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西寧城里的南京珠璣巷

張松

江蘇省會南京，距西北的青海省會西寧約2000公里，兩地的地理區貌、風俗習慣截然不同，但在今天的西寧市內，卻有一條與南京同名的、存在了上百年的珠璣巷；在西寧市及其周邊地區，生活著數萬姓許的“南京人”，他（她）們不是今天的南京人，而是五百年前的應天府人，具體而言，就是明代的金陵人。

在今天的江浙一帶，流傳著這樣一個民間故事：明太祖朱元璋的結發妻子姓馬，因為腳大，人稱“馬大腳”。在中國古代社會，對大腳女人普遍存在歧視心理，皇帝的老婆居然是大腳婦，民間非議自然是滔滔不絕，但深居皇宮的朱元璋與馬皇后并不知情。

如果僅是私下議論議論，權作飯后談資，品茶一笑，也就算了，誰知，一些閑不住的、家住南京珠璣巷的百姓，居然逢年過節，把大腳馬皇后畫在了彩燈上，大家看燈說笑，放爆竹，燃社火，興高彩烈，何曾想到，一場滅門大禍即將從天而降！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終于被朱元璋獲知，他雷霆震怒，痛下殺手！畫燈之家，盡數斬首；牽連之輩，舉族流放……今天生活在西寧市一帶的許姓人家，就是當年被流放者的后人。

明初的南京許姓，最早是從河南許昌遷移過來的，歷經百年發展，已是當地人丁興旺的名門旺族了，怎料遭此無妄之災！

許家雖幸免族滅，卻不得不背井離鄉，在漫漫千里流放之路上，不少人餓死、累死、病死，倒斃于路、埋骨荒崗者不計其數，中途輾轉之艱辛，生離死別之痛楚，更是慘不忍睹，不可言狀。

而后，一些西寧許姓老人還習慣背手走路，據許姓人士表述，這就是當年許家人被反綁雙手，長途流放導致的后遺癥，可視作對那段沉痛往事的心理定勢與情感記憶吧。

南京許家雖蒙受禍殃，但生命力很強。走到西寧，活下來的人于此定居，克服千辛萬苦，繼續繁衍生息，不斷開枝散葉，數百年來，西寧許氏出了不少人材，無論在旖旎江南，還是在寒凜塞外，許氏家族的強韌與達觀，令人嘆服。

后來，許家人在西寧建了這條珠璣巷，以紀念自己的江南故土；他們留有自己的族譜，起首明確寫著：西寧許氏來自南京珠璣巷；一些許姓人，時值今日，口頭語仍殘存著南京口音……關于那段悲慘的歷史，外人當玩笑，不以為然，認為是虛構，但在許家人心中，卻是一段刻骨銘心的凄涼的家族記憶。

近些年，不少西寧許氏回南京尋親，重歸夫子廟，再至秦淮河，滿眼紅男綠女，又一輩才子佳人，想想這世間風雨，無常變遷，由來只見新人笑，何曾聽聞舊人哭，不免滿腔慨嘆，淚灑襟衫。

我們常說“必然”，可是，在古今的現實生活中，不知多少無法預知的飛降“偶然”，一句話、一件事、一段插曲、一次意外，就能決定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的命運走向！不身臨其境者，豈知“旦夕榮辱，瞬間禍福”這八個字的深刻含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