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互視角下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識別

劉 慧，王堅強

（中南大學 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條例》中將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定義為：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社會公眾健康嚴重損害的重大傳染病疫情、群體性不明原因疾病、重大食物中毒和職業中毒以及其他嚴重影響公眾健康的事件[1]。近20年以來，世界范圍內先后爆發了SARS、甲型H1N1、H7N9禽流感、新型冠狀病毒等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頻繁發生不僅會給人民的生命健康帶來嚴重威脅，同時也會給經濟、社會發展等帶來多維度的重大風險。例如，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截至2023年3月11日，全球新型冠狀病毒確診病例超過7.59 億例，報告的死亡病例近690 萬例[2]。因此，及時研判和識別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因素，對于有效應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相關研究，部分學者從醫藥衛生與防疫的角度識別引發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的風險源[3]，例如傳染性疾病[4]、自然因素[5]、環境污染[6]、不健康的食品[7]等，并根據風險源特征提出對應的風險管理策略。部分學者針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全過程中的風險管理問題進行了研究。例如，周忠良等[8]基于“全周期管理”理念構建了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全過程動態防控理論框架；林恩祥[9]對新冠疫情防控全過程演化中可能存在的風險點進行了深入剖析，并提出了相應的改進措施；黃毅峰[10]針對重大疫情風險治理中存在的不足，從公共衛生事件重大風險的評估機制、研判機制、決策機制和防控機制等4 個方面提出了完善風險治理機制建構的路徑；張鳴春[11]基于芬克模型與危機管理理論，提出了針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全周期管理流程。

此外，有學者以特定類型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為研究對象，對其風險進行了評估。例如，吳嘉琪[12]以“傳播- 致死”評估框架構建了城市重大突發傳染病公共衛生事件風險評估指標體系，并將其運用到陜西省具體案例中；姚春鳳等[13]綜合運用幾種方法構建了化學中毒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評估指標體系；吳家兵等[14]構建了洪澇災害公共衛生風險評估指標體系，并對安徽省2016年洪澇災害公共衛生的風險進行了評估；溫昕玉[15]基于區域災害系統理論和風險理論，構建了包含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社會安全事件等四大類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評價指標體系；李亦唯[16]從脆弱性和防護能力兩個方面出發，構建了城市公共安全評估指標體系，在此基礎上，基于因子分析權重法對杭州市的公共衛生風險進行了評估；吳麗群等[17]采用德爾菲方法（Delphi），從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和后果的嚴重性兩方面，構建了包含4 個影響風險發生指標和10 個影響風險后果嚴重性指標的大型活動蚊媒疾病傳播風險評估指標體系。

綜上所述，雖然關于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管理的研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但已有研究大多從定性角度進行，且一般認為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不同因素之間是相互獨立的。事實上，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因素并不是相互獨立的，而是相互作用和影響的。例如，當具有傳染性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后，如果由于發生地的醫療資源不足而導致感染者無法及時入院治療的話，則可能會讓更多的人感染，進一步引起醫療資源緊張。這種不同影響因素間的交互作用關系，無疑增加了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防控和管理難度?；诖耍疚囊灾卮笸话l公共衛生事件為研究對象，從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特征和應急管理的全過程出發，構建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指標體系；在此基礎上，運用模糊決策試驗與評價實驗室（decision making trial and evaluation laboratory，DEMATEL）方法識別交互作用下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重要因素；最后，將構建的指標體系和提出的方法應用到實際案例中，識別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影響因素，驗證方法的可行性。

一、指標體系構建

根據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成因和性質，可以將其劃分為重大傳染病疫情、群體不明原因疾病、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等影響公眾健康的事件。由于事件成因和性質的不同，不同類型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后帶來的影響和應急管理的側重會有所不同?；诖耍疚膹闹卮笸话l公共衛生事件特征出發，結合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管理的事前、事中、事后三個階段，通過對重大突發事件風險評估相關文獻進行梳理和總結，初步得到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指標體系；在此基礎上，采用專家法對初步選定的指標進行篩選，最后建構包含事件特征、預防能力、控制能力和恢復能力4 個一級指標、18 個二級指標的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指標體系。

