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清 宛 平 祝智庭
元宇宙會是曇花一現嗎?*——“現象級”數智技術及其教育啟示
顧小清1宛 平1祝智庭2[通訊作者]
(1.華東師范大學 教育信息技術學系,上海 200062;2.華東師范大學 開放教育學院,上海 200062)
從元宇宙到生成式人工智能,科技進步以指數級躍升態勢,推動人類社會前行。教育作為連接技術與社會的人力資源紐帶,在“現象級”數智技術高歌猛進的一波波熱潮裹挾下不斷面臨“如何變”的拷問。隨著元宇宙的討論熱度被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取代,人們不禁追問:元宇宙會是曇花一現嗎?為此,文章首先依托技術促進教育變革的原理,分析了以元宇宙、生成式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現象級”數智技術給教育領域帶來的學習方式變遷、認知方式轉變、教育關系演變和系統生態變革,并指出技術是教育變革的影響因素和驅動力,對教育發展起積極的推動作用。隨后,文章通過對技術屬性的解析來理解躍遷中的數智技術,并探析了數智技術促進教育發展的本質,即對學習方式、認知方式、教育關系和系統生態變革進行編程。最后,文章闡釋了“現象級”數智技術的教育啟示,以期為數智時代背景下技術促進教育發展的本質探索與意義解構提供啟示,并引領未來數智教育的發展方向。
數智技術;數智教育;元宇宙;生成式人工智能;教育變革
隨著科技的迅猛發展,技術演進正日新月異地塑造著我們的生活。個人計算機(Personal Computer,PC)互聯網實現了資源的共享和傳播,移動互聯網促進參與者的協作創新,智能互聯網時代人工智能技術拓展了人類生活的邊界。從PC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再到智能互聯網,技術的演進推動社會變革,同時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
在技術發展的新浪潮中,不斷涌現出“現象級”的新技術。其中,“現象級”數智技術是在信息技術領域取得顯著成就且引起廣泛社會關注的代表性技術,包括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關鍵技術。曾幾何時,元宇宙作為智能互聯網時代的新興概念引起了全球關注,且因其承載著連接虛擬世界和全時空真實世界的使命,而被視為下一代互聯網形態。元宇宙的熱議“現象”尚未退卻,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AIGC)便已迅速崛起,并以勢如破竹之勢,成為新一波的“現象級”數智技術。從元宇宙到AIGC,下一個“現象級”技術迭代或許正在蓄勢待發,新的工業革命正在深刻重塑人類社會。
在“現象級”數智技術的沖擊下,教育站在了新的歷史起點。技術作為人類歷史發展的核心推動力,與教育這一人力資本發動機競相成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主力。在技術與教育的角逐中,需要積極變革教育目標、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來應對社會變化和技術沖擊[1]。當前,“現象級”數智技術發展迅猛,教育若想下好“先手棋”、領先于技術的發展,就需要先明確技術發展對教育的影響、技術驅動教育變革的本質,并從數智技術促進教育變革的視角出發,探討數智技術如何影響教與學、數智技術與教育的關系,以確保教育體系提前做好相應的準備來應對技術挑戰。那么,如何看待數智技術帶來的教育變革?如何理解數智技術促進教育發展的本質?“現象級”數智技術對教育變革有何啟示?這些問題亟待研究者進行探討。
教育變革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依托祝智庭等[2]總結的技術變革教育的原理,可以這樣理解“現象級”數智技術促變背后的理論邏輯:“現象級”數智技術改變了學習的時空結構、豐富了信息的表征形式、改變了社會主體結構與參與方式、提供了行為主體的智能代理功能,由此帶來了學習方式、認知方式、教育關系、系統生態的變化。
在馬克思等[3]看來,機器是一種生產工具,是人類器官的延伸;波普爾[4]的器官投影說認為,工具是我們身體外化的器官;阿瑟等[5]也認為所有媒介都是人的延伸。概言之,技術主要是以人體器官延展的方式來彌補人體工具的缺陷。例如,人手的挖掘能力低下,于是有了挖掘機;人的視力有限,于是有了太空望遠鏡。人類通過創造學習工具,來突破身體局限。學習工具改變了傳統紙介、課堂黑板、實驗設備等物理介質學習方式,從某一感官的延伸跨越到開展學習者替代性身體活動的多重空間中,實現了遠程學習的具身性[6]。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數智技術打破了學習者學習的時空限制,讓時時、處處、人人學習成為可能,推動規模化學習向個性化學習轉變。此外,數字時空的出現引發了學習者注意力持續時間的縮短,沉浸式、體驗式、趣味性、交互式學習方式受到學習者的青睞。
