佳。第三代傳承人應偉昌,通曉醫理,精通醫術,為振興應氏中醫,在奇穴針灸的基礎上,發明了奇穴埋線療法。應偉昌醫術精湛,用穴位埋線代替針灸,整理了多個奇穴的定位、功能、主治等,并進行理論總結,為應氏奇穴療法的理論體系奠定了基礎,曾出訪美國、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傳播脾胃病學術思想,并發表相關論文,出版專著等。

第四代傳人應達時教授,自幼隨父親臨證,承其父志,并師從多位名醫,醫藥針度耳濡目染,系中醫博士、主任醫師、長春中醫藥大學碩士研究生導師、北京大學醫學部訪問學者、省級突出貢獻專家、吉林省C級人才、中國民族醫藥學會非物質文化遺產分會會長、中華中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委員、《遼寧中醫雜志》編委,對脾胃病診治療效顯著。應達時主持和參與諸多課題項目,包括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科技部重點專項、吉林省科技廳科技項目等10余項,發表論文20余篇,出版《應氏奇穴療法治療脾胃病》等2本專著,獲吉林省科技進步三等獎等各種獎項5項。在學術上繼承應氏家傳的學術思想精華,發揚肝脾學說理論[8],強調肝郁氣滯對脾胃疾病的影響,并在治療中重視疏調肝木、調和氣血。臨證中以氣血陰陽為綱,根據脾胃病不同階段的生理病理特點選方用藥,并且在“肝脾學說”理論上,提出了“肝脾胃同治”理論,為治療脾胃疾病做出了巨大貢獻。

同為第四代傳人的應杰、應巧兒,自幼承教于祖父、父親,深得家族醫學真傳;精研脾胃,結合現代醫學,擅長用中醫藥治療胃腸疑難雜癥,履職盡責,彰顯大醫擔當。第五代傳承人應京晶,秉承家技,能熟練治療脾胃病。

2 學術思想及臨證經驗

2.1 理論基礎《素問·五臟別論》稱胃為“水谷之海”“六腑之源”“五味入口,皆藏于胃”[9]。受盛納化飲食水谷是胃之職能所在。脾胃同居中焦,互為表里。胃為水谷之海,負責接受、消化、吸收; 胃氣以降為和,胃腑以通為用,通降有常,則糟粕下行,胃腸得以盈虛更替,此所謂“傳化物而不藏”。然胃的這一功能,必賴以脾的相須相使,必以中氣充盛為基礎,方可以正常進行,正如《素問·刺禁論》曰:“脾為之使”“脾氣散精”,主運化、轉輸水谷精微,而 “為胃行其津液”; 脾以升則健,脾氣上升則精氣乃能轉輸上承,化為氣血,充養周身,因此食物的消化、吸收、排泄是脾胃受納與運化、升清與降濁共同作用的結果。 如果脾臟功能受損,失升清、運化,就會影響到胃的受納、降濁;反之,胃不腐熟、和降,也會影響脾之運化、升清。同時,脾胃與肝關系密切 ,《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木郁之發,民病胃脘當心而痛”[10]。《四圣心源》認為:“土氣不升,固賴木氣以升之,而木氣不達,實賴土氣以達焉”;《脾胃論》曰:“憂氣結中脘,腹皮底徹痛,心下痞滿,不思飲食,憂氣蘊結,肝氣犯脾致痞”。明代《外科正宗》曰:“暴怒傷肝……胸膈痞連兩脅,嘔酸水”。肝屬木,藏血,主疏泄、喜條達,脾胃屬土,主受納運化,肝與脾胃木土相克,肝疏泄條達正常既可助脾運化,使清陽之氣生發,又可助胃受納腐熟,同時也可以降低濁陰之氣的濃度。當脾胃得到充分的氣血滋潤,納運便會變得更加強壯,進而達到清升濁降,而肝得脾胃化生的氣血得以榮養,疏泄才能正常。因此,肝病常可犯及脾胃,而脾胃之病亦累及于肝。脾胃氣虛,氣血化生不足,使肝體失養,則影響肝之疏泄,以致土虛木郁;或由中虛,脾胃升降、受納、化生職能受阻,以致痰、濕、食、瘀 等壅滯中焦,氣機不暢,阻礙了肝氣的舒達,則使土壅木郁,而肝氣郁滯,疏泄不利,使得肝氣侵襲脾胃,進而影響其脾胃功能而出現胃脘痞滿脹痛等癥狀[11-14]。

2.2 學術思想《黃帝內經》曰:“中滿者,瀉之于內”,中焦痞滿,應當從內消其堅滿;《素問·臟氣法時論》曰: “脾欲緩,急食甘以緩之”,要調節脾胃的功能,并通過“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來條達肝氣。此三者強調胃病治在通降,脾病治在健運,肝病治在疏利。據此,應達時教授根據肝胃同治理論,在應氏中醫家傳基礎上,總結20多年臨床、科研、教學經驗,提出遵循 “肝宜疏、脾宜健,胃宜和”的治法,故辨治脾胃病當以 “肝以疏為要,脾以升為健,胃以降為貴”為大法,即“肝脾胃同治”之法,重在順應肝的疏泄條達之性,脾的健運升清之性及胃的受納和降特性,治療用藥上巧用平淡之法、輕靈之品,忌大寒、大熱、滋膩之品等,調暢氣機,使肝脾胃功能調和,疾病則愈,同時總結出“肝脾胃同治”四法[8]。