在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體系中，4 個一級指標分別為：事件特征、預防能力、控制能力、恢復能力。事件特征主要是從重大公共衛生事件自身屬性特征出發對影響風險的因素進行細分，包括傳染性、傳染途徑、致死性、治愈性、變異性5 個二級指標；預防能力主要是對地區預防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的能力進行細化，包括監測預警、培訓演練、應急預案制定、防災基礎設施構建4 個二級指標；控制能力是指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后，與地區應對控制能力相關的指標，包括應急處置方案制定、醫療基礎設施、居民生活保障、應急指揮和協調、輿情管理5 個二級指標；恢復能力是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結束后，恢復到事件發生前的能力，包括災后恢復計劃制定、災后恢復計劃執行、應急預案調整、總結分析反饋結果4 個二級指標。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評估指標體系如表1 所示。

表1 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評估指標體系

需要指出的是，表1 構建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評估指標體系并不是固定不變的，由于不同城市的地理位置、環境特征和基礎設施等存在差異，評價主體可以根據被評估對象的實際情況對指標體系中的二級指標進行增加或者刪減。

二、關鍵影響因素識別方法

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并不是獨立的，其相互間存在交互影響的關系?；诖?，如何在交互視角下識別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關鍵因素，對于預防和控制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利用模糊決策試驗與評價實驗室（DEMATEL）方法識別其關鍵影響因素。DEMATEL 方法是1972年至1976年間，由美國巴特爾紀念研究院的科學與人類事物項目組提出，主要用來分析復雜相互關聯的問題群[18]。不同于傳統層次分析法，DEMATEL 模型的優勢在于不要求元素間的關系是獨立的，同時也適用于小樣本量的分析。該方法主要通過專家的知識和經驗，來確定各元素之間的因果關系，從而可以從眾多相互關聯的影響因素中識別出關鍵因素。目前，該方法被廣泛應用于醫院服務質量[19]、供應商選擇[20]、供應鏈管理[21]、應急管理[22]、旅游景觀健康[23]等相關研究中識別關鍵影響因素，以及分析不同因素之間的影響關系。由于DEMATEL 模型的初始矩陣是選擇相關領域的專家進行評估，而專家定性評價語言具有模糊性，這種定性評價對于DEMATEL 方法來說是一個挑戰[24]?；诖?，本文運用Opricovic 等[25]提出的CFCS（converting fuzzy numbers into crisp scores）算法，將專家的定性評價進行定量化，有效降低主觀評價帶來的差異性。模糊DEMATEL方法的具體步驟如下。

1.獲得直接關聯矩陣A

根據表1 構建的重大公共衛生事件風險評估指標體系設計專家評估語義量表，任意兩個指標因素之間的影響程度用0～4 進行量化。其中，0 表示“無影響”，1 表示“影響非常低”，2 表示“低影響”，3 表示“高影響”，4 表示“影響非常高”。矩陣A是根據專家評估語義量表對任意兩個因素之間的直接影響程度評價得到的矩陣，記為A=[aij]n×n，其中aij代表指標i對指標j的影響程度，n代表表1 中二級指標的個數，取值為18。

2.設計模糊語言量表

CFCS 算法是利用模糊數的最大值與最小值的范圍，將三角模糊數轉化為確定數，該方法計算簡單，且可以將模糊信息的丟失降到最低[25]?；谠摲椒ǎ梢詫⑼ㄟ^專家評價得到的因素i對因素j的影響程度aij定義為aij=(lij,mij,rij)，其中lij、mij和rij分別代表悲觀值、一般值和樂觀值。根據表2 的語義量表，可以將專家對于任意兩因素間的定性評價轉化為三角模糊數值(lij,mij,rij)。