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技術的始因在人,技術是人工制品,是對自然的模仿[7]。信息化設備的演進,表征人對信息傳播方式認知的精進。技術在教學中的應用,豐富了信息表征形式,改變了學習者的認知方式。以課堂教學為例,從口頭講解輔以黑板板書,到教學PPT投影圖文并茂,再到數智技術支撐的課堂教學情境擬真創設,“所想即可見”。數智技術的更新迭代,豐富了信息表征形式,并逐步貼近人類認識事物的方式。從認識論的角度來看,媒體可以實現信息的連接,擴展人腦的認知。隨著數智技術的演進,媒介通道不斷豐富,加深了學習者對事物的記憶留痕,并提升了學習者的形象記憶能力。由此,數智技術的發展提升了人類對事物的認知水平,使人類能夠從靜態的二維觀察發展為獲得可調動多維感官的具身體驗。
從媒介是人的延伸來看,技術提高了勞動力效率和智能水平,加快了生產發展速度,生產資料分配方式和生產關系隨之發生改變。推及至教育,表現為知識生產方式發生改變:知識已不僅限于被記載在紙質書本,而是被研究者符號化和結構化,“草根大眾”也參與知識的生成與建構[8]。此外,信息呈爆炸式增長,知識碎片化成為趨勢,智能機器也參與到人類的知識生產過程中,并從知識生產的輔助者進化為與人類并駕齊驅的“新生產者”,知識的機器生產模式正在塑造新的“教師-學習者-人工智能”三元教育關系[9]。在此關系中,教師和學習者作為機器知識生產的任務提出者、設計者、管理者,深度參與知識生產過程,并與智能機器融合、交互。
教育作為社會生態系統的組成部分,其發展既受限于教育系統外部的經濟、政治、科技等社會因素,也與教育系統內部的構成要素有關。數智技術正在以宏觀、中觀、微觀相結合的方式,系統地影響著教育生態的演變[10]:①在宏觀的人類社會系統生態層面,數智技術發展驅動著經濟、社會、政治等系統發生結構與功能的轉變,復合創新型人才優先發展,支撐并引領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格局。②在中觀的教育系統生態層面,各級教育管理部門子系統、中小學校子系統、高校科研子系統與教育科技企業子系統組成教育系統,數智技術將教育系統中的各子系統進行融合,使各子系統具有一定的耦合性與非線性,即通過復雜系統之間的耦合與交融,使某個子系統不僅具備其原有功能,還具備其他子系統的功能。例如,從聚焦個體智能到基于互聯網和大數據的群體智能的轉變,使中小學校子系統與高校科研子系統進行耦合,保持中小學校教學主體與高校科研主體之間的緊密協作關系。③在微觀的學校系統生態層面,數智技術的發展使擬人化的機器人發展為更加智能的教育機器人,這要求學校在學、教、評、管等教學模式上做出變革,為學習者提供個性化學習的資源和建議,助力教師設計與生成教學資源,從而更好地應對智能技術發展、人力資本結構轉變、教育生態系統內部協同帶來的挑戰。
目前,學界普遍達成的共識是:技術是一種廣義的概念,表現為多種不同的形式。其中,一個典型的觀點是“技術是指向某種目的,人為有規律組織起來的現象”[11]。換言之,技術是對那些被捕獲并使用的現象進行編程,如“造房子和編織,最初被發明出來,就是通過分別模仿燕子筑巢和蜘蛛織網”[12]。現象是人們認識規律的向導,技術則是以人對自然規律的認識為基礎完成對現象的編程,是人類器官的延伸。技術的閾限由人類對自然的學習和模仿能力所決定,人的有限性決定著技術的閾限。
從技術現象學視角來看,數智技術的發展帶來了不同的教育現象,也不同程度地提升了人類的思維能力和智能水平。例如,早期人工智能是通過編程語言將數學模型程序化代替人類進行邏輯和運算,側重于通用問題求解。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的基礎主要是深度學習,在圖像識別、語言識別的感知處理方面已接近甚至趕超人類水平[13]。數智技術的演進,反映了人對自然學習能力的提升,在優化人工制品的同時,也不斷延展了人類的大腦和身體。但是,數智技術作為人工制品,其存在于人工設定的目標環境中。無論是專用人工智能,還是通用人工智能,本質上都是對人類器官的延伸,是對人類信息存儲與處理能力的模仿、替代、強化。
技術促進教育變革,源于對教育現象、教育原理、教育規律的認識,利用人工制品助推教育發展。基于此,本研究將從學習方式、認知方式、教育關系、系統生態四個方面深入探討數智技術如何促進教育發展。
①在學習方式變遷方面,數智技術延展了學習者生活的時空結構,學習從人工知識表達到大數據驅動,帶來了學習方式變遷,這在學習資源、學習行為、學習策略、學習觀念上均有所體現[14]。這種創新的學習方式打破了傳統教育的時空限制,人機協同學習將成為未來發展路向。例如,AIGC協助解決知識聯結的問題,幫助學習者快速實現知識連接,帶來發散性思考。再如,人工智能促進物理環境與虛擬環境的數據耦合,推動文本、圖像等海量數據涌現,為學習者提供豐富的學習資源。這種數據涌現不僅體現在可見的物理環境中,賦能學校建設智慧校園,形成數字化綜合創新實驗環境,還體現在虛擬環境中。例如,元宇宙可創建虛實融合的真實世界,為學習者提供擬真學習情境,實現線上線下雙線混融學習,擴展了學習時空。