2.2.1 疏肝理氣 和胃降逆法七情內傷,肝氣郁滯,肝的疏泄失職,則易橫逆犯胃,致胃失和降,從而引發胃部的不適,表現為胃部燒灼感、反酸、頻繁的噯氣、胸脅脹痛等。正如《中醫臨證備要·吞酸》曰:“胃中反酸,嘈雜有燒灼感,多因于肝氣犯胃”。當代人們工作生活壓力偏大,常易導致肝氣不暢,就容易出現肝郁犯胃,故應達時教授指出,反酸 、噯氣 、胃灼熱 、嘈雜均為肝胃不和,胃氣上逆,阻于咽喉胸膈,導致生諸證。診治時應采取疏肝理氣、和胃降逆的方法,方以柴胡、烏藥、合歡皮、白芍、川芎、香附、陳皮、枳殼、甘草等。其胸脅痛者加川棟子、郁金;反酸明顯者加海螵蛸、浙貝母、白及;大便干燥者加黃芩、大黃。

2.2.2 疏肝和胃 健脾養血法情志不暢,肝郁氣滯,肝木克土,脾氣受損,氣血生化無源,導致肝脾失和,臨床多表現為胃脘隱痛,痛連兩脅,情志抑郁,神疲納差,失眠心煩,乳房脹痛,月經不調,舌質淡或有齒痕,脈弦而弱。治以疏肝和胃、健脾養血為主,方藥用當歸、白芍、柴胡、白術、茯苓、黃芪、黨參、山藥、薏苡仁、甘草等。

2.2.3 柔肝滋陰 益胃生津法情志不遂,日久氣郁化火而傷肝陰,火熱內盛而傷及胃陰,導致胃失津液潤養,氣機壅滯,不通則痛,臨床多表現為胃脘隱痛,灼熱心煩,饑不欲食,口干,形瘦乏力,大便干燥,舌紅少苔,脈細數。治以柔肝滋陰、益胃生津。藥用生地黃、枸杞子、知母、麥冬、沙參、玉竹、當歸、白芍、川楝子、石斛、烏梅、百合、佛手等。其胃脘脹痛者加厚樸、玫瑰花;胃脘嘈雜、反酸加黃連、吳茱萸;血瘀者加丹參、莪術;大便干燥者加火麻仁、苦杏仁;納差者加麥芽、雞內金等;陰津已傷者,當慎用燥烈、芳香理氣藥。

2.2.4 暖肝溫胃 理氣止痛法寒邪直中,侵犯肝脾胃,寒凝氣滯,不通則痛,臨床多表現為胃脘疼痛,喜溫喜按,干嘔或口吐涎沫,遇寒可加重,或伴顛頂冷痛、頭暈等,舌淡,苔白潤,脈沉細弦。治以暖肝溫胃、理氣止痛,藥用吳茱萸、高良姜、炒豆蔻、砂仁、香附、生姜等。胃寒重者可加附子。

3 病案舉隅

張某,女,61歲。2010年11月20日初診。胃脹反復發作2年,近3個月加重。現胃脘脹滿,胸悶噯氣,喜嘆息,口苦,遇煩惱郁怒加重,面色無華,舌紅苔黃,脈弦。胃鏡及病理診斷:慢性萎縮性胃炎伴中度腸化。中醫診斷:胃痞(肝氣犯胃證)。治法:疏肝理氣、和胃降逆。方藥:柴胡10 g,白芍12 g,川芎10 g,香附10 g,陳皮10 g,枳殼10 g,白花蛇舌草12 g,半枝蓮10 g,甘草6 g。14劑,水煎服,每日1劑,早晚溫服。患者服藥后胃脘脹明顯減輕,上方加減服用3個月后,諸癥消失,行胃鏡檢查:慢性淺表性胃炎,停藥后未復發。

按語:該患屬肝失疏泄,橫逆犯胃,病位在胃,與肝、脾相關。怒則傷肝,導致肝氣不暢,疏泄不當,橫逆犯胃,胃失和降,氣血不暢,長期下來,會導致胃腺受損,胃壁黏膜萎縮,故臨床見胃脹痞悶、灼熱嘈雜、食后胃脹滿或痛、噯氣不舒、脹痛連脅脹痛走竄、口苦、舌紅苔黃等。應氏方中,柴胡、白芍疏肝理氣止痛; 川芎活血行氣、祛風止痛;香附疏肝解郁、理氣調中;陳皮理氣止痛、健脾和中;枳殼理氣寬胸、行滯消積;白花蛇舌草清熱解毒利濕; 甘草調和諸藥,共奏疏肝解郁、健脾和胃止痛、清熱養陰之功。

4 總結

應氏脾胃派作為中醫學術流派之一,是182項傳統醫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名錄之一,歷代傳承形成獨特的學術思想與診療經驗,即“肝脾胃同治”學術思想,總結該思想指導脾胃病診療的特點,冀以更好的傳承與發揚應氏中醫的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從而指導臨床的診治,為健康中國做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