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對屈原思想的繼承與發展

汪志悠

本文旨在探討唐代詩人杜甫對屈原思想的繼承與發展。屈原對楚國的熱愛和對國家命運的關切是他思想的核心。他認為一個國家的興衰與國家的道德和政治狀況密切相關。他呼吁君主要以仁愛之心治理國家，使國家繁榮昌盛。他在《離騷》中表達了對楚國衰敗的憂慮和對國家復興的期望。屈原主張君主應當尊重民眾的權益，依法治國，以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他強調君主應當以仁愛和謙虛為德，以保持人民的忠誠和支持。他在《九章》中提出了一系列關于政治和社會治理的觀點，如重視教育、保護農民利益等。屈原對個人的自由思想和表達自由的權利非常重視。他主張人們應該有權利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幸福，而不受束縛和壓迫。他在《離騷》中表達了對自由的渴望和對束縛的反抗。他在《天問》中表達了對宇宙奧秘的思考和對人類命運的思考。屈原的作品中充滿了對政治斗爭和國家命運的悲憤之情。他對楚國的衰敗和自己的流亡感到深深的失望和悲傷，這種情感也貫穿了他的思想和作品。他通過詩歌表達了對國家和人民的關切，以及對社會不公和政治腐敗的憤怒。這些思想和觀點體現了屈原作為一位愛國詩人和哲學家的獨特視角和深刻洞察力。《楚辭》是我國古代文學中的經典之作，它讓我國文學史邁上了一個新的高峰。作品中展現了屈原對邪惡勢力的鄙視和批判，以及對美好未來的向往。杜甫是中國詩歌的杰出代表，他不僅在文辭方面繼承了《楚辭》的風格，更在屈原的人格精神和情感表達方面進行了發揚光大。

一、杜甫對屈原思想的繼承

杜甫是唐代著名詩人，他對屈原的思想和作品深感敬仰和推崇。杜甫在他的詩歌中多次提到屈原，并表達了對屈原的崇拜之情。他認為屈原是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和思想家，他的作品充滿了激情和深刻的思考。杜甫贊美屈原的才華和忠誠，將他視為楚國的象征和楚國文化的代表。杜甫在他的詩歌創作中受到了屈原的影響，并對他的作品進行了模仿。他借鑒屈原的寫作風格和表達方式，以表達自己對社會的不公和對政治腐敗的憤怒和悲傷。杜甫的一些作品中也出現了類似于屈原作品的題材和情感，例如《登高》和《月夜憶舍弟》等詩作，這些作品體現了杜甫對屈原的敬意和對屈原思想的繼承?？偟膩碚f，杜甫對屈原的思想和作品深感崇拜和推崇，并在自己的詩歌創作中進行了模仿和創新。他將屈原視為楚國文化的代表，并借鑒了屈原的寫作風格和表達方式。這種對屈原的繼承和致敬，使杜甫成為中國古代文學中一個重要的傳承者和發展者。

屈原在《惜誦》中吟唱：“惜誦以致愍兮，發憤以抒情?！边@一意蘊反復出現在屈原的創作歷程中，“發憤以抒情”經過反復的強調就有了特殊的地位。屈原的創作高峰是在被放逐的行程中，他通過作品表達了自己對忠君愛國的堅定信念和對邪惡勢力的厭惡和譴責。杜甫在繼承屈原的創作精神時，也強調了發憤抒發忠君愛國之情的重要性。［1］

杜甫受《楚辭》影響最大的應當是其中蘊含的憂患意識。無論是對人民、君主抑或是國家，用“沉郁頓挫”來形容杜詩的風格，是得到人們一致認同的。盡管后人評價的“沉郁頓挫”還含有許多藝術方面的因素，但無須懷疑的是，憂國憂民思想是杜甫詩歌風格最本質的內涵和最堅實的基礎。從杜甫的一生來看，他深陷戰亂，數十年間流離失所，過著貧困交加、朝不保夕的生活，他為自己和親友擔憂。“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边@是他對自己前途的憂慮。“計拙無衣食，途窮仗友生。老妻書數紙，應悉未歸情?！边@既表達了自己困頓的生活，又寫出了對妻子的思念。然而，如果杜甫的憂患感僅僅限于個人情感之中，即便他的作品有著非常強的藝術感染力，也終究不能被評為“詩史”。他目睹了國家的危機和人民的痛苦，寫下了流傳百年的“三吏”“三別”，以現實生活為基礎，沒有一字寫自己的苦衷，卻字字流露著血淚，深刻描繪了民間的苦難和在動蕩時期漂泊無依的孤獨，揭示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巨大不幸和困境，對受戰亂摧殘的普通百姓表達了同情。

