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翻譯視域下《邊城》英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研究

王 晗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和跨文化交際的頻繁，文學作品翻譯不僅僅涉及語言的轉換，更重要的是如何傳達作品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涵。而文學作品中的文化負載詞由于承載著特定的文化背景、價值觀念和情感內涵，對讀者理解作品的文化細節至關重要?！哆叧恰纷鳛橹袊F代文學的經典之作，不僅承載了大量湘西文化元素，還蘊含著豐富的中國傳統文化。其英譯本是國外讀者了解湘西地區優美景色、歷史文化和風土人情的重要途徑。為探索譯者是如何處理文化負載詞來傳達《邊城》中所呈現的文化特色，本文以文化翻譯理論為指導，探討了金介甫（Jeffrey C. Kinkley）的譯本Border Town：A Novel中所采用的策略和技巧，以期為翻譯研究者補充有關文化負載詞翻譯的策略，從而促進跨文化交流和理解。

一、文化翻譯理論概述

20 世紀70 年代中葉，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和跨文化交流的增加，翻譯學者們意識到傳統的翻譯理論只注重語言形式的轉換，而忽視了背后的文化因素。這時，翻譯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開始了廣義上的文化轉向。不過，直到20 世紀90 年代，著名翻譯理論學者蘇珊·巴斯內特（Susan Bassnett）和勒弗維爾（Lefevere）在《翻譯、歷史與文化》這一論文集中正式談到了“文化轉向”，這才有了“文化翻譯”這個概念［1］。隨后，該概念傳入國內，廖七一對文化翻譯理論進行了總結和概括，將翻譯視為一種跨文化交流，強調翻譯不能僅僅局限于源語言形式的轉換，而應該深入了解不同歷史時期的翻譯原則，以文化作為基本單位，在譯文中增加文化對等這一元素［2］。

二、《邊城》及其英譯本

以湘西邊陲的土家族村莊為背景，沈從文通過《邊城》這部作品生動鮮活地描繪了湘西地區的風土人情和土家族文化，對展示地域美學、表達鄉土情懷和文化認同都具有重要意義。目前，《邊城》已經有多個語言的譯本，在國際上廣泛流傳，其中英譯本的影響最為廣泛，以四個英譯本最為著名。這四個英譯本中有三個合譯本、一個獨立譯本，分別是：項美麗（Emily Hahn）與邵洵美（筆名Shing Mo-lei）合譯的Green Jade and Green Jade、金隄和白英（Robert Payne）合譯的The Frontier City、楊憲益和戴乃迭合譯的The Border Town and Other Stories及金介甫獨自翻譯的Border Town：A Novel。其中，金介甫是美國漢學家，自1971 年就投入對沈從文及其作品研究中，被譽為“海外沈從文研究第一人”。他的譯本Border Town：A Novel自2009 年在美國著名出版公司Harper Collins 出版后，就備受海外矚目，可以說是中國文學作品成功走出去的一個范例［3］。

三、文化負載詞的英譯

文化負載詞的概念最早由許國璋以英文的形式提出，指語言系統中最能體現語言承載的文化［4］。后來廖七一將文化負載詞解釋為標志著某種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詞匯。這些詞匯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長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的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特的活動方式［2］，是文化的外在表現和集中體現。因此，文化負載詞不僅是不同民族間文化差異的體現，還是翻譯中的一大難點。針對這些文化負載詞，宏觀上的翻譯策略有歸化、異化和兩者兼用，微觀上則涉及多種翻譯技巧，如音譯、直譯、意譯、省譯等。國內翻譯學者鄭德虎認為，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關鍵一環，應采用異化為主的翻譯策略。在他看來，在對文學作品進行翻譯時，若采用歸化為主的翻譯策略，會淡化中國文化的特色，進而削弱影響力［5］。但若只采用異化的策略，目的語讀者的理解難度會大大提升，反而不利于中國文化走出去。因此，在文學作品對外翻譯時，譯者要慎重處理文化負載詞，宏觀上巧妙處理兩種翻譯策略的關系，微觀上則要靈活運用各種翻譯技巧。具體來看，譯者既要運用直譯，接近源語，傳達源語言的特點和優美之處，又要適當進行意譯或簡化翻譯，以幫助目標語讀者理解，這樣才能將文學作品中的精髓傳至國外，加快文化走出去的步伐。

四、《邊城》文化負載詞的英譯

由于文化負載詞的核心是其文字背后的文化內涵，文化負載詞的分類和對文化的分類不可分離。在各位學者對文化的分類中，西方翻譯學家奈達對文化因素的分類較為全面，其認為文化因素大致有五類，分別是生態文化、物質文化、社會文化、語言文化和宗教文化［6］。這五大分類脈絡清晰，有利于文化翻譯有條理、全面性的研究。因此，基于奈達的文化分類，本文將文化負載詞也分為五類，分別是語言文化負載詞、物質文化負載詞、生態文化負載詞、社會文化負載詞和宗教文化負載詞。

在宏觀層面上，《邊城》中的文化負載詞涵蓋了大量的中國傳統文化，并包含許多地域性風俗文化，這些文化對于大多數非中國讀者來說都可能不太熟悉。因此，如果僅采用異化或歸化中的某種翻譯策略，可能難以使目標語讀者接受。鑒于此，金介甫在面對這些文化負載詞時并沒有堅持某種固定的翻譯策略，而是選擇了以異化為主、歸化為輔的翻譯策略。在微觀層面上，金介甫根據自身對中西兩種文化的理解以及對沈從文先生的研究，根據不同文化負載詞所蘊含的文化意義，靈活運用各種翻譯技巧。