②在認知方式轉變方面,數智技術帶來跨媒體的多元數據融通、聯結,增強了人類對信息的處理能力。數智技術對信息的處理愈發接近人類綜合信息的能力,轉變了學習者的認知方式。例如,人機交互過程中形成了主輔式、分布式兩種認知方式,以應對海量信息和復雜問題。其中,主輔式認知強調人類認知與數智技術的協同作用,將人的認知范圍擴展到人與技術的互動,以提高認知效率[15];分布式認知則將認知范圍擴展到人與人、人與技術、人與環境的互動,認為認知分布于多個個體、技術和環境中[16]。
③在教育關系演變方面,數智技術帶來知識生產方式變革,延展了學習者的思維。例如,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可根據文本提示生成文本、詩歌、信件等,提高了知識生產效率。相較于此前瀏覽器的關鍵詞搜索,AIGC不僅能基于提示給出答案,還具備上下文理解力,成為內容生產者,動搖了人作為知識生產主體的根基。數智技術從內容呈現者轉為知識生產者,原本由師生共同參與的知識學習活動由人機互動代替,削弱了師生的主體地位[17]。
④在系統生態變革方面,數智技術應用于教育,既是學習者身體的延伸和強化,也是教育邊界的擴展。將教育視為依托技術進行教育現象編程的社會活動,一旦某種數智教育工具在教育現象捕捉和利用方面的優勢與一定階段的教育發展需求相適應,教育系統的邊界就會被打破。例如,元宇宙延展了學習者身體,表征了虛實融合世界,可滿足學習者對真實學習情境的需求,并融合現實生活世界,集社會、教育、技術于一體。從這個意義上說,元宇宙解決了教育領域中學習時空受限、學習資源有限、學習空間分散、感官調動不足等問題,實現了情景化、身臨其境般的學習體驗,促進了跨地域深度參與的學習,推動了無障礙的協作學習,以及多元創新學習的個性化。
由此可見,數智技術之所以能促進教育發展,除了技術是人類創造出的“臂膀”,還因為教育是讓人實現自身發展的途徑,數智技術對教育變革的影響最終又回歸到教育主體。
隨著數智技術的演進,技術對教育現象的影響越來越直接,且呈現出由表及里、由點及面的趨勢,不僅影響了教育的組織形式和內容,而且觸及對教育理念的影響。
①從技術與教育的發生條件來看,數智技術影響教育的組織形式和內容。技術的革命性發展在本質上是一個“域”的更替過程,即單體技術發展為復數技術、組合技術,形成“域”;而新的“域”總是會逐漸取代舊的“域”,進而形成一個更大的技術結合體,影響著教育的目標、管理、制度等各個層面。新技術的出現和發展,不斷推動著教育方法和教育內容的變革。例如,元宇宙的交互經過文本交互、桌面虛擬交互,發展為虛擬物理建模的增強交互,再發展為難以區分真實與虛擬的無感交互[18]。在這個過程中,人機交互逐漸增強,助力學習者產生沉浸式學習體驗。與此同時,教育系統的慣性常常與新技術的引入產生沖突,教育與技術需找到一個平衡點,以取得最佳的教育效果。例如,元宇宙中虛實融合的實現、沉浸式學習體驗的提供,對真實教育情境、人機交互技術提出了較高要求。在這一過程中,教育與數智技術之間的協同發展需要教育者和技術創新者共同努力,推動教育與技術的良性互動。
②對教育理念的影響,主要表現為“培養什么人”“如何培養人”“誰來培養人”“為誰培養人”成為了學校教育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19]。在“培養什么人”方面,教育需培養學習者與人工智能“打交道”的能力。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人機共融、共生成為可能,學習者需成為人工智能的主人。在“如何培養人”方面,數智時代人才培養的挑戰主要來自于教育內容和教學方式,即數智教育的知識、能力和素養將成為核心的教育內容,而人機交互將成為主流的教學方式。在“誰來培養人”方面,AIGC的出現使教師的角色面臨改變。除了“人師”,還有“機師”“雙師”等新型教師,這將導致教師構成和隊伍建設布局發生徹底的改變。更進一步,“學必從師”的社會設定或將被逐漸弱化,而“體驗即認知”將成為學習新常態,“教育”概念終將被“學育”概念所替代。就“近未來”而言,學校作為一種社會組織仍有存在的價值,但必須朝著“學為中心”的方向發展,讓教師成為學習的促進者——更值得期待的是,讓教師真正成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而在“為誰培養人”方面,智能時代要培養具有高階能力和綜合素養的復合型人才[20],以滿足現代社會和經濟的復雜需求,促進個體的素養提升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從PC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到智能互聯網,再到元宇宙、AIGC,每一項技術發展的高光時刻,都被寄予引領社會發展、促進教育變革的厚望。當元宇宙的光環轉瞬之間被AIGC所替代,我們不禁想追問:元宇宙會是曇花一現嗎?AIGC帶來教育變革的期望是否很快會因出現新的替代者而落空?對此,現實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無法預測。教育工作者能做的,是秉承理性和開放的態度,從技術對教育影響的視角來看待此類“現象級”數智技術。