屈原生不逢時，忠貞之心被人讒言所毀，“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他感到心痛于國君被小人蒙蔽，賢臣被排斥，國家危機將至。杜甫的“沉郁頓挫”與《離騷》中的“離憂郁結”有著相似之處，《進雕賦表》將杜甫的“沉郁”核心原因完全表現了出來。他自幼酷愛讀書、寫詩，已經四十歲，卻“衣不蔽體，常寄食于人”，“有臣如此，陛下其舍諸？”他懇請天子“哀憐之”，前面的敘述都是為了后面請求天子任用所做的鋪墊。而屈原作《離騷》則是因為“執履忠貞而被讒言所毀，憂心煩亂，而做《離騷經》”，其創作本質也是對國家的憂慮，對君主的疏離與冷落引發內心的郁結?？梢钥闯?，杜甫的“沉郁頓挫”和屈原的“離憂郁結”都是源于對國家和君主的憂慮。

二、杜甫對屈原遭遇的深刻共鳴與反思

杜甫對《楚辭》并非簡單地模仿，而是在深刻理解其內涵和精神的基礎上進行繼承和提升。屈原作為楚國貴族，曾一度擔任權臣，身居帝王左右，盡管受到君王的冷遇，但他仍然擔任著官職。分析屈原的精神，他既關注國家興盛，也注重個人修身與行為的純潔。他強烈的怨憤之情、直言不諱的指責以及對黑暗勢力的蔑視與批判等，都是在與周圍環境抗衡的過程中產生的。因此，屈原的愛國思想是以“愛君”和“愛民”為基礎的，其中“愛君”是其身份所決定的核心。

杜甫不同于屈原，屈原的忠君愛國源自先天貴族身份的自覺感，而杜甫是受后天環境的熏陶與影響的。杜甫詩格與人格的形成不僅僅是通過對前代人物精神的繼承與發揚，更重要的是個人的經歷。在他所遭受的挫折中除了因為不受到重用的苦悶以外，更多的是面對百姓時的無力，如“夜久語聲絕， 如聞泣幽咽”（《石壕吏》），詩句中的情感都是杜甫內心的真實寫照。杜甫的憂國憂民主要是根植于廣大人民，“憂國”是因為“憂民”，這就是他的“民本思想”。杜甫不僅對屈原的遭遇感同身受，同時也對儒家思想進行了批判與反思。他將孔子和盜跖都歸為塵埃，表明了他對傳統儒家價值觀的質疑和批評。然而，杜甫并非完全否定儒家思想，而是通過批判與繼承的方式，將個人的命運與國家、人民的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他深刻地意識到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個人的悲歡與國家的興衰緊密相連。

通過對屈原思想的接受和對儒家思想的批判，杜甫將個人的命運與國家和人民的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這種繼承與批判的結果，使他的詩歌具有更廣泛的意義和更深遠的影響。儒家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杜甫則無論個人窮達，都要兼善天下。儒家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杜甫則不管有無官職，總對國家的局勢充滿憂慮。在杜甫的人生經歷中，他以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人民的痛苦，百姓的苦難讓他深感痛心。他也親身參與了這些人間悲劇，數十年的顛沛流離使曾經懷揣壯志的年輕人成了“未能取得勝利就英勇犧牲，常常讓英雄的眼淚充滿胸襟”。杜甫的理想也如同時局的變遷，隨著百姓的動蕩逐漸消失在湘水之中。

詞人元稹在給杜甫寫的墓志銘《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中說道：“至于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騷，下該沈宋，古傍蘇李，氣奪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睆亩鸥Φ脑娭?，我們能感受到他對國家和人民有著深刻的關切和同情，將悲世憫人的真摯情感和人民情懷寄寓詩歌。他詩中的氣象之廣，畫面之宏偉，胸懷之博大“像水銀瀉地，像麗日當空，像春天之于花卉，像火炬之于黑暗的無星之夜，永遠在啟發著、激動著無數的后代作家們”。

三、杜甫對屈原思想的接納和進一步發展的原因

杜甫對屈原的接受是由很多原因促成的，不僅由外部社會環境變化所引導，還有其家庭環境和所接受的教育的影響。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轉折期將青年時朝氣勃發的杜甫逐漸打磨成“沉郁頓挫”的少陵野老，但內在核心的儒家精神的溫養卻讓他成為“詩圣”。

（一）悲劇命運的相似

杜甫對《楚辭》的接受，與他對楚辭代表作家之一屈原的人生境遇以及政治抱負所產生的共情分不開。杜甫與屈原都處在由盛轉衰的時代，兩人的人生遭遇以及性格品行等都有許多相似之處。［2］屈原曾經被楚懷王信任有加，“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史記》）但上官大夫因嫉妒屈原而在楚懷王面前搬弄是非，使屈原被罷黜左徒之官。到了楚頃襄王繼位之后，他仍然眷戀楚國，在《離騷》中再三表達自己的愛國之志，楚王不聽甚至在令尹子蘭的挑撥中再次將屈原放逐。屈原走到江邊，這時的他因為日夜憂郁已經形容枯槁，行吟于澤畔，他深感世道之亂，不愿與奸詐小人同流合污，于是寫下《懷沙》后，壯烈懷石投汨羅江而死。