（一）語言文化負載詞英譯

語言文化負載詞指承載特定文化意義和內涵的詞語，比如計量單位詞匯、稱謂語、成語詞匯和俗語詞匯等地方特色話語。一般情況下，語言文化負載詞在文學作品中占比較大，在翻譯時譯者要最大限度地保留源語的文化內涵。對于《邊城》中 “里”和“丈”之類的帶有濃郁中國文化的計量單位詞匯，金介甫在翻譯時采取音譯加同位語注釋的方法，如“三里”譯為 “three li， about a mile”， “二十丈”譯為“twenty zhang， two hundred feet”。在稱謂語上，金介甫一般采取直譯的方法來保留漢語特色，如“大哥”譯為“Elder Brother”，“老伯伯”譯為“Elder Uncle”。但是如果直譯與目的語的語言文化相互沖突而影響目的語讀者理解，金介甫就會選擇意譯，如“副爺”?！案睜敗比绻弊g為“Vice Lord”，目的語讀者就會陷入困惑，因此金介甫在英語中挑選了相似的語言表達，即“Honorable Soldier”。對于《邊城》中的大部分成語或俗語而言，直譯讀者就可以猜出其寓意，因此金介甫大多選擇的是直譯，比如“重義輕利”譯為“put principles before profit”，“掠水越山”直接譯為“Skim over the water and cross the hills”，“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走得好”直譯為“I want a horse I don’t have to feed， but I want it to run fast”。但如果成語煩瑣，前后重復表達的是一個意思，金介甫就會選擇省譯，比如“愀然不樂”，譯者就很簡單地用了一個“sad”來表達。

（二）生態文化負載詞英譯

生態文化負載詞指可以反映當地的自然環境和生態特征的詞語，如自然現象、地理名稱和動物等?？缥幕g時，對自然生態特征的理解的偏差也會帶來翻譯問題，因此對生態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既要保留源語生態文化特征，也要考慮目的語的生態特色?！哆叧恰访枥L了大量的湘西的自然風光，所以涉及了許多生態文化負載詞。涉及動物或者含動物的地名，金介甫一般采用直譯，如雄鴨（drake）、黃狗（yellow dog）、白雞關（white rooster pass）。但是對大部分地名而言，金介甫以音譯為主，必要時會音譯和直譯相結合，如茶峒（Chadong）、沅水 （River Yuan）、秀山（Xiushan）、洞庭湖（Lake Dongting）、酉水（You Shui）。

（三）物質文化負載詞英譯

物質文化負載詞是和人類創造出來的物質產品與物質文化息息相關的詞匯，如飲食、服飾和生活用品等。因此，物質文化負載詞是和某一地域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聯系最為密切的詞語。但由于《邊城》的故事背景設定在清朝末年和民國初期，正值中國歷史的動蕩時期，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與西方相差甚大，所以直譯對目的語讀者而言理解難度較大，并且很多情況下漢語和英語之間沒有相對應的語言形式。因此，金介甫在翻譯此類文化負載詞時多采用音譯或者意譯的翻譯技巧。比如嗩吶（suona）、糍粑（glutinous rice cakes）、花轎（bridal cortege）。以“糍粑”為例，譯者無法進行直譯，如果音譯為“ciba”，目的語讀者并不能知道這是一種食物，也不能猜測該食物的特點，但意譯為“glutinous rice cakes”不僅解釋了糍粑的原料是米，而且暗示了它的特征是黏，需要糯米來制作。

（四）社會文化負載詞英譯

社會文化負載詞指與社會文化密切相關的文化負載詞，例如社會習俗、傳統節日。《邊城》中出現較多的是對傳統節日以及湘西當地風俗習慣的描寫，因此，要保證譯本體現當地的社會特征，對社會文化負載詞的還原與呈現非常重要。金介甫在處理此類文化負載詞時多采用直譯的策略，如雄黃酒（wine mixed with realgar）和龍船水（dragon boat tide）。

（五）宗教文化負載詞英譯

每個國家或民族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若宗教信仰不同，對文化的理解也會出現差異。因此，在翻譯宗教文化負載詞時，譯者不僅需要了解源語言的宗教文化，還需要避免和目的語國家的宗教表達相矛盾。否則，錯誤的或者不恰當的宗教表達不僅難以引起讀者的認同，還可能會造成誤解甚至是沖突?！哆叧恰分猩婕暗淖诮涛幕撦d詞大多是與佛教和道教相關的詞匯，但西方以信仰基督教和天主教為主。因此，金介甫在翻譯時多采用直譯或者音譯的翻譯手法，如觀音（Guan Yin）和鐵拐李（Iron Crutch Li）。如果是目的語宗教中也存在的文化，意譯后并不影響對源語言文化的呈現，金介甫則會在目的語中挑選相對應的詞匯來表達，如文中多次出現的“大仙和大神”會用西方宗教故事中也存在的“Gods and immortals”來表示。

五、結語

《邊城》是一部具有極高文學價值的作品。這部小說通過深入描繪中國湘西地區的風土人情、傳統文化和社會變遷，向讀者展現了中國鄉村地區獨特的魅力和文化內涵。作為一名美國漢學家，金介甫在充分了解中西文化的基礎上，巧妙地運用了歸化和異化兩種翻譯策略，并靈活選用了不同的翻譯技巧來處理《邊城》中的五類文化負載詞，包括音譯、直譯、音譯加注、音譯加直譯和意譯。因此，根據文化翻譯理論，這個譯本不僅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漢語原文的文化特色，還符合目標語讀者的文化習慣。進一步來說，在文化傳播方面，該譯本有助于讓更多國際讀者欣賞和理解中國文學的魅力，不僅推廣了中國優秀作家和文學作品，為中國文學走向國際提供了機會，還促進了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了解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