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習慣于用火焰表達愛意（組詩）

煤給了我們想要的生活

煤不言不語，像沉默的挖煤人

挖煤人用艱辛的勞動

讓煤重見天日

煤以燃燒的方式

感恩人類，給予我們光和熱

給予我們想要的生活，讓賣煤人的沿街叫賣

得以養家活口，讓我在漆黑的夜晚

有了一個溫暖的知己

讓火爐上熬煮著的生活

變得有滋有味

煤需要相互溫暖

我曾嘗試過很多次，讓一塊煤

給予我想要的溫暖

都以失敗而告終

煤固執而決絕

它們拒絕獨自燃燒

你就是將引火柴用盡，它們也無動于衷

煤需要相互溫暖

爐膛里的煤越多，火焰越高

熱量越大。眾多的煤一起燃燒

鋼鐵都將熔化成水

煤燃燒自己溫暖別人

眾多的煤相擁在爐中熊熊燃燒

再冷的冬天

煤和煤身邊的人都不會

感到寒冷

那一車煤溫暖我到如今

當年在山區某小學謀生

一日三餐全靠一棟危房的廢木料

以煙熏火燎的方式解決

那時，煤是我們最抓心的夢

夢中的煤溫暖著我們的夢

某天，教育局突然給我們送來了一卡車煤

夢一下子變成現實

我們激動的心情像車上嘩啦啦

向下傾瀉的煤

隨后的幾年時間

都是這一車煤為我們取暖

為我們煮熟一日三餐和發自內心的感激

這還沒完，多年以后

我發現，那一車煤

一直在我的記憶里燃燒

給我源源不斷的溫暖

潔身自好的煤

煤最黑，也最干凈

為了不沾染塵世的污垢

煤將自己藏在六千萬年的時光深處

它將自己弄黑

是不想和人間虛假的白

同流合污。就像挖煤人臉很黑

但心卻很紅

一生守著透心的黑

只有最猛烈的火

才能找回它們內心最純粹的白

寒夜的煤

冷是一種病

煤是醫治冷的藥。但煤也會冷

在寒風中瑟縮的煤

想要燃燒，需要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

共同燃燒的伙伴。它們一拍即合

它們前呼后擁

從大街上小山一樣的手推車里

邀約著走進同樣渴望溫暖的火爐

煤是火爐的糧食。幾根引火柴

讓它們找到了共同語言

人們圍坐爐前

享受著爐火的溫暖

煤像舍身取義的英雄，在爐中悲壯燃燒

以自我的燃燒

驅散了我們內心的冬天

煤習慣于用火焰表達愛意

寒冷的冬天，能夠坐在

溫暖的火爐前無疑是幸福的

就像青春

相擁在愛情的懷里

無疑是幸福的

人們習慣于用蒼白的語言表達愛情

煤則習慣于

用滾燙的火焰表達愛意

熊熊燃燒中的煤，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朵

美到你難以輕率接近

又無法割舍。火焰是煤

最靈巧的舌頭

表達著對燃燒的熱愛

它們在溫暖的爐中竊竊私語

像戀人在愛巢中說著最甜美的情話

煤的婚姻和諧而完美

它們熬煮出的生活，舒心養胃

煤

用了六千五百萬年的光陰

煤才修煉成了正果。被時間染黑的煤

只有烈火

才能將它們洗白

我對煤的認識樸素而淺薄

至于它是如何，從數百米深的地下

來到我面前，我知之甚少

我只知道，在寒冷的冬天

毫不猶豫將其填入烈焰滾滾的爐膛

一點也不感覺悲壯

而煤用火焰為自己立碑

填進爐膛前，煤黑而重

從爐膛出來的煤

像一把骨灰，白而輕

挖煤人

挖煤人像煤一樣沉默

挖煤人胸膛里也埋藏著火焰和愛

他們在漆黑幽深的礦洞里

不停挖掘光明和溫暖，每一鎬下去

挖出的都是在骨頭里

最深的孤獨

風鉆凌厲地嘶鳴，則進一步

將心里的孤寂開掘得越發深遠

我想比喻他們是一條條蚯蚓

覺得太卑微；我要將他們比喻成

普羅米修斯，又覺得太悲壯

他們不停采掘

深埋地下的火焰和光明

換取人生所需的溫暖和光明

他們渾身烏黑，卻有著煤一樣

干凈而光明的心

夏文成：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在《詩刊》《中國藝術報》《星星詩刊》《詩選刊》等多家報刊發表、轉載。有作品入選《2014—2015中國年度詩人作品精選》等各種詩歌選本。出版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我是我唯一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