放逐之苦，為國之憂，構成了屈原的悲劇人生。［3］同樣，杜甫的一生都在追逐廟堂之上。盡管年輕時受到權貴的排擠，但他并沒有放棄追求自己的夢想。在長安居住的十年里，他奔走于權貴之間，為了生計獻賦，盡管生活貧困，但他仍然保持樂觀和積極的態度。中年時，盡管面臨動亂和疾病的困擾，但他仍然保持著堅強和勇氣，沒有放棄生活的希望。晚年的他雖然流亡在外，但依然堅持自己的信仰繼續寫作，為后人留下了許多優美的詩篇。他的一生雖然經歷了許多挫折和困難，但他依然保持著樂觀積極的態度，這種精神將永遠激勵著我們。

懷才不遇之苦，亂世流離之痛，構成了杜甫的人生悲劇。因為坎坷命運之相似，杜甫在許多詩中都用屈原類比自己，感慨命運多艱，如《建都十二韻》中“永負漢庭哭，遙憐湘水魂”。或許是宋玉的經歷與杜甫更為相似一些，雖然詩中常將屈宋并列，《戲為六絕句》中“竊攀屈宋宜方駕，恐與齊梁作后塵”。杜甫的詩句中也有不少提起《楚辭》，在《歸夢》里又作“夢歸歸未得，不應楚辭招”。相似的命運足跡讓杜甫對千年前的屈原產生了思想上的共鳴，更讓他在精神上有了接近的對象。

（二）儒學接觸的相同

杜甫出生于一個相對富裕自由的家庭，他的祖先杜預因善于用兵被人稱為“杜武庫”，在《祭遠祖當陽君文》中描述其功績：“繕甲江陵，祲清東吳?！洞呵铩分鹘?，稿隸躬親。”他是杜甫心中的一個理想人物。杜甫在《進鹖賦表》中說：“自先君恕、預以降，奉儒守官，未墜素業。”杜甫又言：“臣幸賴先臣緒業自七歲所綴詩筆向四十載矣，約千有余篇?！边@里的“先臣”指的就是杜審言?？梢韵氲?，杜甫是在一個傳統儒學家庭里長大的。杜甫對儒學的接觸直接表現在他的詩歌中，《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寫道：“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彼讶寮宜枷虢櫟絺€人生活和詩歌創作之中，將這種仁愛、忠恕思想融化到其血液骨髓。［4］

從思想史的角度來說，屈原與諸子百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接受的思想必有主次之分，屈原的主要思想或者說是思想中的主要傾向還是儒學，這可以從他的“美政”思想中得出結論。［5］作為當時中原文化的儒家學說強調重義輕利、殺身以成仁，他們認為仁義是個人道德、社會倫理、國家治理的本質要求。所獲得的個人利益決不能妨礙群體利益，在某種情況下，這個倫理原則會擴大群體利益和提高國力，損耗自我利益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

杜甫對儒家文化的繼承最突出的表現是對于儒家人生價值觀的繼承。［6］“內圣外王”是儒家追求的人生理想。所謂“內圣”是主體修養方面的要求，以達到仁、圣境界為極限；“外王”是社會治理教化方面的要求，以實現王道、仁政為目標。［7］孔子特別強調為官的重要性，“子貢曰：有美玉于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論語·子罕》）他認為有才能的人就應該做官造福國家。孟子也繼承了孔子的思想，但他在孔子的思想基礎上又前進了一步，他認為做官是主觀愿望，愛民是君子的必備修養，“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孟子·盡心上》）而后經過不斷地完善，形成了一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價值體系。杜甫本身極具儒家理想色彩的思維模式，即使被“野無遺賢”的鬧劇阻斷了科舉之路也沒有放棄，轉而投贈干謁，客居長安十年奔走獻賦。家人離別、夫妻分散兩地、小兒餓死，貧窮、疾病、痛苦纏繞他，但他從未在“致君堯舜上”的道路上停止。正可謂“文章垂世自一事”，從杜甫的作品中我們能很明顯地看出他的“不敢忘本，不敢違仁”。

四、總結

綜上所述，杜甫對《楚辭》的接受不僅是因為在相同歷史轉折期兩位詩人有相同的感受，還體現在兩位詩人一樣的命運遭遇所引起的情感共鳴。對《楚辭》的接受，既體現在創作素材的核心——國家、人民、君主以及社會上，還表現在為人民安定、朝廷危亡、國家危難的真情感受上。杜甫同屈原一樣還完美繼承了儒家學說中的入世之道，以挽救國家、人民為己任，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人生要義，“竊攀屈宋宜方駕，恐與齊梁作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