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過程、特征和模型研究

裴俊良　周曉英　張素萍

關鍵詞：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 健康信息搜尋； 替代搜尋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 ／ ｊ．ｉｓｓｎ．１００８－０８２１．２０２４．０１．００２

〔中圖分類號〕Ｇ２５２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８－０８２１ （２０２４） ０１－００１１－１４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是指“某人代表他人或為了他人搜尋健康信息的行為”。來自美國和歐洲（地區）的調查結果表明， 大約２／３ 的健康信息在線搜尋者也充當替代搜尋者［１－５］ ， ３／５ 的美國人從朋友和家人那里獲取健康信息或支持［６］ 。２０２０ 年， 我國的研究發現， ８７％的人在近１２ 個月內有過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７］ 。可見，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是廣泛存在的［２－３，８］ ， 對其進行探索， 至少有三方面的意義： 其一， 有助于明晰該行為的發生機理和影響因素， 從而幫助改進健康傳播活動的設計， 促進健康信息向他人的傳播和對他人的社會支持［１－２，６，９－１０］ ；其二， 有助于理解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如何消減信息不平等和數字不平等， 以確保所有人都能獲得促進健康所必需的信息［１１－１２］ ； 其三， 有助于引導替代搜尋者更好地為被替代者搜尋信息， 幫助弱勢群體抵御虛假健康信息的危害， 消減信息流行病帶來的負面影響， 為信息流行病管理提供思路。

與實踐發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盡管關于健康信息搜尋和搜尋者的研究不斷增加， 研究范圍不斷拓寬， 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的研究成果還不算多［１１］ ，專門聚焦于健康情境下的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研究相對較少［５］ 。近年來， 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的研究對象以青年大學生群體居多［１３－１６］ ， 對肩負著家庭健康照護責任的中年群體關注不足。

本文試圖對青年群體和中年群體進行一并考察， 對兩類典型人群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進行采集和分析， 從綜合的視角探討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過程與特征。

１ 文獻回顧

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相關研究可以追溯至１９９５年， Ｇｒｏｓｓ Ｍ［１７］ 提出了強加查詢（Ｉｍｐｏｓｅｄ Ｑｕｅｒｙ）的概念， 將強加查詢描述為“交給其他人處理或重新解決的問題。” 此后， 學界相繼提出了禮品查詢（Ｇｉｆｔ Ｑｕｅｒｙ）［１８］ 、替代搜索（Ｐｒｏｘｙ Ｓｅａｒｃｈｉｎｇ）［１９］ 、健康信息替代行為（Ｐｒｏｘｙ Ｈｅａｌｔｈ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Ｂｅｈａｖ?ｉｏｕｒ）［５］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Ｈｅａｌｔｈ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Ｓｕｒ?ｒｏｇａｔｅ－ｓｅｅｋｉｎｇ）［２０］ 等概念。２０２０ 年， 國內學者開始引進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概念， 最初將其譯為“健康信息替代搜索”［２１］ ； 之后， 使用更為廣義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７］ 這一術語。隨著研究的不斷推進， 國內外學者均關注到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 包括步驟活動、搜尋內容、來源渠道和困難障礙４ 個方面。

關于替代搜尋行為的步驟和過程， ＡｂｒａｈａｍｓｏｎＪ Ａ 等［２２］ 總結為６ 個階段——開始、搜尋、分享、管理、反饋和利用， 宋小康等［１６］ 采用情景實驗法將在線健康信息替代搜尋過程總結為七階段的過程模型。關于替代搜尋行為的搜尋內容， 現有研究表明內容主題具有多樣性［２３］ ， 且在不同情境下搜尋內容有差異［１１］ ， 包括醫療保健提供者的相關信息［２，４，９］ 、疾病癥狀的相關信息［４，９，１１］ 、先前的醫療經歷［１１］ 等。關于替代搜尋行為的來源渠道， 現有研究表明替代搜尋行為的信息源既包括數據庫、書籍等正式來源， 也包括人際網絡、大眾傳媒等非正式來源［２２］ ； 搜尋渠道包括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筆記本電腦等多種設備， 以及瀏覽器、移動應用程序等多種方式［２３］ 。關于替代搜尋行為的困難障礙， 現有研究表明替代搜尋者可能會面臨心理障礙［２，９，２４］ 、時間和精力障礙以及信息質量障礙等多方面障礙［２］ 。