技術所到之處,無不構造著人與自然、人與人的新生態。技術發展在推動社會產業前行的進程中,也推動著教育教學從師徒傳授小規模教學、大規模班級授課制、技術賦能精益化和差異化教學向智能個性化教學轉變,如圖1所示。

圖1 數智技術推動的因材施教變革
因材施教強調教育需順應學習者的個體差異,根據學習者的專長和個性品質進行差異化教育,使其能夠各專所長[21]。該理念誕生于手工時代,“手工生產”與“學徒制”的技能傳習相呼應[22]。隨著學習者與知識數量的雙重擴增,師徒傳授小規模教學這一制度逐漸衰落。與大規模生產的“福特主義”類似,教育福特主義著眼于“規模化”教育生產。大規模班級授課制在提升學習者整體學習效果的同時,其顯現出的標準化、同質化現象卻背離了人的發展。與市場對精益生產的需求類似,教育也需要培養精益化、差異化人才。精益化代表精細化、即時性、高效率,注重“小而美”,因此精益化教學強調小規模、高質量;而差異化代表多元化、靈活性,注重“以人為本”,因此差異化教學注重滿足個體差異。在技術賦能背景下,人才培養可從“規模化”課堂教學轉向小規模線上教學。例如,在線學習中的小組制中,小組成員圍繞共同的主題展開討論與研究,課程結束后形成多個成熟的主題匯報,提升了學習效率。
不同于工業時代的“福特主義”,“后福特主義”是個性化與定制化生產的產物,具有靈活創造、個性化定制的特征[23]。在數智技術賦能下,教師經驗與數據智能以識材、施教、發展的形式體現,助力智能個性化教學。其中,“識材”是依托大數據技術,采用無感知采集設備捕獲學習者的學習行為(包括語言、表情、動作等),據此推斷學習者的學習水平、學習風格和認知特點,形成學習者畫像;“施教”是基于學科知識圖譜和大概念地圖,為學習者構建個性化學習路徑,推送學習資源與實時測評;“發展”是挖掘全過程學習數據的價值,賦能學習者學習與成長的應用場景,形成適合每位學習者發展的規劃建議,助力實現因材施教。
綜上可知,從師徒傳授小規模教學,到大規模班級授課制,到技術賦能精益化、差異化教學,再到智能個性化教學,數智技術的支撐與教育數據價值的挖掘推動著教育因材施教變革。
數智技術對教育變革中教育主體、教學環境等要素的促進作用,可通過學習技術系統抽象模型表示。此模型包含學習者、知識庫、評價、指導者、學習記錄等內容,可以反映我國現階段教育信息化發展的需求[24],為數智技術促進教育變革提供了理論支撐。以人工智能教育為例,數智教育的發展可劃分為萌芽、啟動、發展三個階段,分別以計算機輔助教學系統、智能導學系統、人機交互的教育機器人為代表[25],組成了有序、連貫的數智技術支持的學習演進體系:①萌芽階段,學習者學習的知識庫以超文本組成的網絡課程為主,通過提供郵件、論壇發帖等功能,供學習者進行交互式學習。指導者可以根據學習者的反饋和學習記錄對學習內容進行評估與調整,以更好地滿足學習者的個性化學習需求。②啟動階段,互聯網信息技術已能支撐學習者對個性化、智能化學習的基本需求。學習者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和進度,自主選擇知識庫中的學習內容,成為學習過程的計劃者和管理者。指導者可以根據學習者的學習記錄,對其學習效果進行評價,并提供必要的指導和反饋。③發展階段,新一代人工智能顯現出大數據智能、跨媒體智能、群體智能、人機混合增強智能和智能自主系統的特征,其每一項特征都將可能給教育教學帶來挑戰,使學習技術系統的環境發生改變。例如,智能應用系統可以采集學習者的多維學習行為數據,開展數據與資源的全流程收集與應用,形成豐富的知識庫。這些豐富的行為數據可以通過智能化分析模型提供評價反饋結果,幫助學習者和指導者全面了解學習過程。
從計算機輔助教學到智能導學再到人機交互的協同智能發展,每一次進步都是為了更好地服務于人類的需求、解決復雜問題、提升效率,為人類前行提供了助力:①計算機輔助教學以行為主義學習理論為基礎,采用固定程序模式的設計,教學模型和交互模型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其中,教學模型以固定多條路徑為特征,交互模型依賴本地程序。這種模式下的教育系統相對封閉,無法滿足個性化和深度學習的需求。②隨著認知主義學習理論的引入和智能導學系統的發展,設計模式轉向邏輯推理模式。在此過程中,以下模型在智能導學系統中發揮了關鍵作用:應用理性思維的自適應控制(Adaptive Control of Thought-Rational,ACT-R)模型通過專家知識約束,促使教學過程更具個性化和高效性;學習模型支持認知狀態估計,可以更好地適應學習者的個體差異;教學模型可以根據知識內容推薦適切策略,來提高教學的針對性和靈活性;交互模型引入Web界面,可以使教育系統更加靈活、個性化,為學習者提供更友好的學習環境。③人機交互的協同智能發展,基于建構主義學習理論,采用智能動態模式的設計,旨在響應學習者的個性化需求和動態變化,以提供更靈活、定制化的學習體驗。依托此設計,領域知識模型基于語義網絡的知識圖譜組織和生成學習內容,學習模型結合深度學習技術進行多模態數據建模,教學模型在學習過程中動態調整教學策略,交互模型提供自適應、智能化、虛擬化開放場景。上述進步實現了從理論基礎、設計模式到領域知識模型、學習模型、教學模型、交互模型的全面升級,為人類教育體系的不斷優化和創新提供了理論支持與技術保障,使教育更加貼近個體需求且更具靈活性、智能性,確保了人類在教育領域的不斷前行。