表2 語義量表及其對應的三角模糊數

3.將三角模糊數轉化為直接關聯矩陣Z

在步驟2 三角模糊數轉化的基礎上，利用CFCS 方法計算得到直接關聯矩陣Z，具體計算過程如下：

（1）三角模糊邊界值的標準化處理

（2）左右邊界的歸一化處理

（3）指標值的去模糊化處理

（4）指標值的確定

4.直接關聯矩陣的正規化處理

利用公式（8）與公式（9）對直接關聯矩陣Z進行正規化處理，使正規化處理后得到的關聯矩陣D元素的值介于0 到1。

式中：zij表示矩陣Z中第i行和第j列的值。

5.計算綜合關聯矩陣M

通過正規化矩陣D與公式（10）計算因素之間的綜合關聯矩陣M。

式中：I為單位矩陣。

6.設置閾值

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因素眾多，綜合關聯矩陣中包含了全部因素之間的交互影響信息，然而過多的交互信息會對決策者造成干擾?；诖?，在實際應用過程中，可通過設置閾值的方式去掉因素之間的部分交互關系。對于閾值的設定，可以由決策者根據實際情況而定，也可以設置為綜合關聯矩陣的平均值。

7.計算因素之間的影響度和被影響度

利用公式（11）和公式（12）計算第i個因素的影響度和被影響度。

式中：i=1, 2, 3, …,n；ri表示因素i對其他因素的影響程度；ci表示因素i被其他因素影響的程度。

8.計算各因素的中心度

利用公式（13）和公式（14）計算各因素的中心度和原因度，據此可以分析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重要因素以及每個因素所屬的因果種類。

中心度代表該因素在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指標體系中的位置及其作用。當原因度的值大于0 時，表示因素i對其他因素影響大，稱為原因因素；如果ni的值小于0，則代表因素i被其他因素影響較大，該因素為結果因素。

三、案例分析

本文選取陜西省西安市作為研究對象。首先，根據表1 構建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指標體系，采用李克特（Likert）5 級量表設計專家評估語義量表，用來獲得任意兩個因素之間的直接影響關系。其次，邀請在該市應急管理相關部門工作或從事應急管理領域研究超過10年的5 名專家。根據專家評估語義量表對因素間的影響程度進行評估，獲得5 份有效問卷。邀請的5 名專家的具體情況見表3。最后，采用模糊DEMATEL 方法識別影響該市重大突發衛生事件風險的關鍵因素。

表3 專家基本情況

根據問卷獲得的數據，運用模糊DEMATEL方法，計算得到該市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間的綜合關聯矩陣M（限于篇幅，不在此具體列出矩陣M）。為了避免因素之間過多的交互關系對決策造成不利影響，將M矩陣中所有元素的平均值設為閾值，對綜合關聯矩陣M進行篩選，大于閾值的元素間的交互影響值不變，小于閾值的交互值設置為0，據此可以得到篩選后的因素間綜合關聯矩陣。在此基礎上，計算得到該市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因素的影響度（行和）、被影響度（列和）、中心度、原因度，具體如表4 所示。其中，影響度和被影響度代表該因素對其他因素的影響和被其他因素影響程度的大小，中心度代表該因素的重要程度，因素的中心度值越大，則其越需要被重視。原因度是因素對其他因素的影響程度與被其他因素影響程度之差，當該值大于0 時，表示該因素主要對其他因素帶來影響，當該值小于0 時，則表示該因素受其他因素影響較大。

表4 因素行和、列和、中心度和原因度

（一）影響度分析

從表4 可以看出，在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18 個影響因素中，影響度值排序前4 的因素分別為：變異性（D15）、應急處置方案（D31）、傳染性（D11）和醫療基礎設施（D32）。如果造成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的風險源具有變異性強、傳染性高的特征，則勢必需要投入更多的資源對其進行防控，這種情況下就會對與該事件預防、控制和恢復相關的因素產生影響。此外，如城市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處置方案制定不夠完備和充分，同時當地的醫療基礎設施不能保障事件的受害者都能及時接受治療的話，則會進一步加劇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控制和恢復的難度。而在被影響度中，受其他因素影響排名前4 的因素分別為：應急預案調整（D43）、應急處置方案（D31）、傳染性（D11）、居民生活保障能力（D33）。這說明，在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管理中，其他因素的狀態和變化都會對這4個因素產生較大影響。在這種情況下尤其要關注其他因素的變化，當其他因素發生變化后，要提前對這4 個因素做好調整的準備。