綜合國內外文獻可知，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近年來逐漸受到學界關注， 但總體研究體量仍然相對較小， 存在如下不足： ①目前已建立的理論和模型主要用來解釋個體為自己搜尋信息的行為（即自我搜尋行為）， 并未深入考慮代表他人搜尋信息的替代搜尋行為［１，１１，２２，２５］ ； ②現有研究往往將主動代表他人搜尋健康信息的禮品查詢（Ｇｉｆｔ Ｑｕｅｒｙ）和響應他人請求而搜尋健康信息的強加查詢（ＩｍｐｏｓｅｄＱｕｅｒｙ）作為整體進行調研分析， 尚未考慮到不同類型的細分差異； ③現有研究對于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描述和分析多依托于文獻整合［２２］ 或假設情景實驗［１６］ ， 來自真實場景的數據支撐尚顯不足， 一手的訪談調研數據較為缺乏； ④現有研究大多以青年群體為研究對象， 欠缺對中年群體的關注，忽視了不同年齡的群體和個體在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方面的特征差異。

有鑒于此， 本文嘗試運用訪談調研法和質性研究的方法構建聚焦于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理論模型， 著重分析這類行為相對于一般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特征； 在調研中， 有意選取多元化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 以便從理論層面區分出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不同類型； 同時專門選取青年群體和中年群體兩類訪談對象分別進行深入交流， 以探討不同群體的特征差異； 以期為現有研究提供有益補充。

２ 研究設計

本文采用方便抽樣的方法， 通過微信朋友圈線上招募訪談對象， 綜合考慮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的因素， 從中選取有過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的１８ 位青年學生和１８ 位中年人士作為對象， 通過深度訪談采集數據。

訪談內容圍繞受訪對象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展開， 聚焦于下列問題但不限于下述問題： ①被替代者是誰？ ②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的內容是什么？③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發生的情境是什么？ ④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發生的原因是什么？ ⑤健康信息替代搜尋過程是如何開展的？ 是否遇到了障礙？如何解決障礙？ ⑥與被替代者是否進行了交互？ 如何進行交互？ ⑦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的結果是什么？此外， 還詢問了訪談對象以及被替代者的個人情況。訪談過程中會根據訪談對象的回答不斷調整訪談問題， 以期獲取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表１ 呈現了３６ 位訪談對象及其訪談經歷中的被替代者的基本信息。從年齡差異來看， 行為主體二元組（替代搜尋者—被替代者）有４ 種類型： 青年—中年、青年—老年、青年—青少年、中年—老年。

在征得訪談對象同意的前提下， 對訪談過程進行錄音。訪談結束后將訪談錄音轉換成文本， 采用質性研究方法對訪談文本數據進行分析。首先， 通讀訪談文本， 采用歸納法分析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 其次， 精讀訪談文本， 采用扎根理論的思路和方法分析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 兩位研究者按照“開放式編碼—主軸編碼—選擇性編碼” 的步驟分別開展編碼工作， 編碼結果的一致性超過７５％， 不一致的編碼結果經兩位研究者討論確定， 當意見分歧較大時， 邀請第三位研究者進行協調確認； 最后， 對３６ 個樣本的共性和個性進行整體審視， 分析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相對于一般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特征以及代際差異特征與個體差異特征。

３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

本文采用自下而上的歸納法， 識別出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 如表２ 所示。

首先， 按照替代者的主觀能動性程度， 將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分為主動替代搜尋行為和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兩類。前者是指無需被替代者提出明確請求， 替代者通過觀察、交談等方式預計到被替代者的健康信息需求， 從而自覺代表被替代者進行的自發搜尋行為， 主動替代搜尋行為主要發生在家人之間； 后者是指被替代者提出明確請求后， 替代者響應被替代者的請求， 從而代表被替代者進行的搜尋行為。