美國未來研究所的聯合創始人Amara提出了一條著名的法則,被稱為“阿瑪拉定律”:人們總是高估一項技術帶來的短期效益,卻又低估它的長期影響;一項技術進行實際應用時經歷緩慢增長之后,會在一個臨界點突然急劇上升,呈現爆炸式增長,這種現象稱為指數增長效應。
將阿瑪拉定律應用于教育領域,可做出以下解釋:在教育變革的演進過程中,當某項技術首次被引入教育領域時,人們可能會過分樂觀地認為它將改變教育體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在實際應用中,這項技術的深遠影響可能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真正體現出來,如圖2所示。在技術應用初期可能會遇到各種挑戰,但當這項技術取得突破性進展時,就會形成期望膨脹峰值。例如,在前期技術積累的基礎上,基于神經網絡的機器學習算法可以從大量教育數據中進行特征提取并用于各種學習任務,當數智技術發展的拐點到來時,教育將以超越人類預期的方式發展[26]。再如,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出現后,其經歷了第一次人工神經網絡浪潮、迎來了曇花一現的專家系統,直到基礎模式Transformer的出現,才推動AI整個范式發生轉變,預訓練模型的輸出結果大幅超出預期。由此看來,數智技術促進的教育變革也需要等待“拐點”的來臨,以引發知識生產形態發生質變,推動個性化學習的實現,提升教育質量和效率。

圖2 教育領域中的阿瑪拉定律
元宇宙、AIGC等“現象級”數智技術的發展與迭代,在教育領域掀起了一波波熱潮,引發了人們對教育創新的暢想。從技術哲學的視角分析由人工智能驅動的教育變革現象,探討數智技術及其應用于教育的本質,有助于教育者“撥云見日”,深刻認識數智技術對于教育的價值,并明晰數智化轉型之“變”和教育初心之“不變”。盡管數智技術推動教育發生了諸多變化,但人類所特有的情感力、想象力和創造力是機器永遠無法取代人類的“秘密武器”。教育的目標也不只是傳授知識,更重要的是培養學習者的情感力、想象力和創造力。因此,教育是一個緩慢而美妙的過程,數智賦能的教育不僅要有精度、廣度與深度,還應使教育帶有人文性、個別性、適應性而更具溫度。教師與學習者的交流、教師對學習者心靈的啟迪仍是教育不可或缺的核心內容。無論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到何等程度,師德師風建設仍是保障教育質量的基石[27]。展望未來,教育工作者應充分考慮教育的倫理與道德問題,并致力于推動教育公平與教育平等,從而為數智教育的可持續發展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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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 the Metaverse be a Flash in the Pan?——“Phenomenal”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ies and Its Educational Implications
GU Xiao-Qing1WAN Ping1ZHU Zhi-Ting2[Corresponding Author]
From the metaverse to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has exponentially propelled human society forward. Education, as the human resource link connecting technology and society, constantly faced the question of “how to change” under the wave of “phenomenal”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ies. With the substitution of discussions fervor of metaverse by generate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people cannot help but wonder if the metaverse is a flash in the pan. Therefore, relying on the principle of technology promoting educational reform, this paper firstly analyzed the changes in learning methods, the transformation of cognitive methods, the evolution of educational relationships, and the revolution of system ecological brought by “phenomenal”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ies represented by the metaverse and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o the education field, and pointed out that technology was an influencing factor and driving force for educational reform, and played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Subsequently, the paper analyzed the attributes of technology to understand the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in the transition, and explored the essenc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promoting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which was, programming the learning methods, cognitive methods, educational relationships and system ecology. Finally, the educational enlightenments of “phenomenal”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ies were expounded, in order to provide enlightenment for the essence exploration and meaning deconstruction of the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promoted by technolog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digital intelligence era, and guide the future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education.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digital intelligence education; metavers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 educational change

G40-057
A
1009—8097(2024)01—0026—09
10.3969/j.issn.1009-8097.2024.01.003
本文為2019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人工智能促進未來教育發展研究”(項目編號:19ZDA36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顧小清,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數字化教育,教育數據治理,學習分析,郵箱為xqgu@ses.ecnu.edu.cn。
2023年10月26日
編輯: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