（二）原因度分析

根據因素原因度值的大小，可以將所有因素分為原因組與結果組。當因素的原因度大于0，則其為原因因素；當該值小于0 時，則其為結果因素。從表4 可以看出，原因組中的影響因素分別為傳染性（D11）、傳染途徑（D12）、致死性（D13）、變異性（D15）、監測預警（D21）、培訓演練（D22）、防災基礎設施構建（D24）、應急處置方案（D31）、醫療基礎設施（D32）等9 個因素，說明這些因素對其他因素的影響要比受其他因素影響的程度更大。其中，在原因組中，原因度值排序前3 的因素分別是變異性（D15）、傳染途徑（D12）和應急處置方案（D31）。這說明，不管是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源具有變異性強的特征，或是具有多種傳染途徑，或是應急管理部門制定應急處置方案不合理時，都會造成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的進一步擴大，例如使更多人感染和死亡、引起醫療基礎設施的擁擠等。

此外，從表4 可以看出，在結果組中的因素分別為：治愈性（D14）、應急預案制定（D23）、居民生活保障能力（D33）、應急指揮和協調能力（D34）、輿情管理能力（D35）、災后恢復計劃制定（D41）、災后恢復計劃執行（D42）、應急預案調整（D43）、總結分析反饋結果（D44）。同時，按照結果組中原因度值的絕對值大小排序位于前3 的因素是應急預案調整（D43）、治愈性（D14）、輿情管理能力（D35），它們都極容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

（三）中心度分析

為了進一步分析因素之間的影響關系，根據表4 中的中心度與原因度的值，分別以原因度、中心度為縱坐標和橫坐標，得到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的因果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因素因果關系

根據圖1 可以判定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因素群的特點。根據因素的中心度和原因度的值，可以將所有因素劃分為4 個區域。第I 區域的因素屬于防范區，第II 區域因素為控制區，第III 區域為預警區，第IV 區域為監管區。在4 個區域中，處在第II 區域的因素在風險管理過程中是需要被高度關注的，這一區域因素具有高中心度和高原因度的特點，包括傳染性（D11）、傳染途徑（D12）、致死性（D13）、變異性（D15）、應急處置方案制定（D31）、醫療基礎設施（D32）。從中可以看出，第II 區域的因素都是與事件特征（D1）和控制能力（D3）相關的因素，這些因素是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管理過程中需要重點關注的因素，如果與這些因素相關的準備工作做得不充分，都會對重大突發公共事件風險指標體系中其他因素產生影響，從而導致城市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提高。例如，應急處置方案制定不及時不合理時，就不能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進行有效控制，從而導致該事件發生后的影響范圍擴大，造成的損失增加。當醫療基礎設施不足時，則會導致部分患者無法及時得到治療；如果引起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的風險源又具有傳染性高、傳播途徑多的特征，同樣會使得公共衛生事件的風險提高，帶來的破壞性更大。因此，為了降低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相關責任主體要高度關注事件自身的特征，通過及時有效的控制手段降低其傳染性、減少其傳染途徑，同時還需制定完備和高效的應急處置方案等。

值得注意的是，本文是以陜西省西安市為研究對象進行的案例分析，識別出的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關鍵因素可能并不適用于其他城市。由于各個城市的具體情況不同，影響城市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關鍵因素也會存在一定的差異。

近年來，各類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頻繁發生，給政府和人民帶來了重大的影響，因此，如何提前識別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關鍵因素，對于預警和控制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具有重要意義。針對該問題，本文在交互視角下，從事件特征、預防能力、控制能力和恢復能力等4個方面，構建了包含4 個一級指標、18 個二級指標的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因素的指標體系。在此基礎上，運用模糊DEMATEL 方法識別影響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關鍵因素。最后，通過實際案例，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的影響因素進行了分析，發現在風險管理過程中，尤其需要關注的因素為傳染性（D11）、傳染途徑（D12）、致死性（D13）、變異性（D15）、應急處置方案制定（D31）、醫療基礎設施（D32）。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構建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風險影響指標體系雖適用于不同城市，但具體使用過程中應根據城市的實際情況對指標體系進行適當調整，以使指標體系具有更好的針對性。此外，在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管理的各個階段，應該適時、動態地進行關鍵影響因素的識別，并及時調整應急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