其次， 依據被替代者是否經過第三方中介提出請求， 將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分為直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和間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兩類。前者是指被替代者直接向替代者提出明確請求， 替代者根據該請求進行的搜尋行為； 后者是指被替代者通過第三方中介向替代者提出明確請求， 替代者根據該請求進行的搜尋行為， 作為請求傳遞者的第三方中介， 往往是替代者和被替代者的親密社會關系網中的共同成員。

４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

４.１ 行為過程的分析步驟

本文通過扎根理論編碼分析來探究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 按照“開放式編碼—主軸編碼—選擇性編碼” 的步驟分別開展編碼工作。

１） 開放性編碼

通過逐字逐句反復精讀， 在編碼過程中盡量摒棄“思維定勢” 和“個人偏見”， 力爭按照訪談文本本身呈現的狀態進行編碼， 形成了７１ 個初始概念。對初始概念間的相關性和相異性進行分析， 將各初始概念重新組合起來， 形成了１９ 個范疇。

２） 主軸編碼

將開放式編碼得到的初始概念及范疇重新回代至原始訪談文本中， 通過反復研讀、思考與分析，厘清初始概念及范疇之間的關系， 最終將７１ 個初始概念和１９ 個范疇整合歸并為６ 個主范疇。

３） 選擇性編碼

將“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 選定為核心范疇， 圍繞這一核心范疇挖掘故事線， 得出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包括６ 個階段： 觸發啟動—搜尋執行—加工整合—溝通交流—采納影響—后續搜尋。

三級編碼的結果如表３ 所示， 對于初始概念的解釋詳見４.２ 節。

４.２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６ 個階段

以下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各個階段進行具體闡述， 重點突出相較于一般的健康信息搜尋過程的特殊之處。

４.２.１ 觸發啟動階段

觸發啟動階段是指， 觸發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產生的階段。在問題情境因素、替代者因素和被替代者因素等多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開始。３ 類因素如表４ 所示。

問題情境因素是指被替代者面臨的健康相關的問題， 是觸發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最直接的因素，主要包括： 生理健康問題、心理健康問題、就醫問題、購買健康產品問題。這些問題或是替代者觀察到的， 或是替代者通過交談得知的， 又或是被替代者自行提出的。

替代者因素是指觸發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與替代者有關的各種因素， 主要包括： 替代者的替代意愿、替代者的替代能力和替代者的健康知識儲備。當替代者同時具備替代意愿和替代能力， 且當時的健康知識儲備不足以幫助被替代者解決健康問題時，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才會觸發啟動。

被替代者因素是指觸發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與被替代者有關的各種因素， 是觸發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最為特殊的因素， 主要包括： 被替代者的健康能力、被替代者的信息素養和被替代者的健康狀況。當替代搜尋者預計到被替代者憑借自身的健康能力、信息素養和健康狀況不足以獨立解決健康問題時， 替代搜尋者便會啟動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

４.２.２ 搜尋執行階段

搜尋執行階段是指，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被觸發產生后， 針對被替代者的信息需求， 替代者通過各種渠道執行各種搜尋行動的階段。該階段由３部分組成： 選擇搜尋渠道、執行搜尋過程和面臨搜尋障礙。執行搜尋過程分為兩輪——初步搜尋和補充搜尋。初步搜尋是指替代者根據被替代者的信息需求， 在選定的搜尋渠道進行第一輪搜尋的過程。補充搜尋發生在兩種情況下： 其一， 在初步搜尋的過程中， 替代者可能會遇到一些障礙； 其二， 在替代者與被替代者溝通交流的過程中， 被替代者可能會提出替代者無法解答的進一步的信息需求。在這兩種情況下， 替代者需要針對面臨的障礙和進一步的信息需求進行再次搜尋， 這個過程為補充搜尋。

搜尋執行階段的活動豐富多樣， 包括無意識性瀏覽、有目的性搜索、求證式搜尋、就事論事式搜尋、擴展式搜尋。其中， 擴展式搜尋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過程的特殊活動， 是指替代者根據被替代者提出的具體問題以及對被替代者的了解， 挖掘潛在信息需求， 從而將被替代者的某個問題擴展為一系列問題， 進而針對這一系列問題進行搜尋。擴展式搜尋的前置條件是替代者對被替代者的健康狀況比較了解， 這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較為特色的活動。

４.２.３ 加工整合階段

加工整合階段是指， 替代者在執行一系列搜尋活動從而獲取到搜尋結果后， 受某些因素觸發， 對搜尋結果進行加工整合的階段。該階段通常由４ 部分組成： 對搜尋結果進行篩選與舍棄、對搜尋結果進行綜合與提取、形成自己的理解和建議、加工整合過程面臨障礙。

加工整合階段的第一步是對搜尋結果進行篩選與舍棄。常見的篩選與舍棄的標準包括： 正確性標準、權威性標準、可靠性標準、相關性標準、實用性標準、適用性標準、可理解性標準、認可度標準和質量標準。其中， 可理解性標準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過程的特殊標準， 是指被替代者是否能夠理解搜尋結果， 而非替代者能否理解搜尋結果。

在對搜尋結果進行篩選與舍棄后， 替代者對留下來的信息進行綜合， 并在綜合的基礎上提取核心信息。此后， 為了便于被替代者理解和操作， 替代者可能會基于搜尋結果形成自己對被替代者的理解和建議。

４.２.４ 溝通交流階段

溝通交流階段是指替代者與被替代者進行溝通交流的階段， 該階段通常由３ 部分組成： 初步溝通交流、后續溝通交流、溝通交流過程面臨障礙。

初步溝通交流是指替代者在對搜尋結果進行加工整合后， 向被替代者分享搜尋結果的過程。表５歸納了初步溝通交流的形式。

后續溝通交流是指被替代者在獲取到替代者分享的搜尋結果后提出問題或質疑， 替代者對被替代者的問題和質疑進行回應的過程。表６ 歸納了后續溝通交流的活動和形式。

在溝通交流的過程中， 還可能存在一些障礙，表７ 歸納了常見的障礙。

一般的健康信息搜尋行為只涉及搜尋者這一主體， 因此不存在溝通交流環節。然而， 在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中， 替代者需要就搜尋結果與被替代者進行溝通交流， 這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最具特色且極為重要的一環， 不僅影響著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全過程， 更影響著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效果。

４.２.５ 采納影響階段

采納影響階段是指， 替代者經過搜尋執行、加工整合、溝通交流等階段， 將搜尋結果告知被替代者后終止本次搜尋行動， 被替代者對搜尋結果予以不同程度采納， 由此對替代者和被替代者雙方產生影響的階段。表８ 歸納了被替代者對搜尋結果的采納程度。

由表８ 可知， 被替代者對搜尋結果的采納程度可以分為４ 類： ①不采納， 指被替代者完全不認同替代者的搜尋結果， 對搜尋結果完全不采納； ②選擇性采納， 指被替代者根據自己的意愿， 對符合自己內心想法或固有認知的搜尋結果予以采納， 對與自己內心想法不符或與自己固有認知相悖的搜尋結果不予采納； ③主觀上采納， 指被替代者在主觀想法上對搜尋結果予以認同和采納， 在客觀行動中能否采納搜尋結果不得而知； ④完全采納， 指被替代者不僅在主觀上認同和采納搜尋結果， 而且在客觀行動中也采納搜尋結果， 根據搜尋結果選擇實際行動。采納程度的不同直接影響到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結果和效果。

采納影響階段不僅意味著一次完整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終止， 而且還意味著對被替代者和替代者雙方產生影響， 表９ 和表１０ 分別歸納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對被替代者和替代者的影響。

由表９ 可知，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對被替代者的影響主要體現在４ 個方面： ①行動方面， 指被替代者做出行動上的改變， 例如改進生活習慣和飲食習慣， 去醫院做檢查等； ②健康狀況方面， 指被替代者在做出行動后改善了自身的健康狀況； ③認知方面， 指被替代者對健康和疾病的認知更加科學合理， 例如對自身健康狀況的認識更加深入， 健康素養提高； ④情緒情感方面， 指被替代者在情緒情感上的變化， 既包括在認識到身體健康狀況無大礙后負面情緒消減、抑郁情緒緩解等積極影響， 也包括在得知疾病確診后負面情感增加等消極影響。

由表１０ 可知，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對替代者的影響主要體現在４ 個方面： ①認知方面， 主要體現在提升健康素養， 增長健康知識， 提升健康意識； ②情感方面， 主要體現在替代者在完成替代搜尋行為之后產生的成就感和價值感； ③物質方面，主要體現在幫助替代者節省時間精力； ④替代意愿方面， 主要體現在該次行為經歷會對替代意愿產生正向反饋， 效果良好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能夠增強替代者繼續從事這種替代行為的意愿。

４.２.６ 后續搜尋階段

后續搜尋階段是指替代者在結束一次完整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之后， 出于某些原因， 就之前的問題進行后續搜尋的階段， 常見的后續搜尋行為包括短期搜尋和長期關注。值得注意的是， 并非每次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都會存在后續搜尋階段，當滿足特定的觸發因素時， 后續搜尋行為才會產生，常見的觸發因素包括： 長期問題情境依然存在、替代者潛在信息需求被激發、被替代者的信息需求轉化為替代者的內在信息需求、替代者的興趣和好奇心、替代者忘記之前的搜尋結果。

５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特征

５.１ 相對于一般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特征

與一般的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相比，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有其特殊之處。

從類型來看， 一般的健康信息搜尋行為可以分為３ 種模式： 偶遇獲取型、問題解答型和長期關注型［２６］ ， 其共同點在于搜尋行為的主體和信息需求的主體是相同的， 不同點在于搜尋行為的目的性和信息需求的持續性。與之相比，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最大特殊之處在于， 搜尋行為的主體和信息需求的主體是不同的。更進一步， 依據搜尋行為的主觀能動性和信息需求的直接性， 可以將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劃分為３ 種類型： 主動替代搜尋行為、直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和間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

從過程來看， 一般的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由主體的搜尋動機觸發， 進而確定搜尋客體， 在規則、共同體和勞動分工的作用下， 利用多種工具搜尋信息，產生結果并及時反饋［２７］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在搜尋執行階段除包括這些活動外， 還涉及擴展式搜尋， 即替代搜尋者依據對被替代者的了解， 充分挖掘被替代者的潛在信息需求， 進而擴展為多個搜尋任務。

除了搜尋執行活動，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還包括： 替代者出于對被替代者的理解能力的考慮從而對搜尋結果進行加工與整合； 替代者與被替代者進行多輪次、多形式的溝通交流， 可能面臨信任障礙、語言障礙、理解障礙等困難； 被替代者對搜尋結果不同程度采納；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對被替代者和替代者雙方產生多維度的影響。

由此可見， 替代搜尋者與被替代者的連接交互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獨特活動。

５.２ 代際差異特征與個體差異特征

對不同樣本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進行對比分析可知，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存在明顯的代際差異與個體差異。

一方面， 替代搜尋者和被替代者之間普遍具有代際差異， 代際差異不同導致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呈現出不同的特征。具體而言， 替代搜尋者和被替代者之間的代際差異越大， 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認知差異越大， 導致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越復雜，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結果越有可能趨向消極。在本研究中， 存在代際差異的行為主體二元組（替代搜尋者—被替代者）有３ 種類型： 青年—中年、青年—老年、中年—老年。３ 種類型中， “青年（替代搜尋者）—中年（被替代者）” 類型的代際差異最小， 雙方對健康信息尤其是網絡健康信息的認知差異最小， 健康素養差異最小， 雙方的連接交互過程最為通暢， 作為被替代者的中年人更容易理解青年人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 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結果的認同度更高， 從而導向更加積極的健康結果。與之相反， “青年（替代搜尋者）—老年（被替代者）” 類型的代際差異最大， 雙方對健康概念以及健康信息作用的認知分歧最大， 雙方的連接交互過程最為坎坷， 作為被替代者的老年人對青年人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以及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結果的認同度不高， 甚至于表現出排斥的態度，從而導向更加消極的健康結果， Ｙ０７ 的經歷即是典型例證。這一點也得到了既往研究的支持： 替代搜尋者和被替代者對在線健康信息的態度并不總是相同的， 在被替代者不想“知道” 或忽略信息的情況下， 這會導致二者之間緊張和沖突［２８－２９］ 。

另一方面， 雙方主體的個體差異也會導致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表現出不同的特征。以上述“中年（替代搜尋者）—老年（被替代者）” 類型為例，在本研究中， 同屬中年的替代搜尋者對健康信息的認知表現出較大分歧： 健康信息的重要性低于醫療專業人士、兩者同等重要、后者比前者重要， 由此導致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認知呈現出３ 種不同模式， 即健康信息替代搜尋作為解決健康問題的輔助手段、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與線下就醫相互補充、健康信息替代搜尋作為解決健康問題的主要手段，從而使得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的過程與頻率表現出較大差異。被替代者一側同樣如此， 同屬老年的被替代者在健康觀念和健康素養方面呈現出較大差異，由此導致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結果的認可程度和采納程度不同， 從而導向不同的健康結果， Ｍ１４ 和Ｍ１５ 所述經歷中的被替代者同為７０ 歲以上的老年人， 但前者對健康以及健康信息的重視程度遠低于后者， 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結果的認可和采納程度也遠低于后者， 使得前者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帶來的健康結果不如后者。

６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模型

對訪談樣本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進行整體審視， 綜合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過程與特征， 本文構建出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模型，如圖１ 所示。

對應健康信息替代搜尋過程的６ 個階段， 該模型由６ 部分構成： 觸發啟動階段—搜尋執行階段—加工整合階段—溝通交流階段—采納影響階段—后續搜尋階段。在問題情境因素、替代者因素和被替代者因素的綜合作用下，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開始； 替代者選擇搜尋渠道， 執行初步搜尋過程， 在初步搜尋過程中可能面臨搜尋障礙， 進而執行補充搜尋過程； 搜尋結果產出后， 替代者對搜尋結果進行篩選與舍棄、綜合與提取， 視情況形成自己的理解和建議， 在這個過程中， 同樣可能面臨障礙； 對搜尋結果進行加工整合以后， 替代者與被替代者進行初步溝通交流， 將搜尋結果告知被替代者， 被替代者可能提出進一步的問題或質疑， 由此觸發后續溝通交流， 當被替代者的提問超出替代者當前的知識范疇時， 替代者還需要返回到搜尋執行階段進行補充搜尋； 當被替代者當時面臨的問題被解決時，即時問題情境解體，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終止，單次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結束， 被替代者對搜尋結果予以不同程度的采納，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對被替代者和替代者均產生多方面的影響； 當長期問題情境依然存在， 或替代者潛在信息需求被激發，或被替代者的信息需求轉化為替代者的內在信息需求， 或替代者出于興趣和好奇心， 或替代者忘記之前的搜尋結果等情況出現時， 替代者可能會進行后續搜尋行為。

首先， 模型表征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非線性和迂回反復性。搜尋執行階段、加工整合階段、溝通交流階段等主要階段會相互交織、彼此影響。此外， 受各種因素影響， 某些過程并非必然存在， 例如搜尋執行階段的補充搜尋過程、加工整合階段、溝通交流階段的后續溝通交流過程以及后續搜尋階段等。

其次， 模型整合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３種類型， 這些類型可以通過模型中的觸發啟動階段進行區分。首先， 替代者因素中替代意愿的主觀能動性程度決定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主動性與被動性的差異。如果替代意愿由替代搜尋者的主動行為和意識激發， 即為主動替代搜尋行為； 反之， 如果替代意愿由被替代者的明確請求激發， 即為被動替代搜尋行為。更進一步， 替代搜尋者對問題情境因素和被替代者因素的感知方式導致了被動替代搜尋行為直接性與間接性的不同。如果被替代者將問題情境和自身情況直接告知替代搜尋者， 即為直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 反之， 如果被替代者將問題情境和自身情況通過第三方中介告知替代搜尋者， 即為間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值得注意的是， ３ 種類型盡管通過觸發啟動階段進行區分， 但它們之間的差異影響著搜尋執行、加工整合、溝通交流、采納影響、后續搜尋等多個階段， 類型差異給行為過程帶來的影響有待后續研究進一步探討。

最后， 模型展現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特征。觸發啟動階段替代者因素和被替代者因素的連接， 搜尋執行階段和加工整合階段替代搜尋者對被替代者因素的考量， 溝通交流階段替代搜尋者與被替代者的交互， 采納影響階段對替代搜尋者與被替代者雙方的影響， 無不凸顯著替代搜尋者與被替代者的連接交互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獨特活動。更進一步， 替代搜尋者與被替代者之間的代際差異及其各自的個體差異影響著雙方的連接交互，導致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呈現出差異化的特征，這種差異貫穿模型的各個階段和環節。

７ 結論與展望

本文對有過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的青年群體和中年群體進行訪談， 通過對訪談文本數據進行質性分析， 總結出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主動替代搜尋行為、直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和間接被動替代搜尋行為； 歸納出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 觸發啟動階段—搜尋執行階段—加工整合階段—溝通交流階段—采納影響階段—后續搜尋階段； 闡述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相對于一般健康信息搜尋行為的特征以及代際差異特征與個體差異特征； 構建出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模型。

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同時分析青年人群和中年人群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經歷， 從更為綜合的視角剖析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過程與特征，并分析了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代際差異。本文的理論貢獻主要有４ 點： ①相對于一般的健康信息搜尋行為，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特殊之處在于，搜尋行為的主體和信息需求的主體是不同的， 替代搜尋者與被替代者的連接交互是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的獨特活動； ②依據搜尋行為的主觀能動性和信息需求的直接性可以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進行進一步細分， 不同類型的行為過程存在明顯差異， 這種差異既體現在替代搜尋者的搜尋過程中，也體現在替代搜尋者和被替代者的交互過程中； ③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存在明顯的代際差異， 替代搜尋者和被替代者之間的代際差異越大，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過程越復雜， 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結果越有可能趨向消極； ④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存在明顯的個體差異， 不同替代搜尋者的個體差異導致他們對健康信息重要性的認知存在差異， 由此產生出３ 種不同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模式， 從而使得健康信息替代搜尋的過程與頻率表現出較大差異，進而影響到替代搜尋結果的有效性。總體而言， 本文的研究發現豐富了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認識， 為進一步實證研究提供理論參考與思路借鑒。

本文的實踐意義有兩點： ①完整勾勒出替代搜尋者和被替代者之間連接交互的過程， 尤其是歸納出了搜尋執行階段、加工整合階段與溝通交流階段可能面臨的障礙以及應對障礙的活動形式， 有助于替代搜尋者預測可能的障礙并提前采取相應措施，從而優化搜尋、整合、溝通等過程， 提高替代搜尋行為的效率； ②發現了代際差異和個體差異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產生的影響， 有助于替代搜尋者更加深入地理解不同被替代者在信息需求和溝通需求方面的差異， 在搜尋、整合、溝通等過程中采取更具個性化和針對性的方式， 從而提升替代搜尋行為的效果。

本研究存在以下局限性： 一是研究樣本方面，選取的樣本量較小、代表性不足； 二是研究方法方面， 使用自我報告的數據， 有引入回憶偏差、自我感知偏差和社會期望偏差的可能性； 三是研究分析方面， 僅對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的類型進行了區分， 對不同類型的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在搜尋問題、搜尋過程、搜尋效果及相應的影響因素等方面是否存在顯著差異分析不夠； 四是研究結果方面，本研究構建出的模型以及闡述的特征均是基于小樣本數據的理論探討， 有待于大規模實證檢驗。

未來研究可以從擴展研究樣本、豐富研究數據、探索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不同類型的差異、深入挖掘健康信息替代搜尋行為過程各個階段的影響因素以及進行大規模實證研究等幾個方面進行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