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欣 王修欣
摘 要 用三個研究探討了人們在追求幸福時更傾向使用加法策略還是減法策略,以及這種策略使用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研究1采用訪談法,初步探討人們追求幸福時的策略使用傾向;研究3使用研究2編制的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進一步探究人們的策略使用傾向及其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結果發現:(1)人們在追求幸福時傾向于使用加法策略。(2)加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主觀幸福感,減法策略使用傾向不能顯著預測主觀幸福感。(3)加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積極情緒和生活滿意度,負向預測消極情緒;減法策略使用傾向對積極情緒、生活滿意度和消極情緒均起到正向預測作用。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對主觀幸福感的不同預測主要體現在消極情緒上。
關鍵詞 主觀幸福感;追求幸福;積極情緒;消極情緒;生活滿意度
分類號 B849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4.02.005
1 引言
人們往往樸素地認為,幸福與許多積極的心理及行為結果相聯系。這種認知也的確得到了許多研究證據的支持。比如研究表明,幸福的人往往在身體或心理上更健康(Fredrickson & Levenson, 1998; Steptoe, 2019),也更可能獲得事業上的成功(Lyubomirsky et al., 2005; Walsh et al., 2018)??赡苷腔谶@種積極認識,幸福成為哲學、經濟學、心理學和社會學等學科共同關注的熱門話題。
以往研究對影響人們幸福的因素進行了較多探討,宏觀方面如收入水平和社會經濟地位(黃婷婷等, 2016; 李靜, 郭永玉, 2010; Lawal et al., 2020; Killingsworth et al., 2023)等;微觀方面如感恩(丁鳳琴, 趙虎英, 2018)和親社會支出(崔馨月等, 2021; Aknin et al., 2020)等。但是較少有研究關注人們追求幸福的策略。探究人們追求幸福的策略及其與幸福感的關系,有助于系統地理解人們的幸福觀,對于如何追求幸福也有啟發意義?;诖?,本研究將加法和減法概念引入幸福研究領域,嘗試探究人們在追求幸福時傾向做加法還是做減法,以及這種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與幸福感之間的關系。
認知心理學將問題解決視為在問題空間中進行搜索的過程(Newell et al., 1958)。其中問題空間是個體對問題的所有認識,包括問題的起始狀態、目標狀態和可能的行動方案等。人們會評估可能的行動方案是否能夠使問題從起始狀態向目標狀態轉變,從而決定是否使用該方案。在延續該基本思路的基礎上,Adams等(2021)進一步指出,有些行動方案是在問題起始狀態的基礎上增加一些元素,而另一些行動方案是在起始狀態的基礎上減少一些元素。他們據此區分了問題解決中的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比如為了增加一段文字的說服力,加法策略是對現有文字進行補充或擴展,而減法策略是對現有文字進行刪減。
追求幸福也可以視為問題解決,即解決如何能夠幸?;蚋腋5膯栴}。沿循上述思路,人們在追求幸福的時候,可能既有在個體現有狀況基礎上增加元素的加法策略(比如發表更多的論文、賺更多的錢等),也有在個體現有狀況基礎上減少元素的減法策略(比如辭職、減少無效社交等)。那么人們在追求幸福時,是傾向做加法還是傾向做減法?這是本研究關注的第一個問題。
幸福是一種相對主觀的個體感受,所以研究者往往關心幸福感?,F有研究對于幸福感的界定通常有主觀幸福感、心理幸福感和精神幸福感三種。其中主觀幸福感指個體根據自身設定的標準,對生活質量作出的整體評價,包含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消極情緒兩個部分(Diener, 1984)。心理幸福感是根據心理學家的價值體系,以相對客觀的標準來評價個體自我實現的程度(張陸, 佐斌, 2007)。精神幸福感則更關注個體體驗到的平和、意義和價值等精神感受(徐曉波等, 2017)。在這三種界定中,主觀幸福感的心理學研究最深入,應用也最廣泛。因此本研究進一步探討追求幸福策略與主觀幸福感之間的關系。這是本研究擬探討的第二個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尚沒有研究明確提出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這一概念,但是在相關領域也有一定的學術積累。比如物質主義強調追求金錢和財富(Dittmar et al., 2014),與加法策略概念接近。雖然有研究發現物質購買能夠產生更多頻次的瞬間幸福感 (Weidman & Dunn, 2016),但是元分析研究則表明,物質主義會負向預測主觀幸福感(周開濟等, 2018; Dittmar et al., 2014)。自愿簡約和極簡主義近期也在幸福感研究中常被提及。這兩個概念存在一定的相似性,都強調減少關注消費和物質財富積累(Hook et al., 2023),跟減法策略概念相似。相關研究大多發現自愿簡約與個體幸福感之間存在正向聯系(Rich et al., 2017; Reboucas & Soares, 2021)。
但是物質主義和自愿簡約這些概念只關注物質方面,而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不僅包括物質方面,還包含人際關系和學業等方面,是一個更為整體或上位的概念。這使得加減法策略使用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可能與物質主義和自愿簡約相關研究的發現有所不同。此外,以往研究主要關注這些概念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本研究還系統比較了人們更愿意做加法還是做減法,即比較了人們做加法策略和做減法策略傾向性的差異。
2 研究1:訪談法初步了解情況
研究1擬通過訪談法,初步探討人們追求幸福的策略,也為編制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提供依據。
2.1 方法
2.1.1 被試
在某高校通過方便取樣招募31名被試,其中男性15名。被試的年齡在18~26歲 (M=20.39,SD=2.12)。據實際訪談情況,研究時間在20~40分鐘不等,研究結束后根據所用時間,給予被試8~12元作為報酬。
2.1.2 程序
(1)編制訪談提綱及預訪談
以研究者為首,四名心理學專業學生以研究主題“追求幸福的策略及其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為核心展開自由聯想,列出研究的核心問題及側重方面,以形成系統的訪談大綱。隨后,運用方便抽樣策略,招募六位大學生進行預訪談。研究者結合預訪談情況,完善訪談大綱,形成正式訪談提綱。
(2)正式訪談
在正式訪談開始前,研究者預先宣讀保密原則,征得受訪者同意后開始錄音。訪談時,先錄入受訪者的基本信息,隨后圍繞訪談提綱展開半結構式訪談。
訪談提綱包括三部分:受訪者對于幸福的定義以及影響其幸福感的因素、受訪者幸福程度的主觀評定、受訪者現實中追求幸福所采用的策略。訪談中不僅詢問被試整體上如何追求幸福,還涉及學業、學生工作、家庭關系、人際關系、物質生活以及精神生活這些具體的方面。
當訪談問題詢問結束后,受訪者沒有需要補充的信息時,主試與受訪者共同決定結束訪談。
2.1.3 編碼與分析
將訪談錄音資料轉錄為文本材料。由兩名編碼人員對文本材料中的追求幸福策略進行編碼,編碼原則為:在受訪者口述的策略中,將在現有生活狀況基礎上增加元素的策略編碼為“加法”(如購買一輛自行車),在現有生活狀況基礎上減少元素的策略編碼為“減法”(如卸載游戲),與增加或減少元素無關的策略編碼為“其他”(如調整自己的心態)。當兩位編碼者出現分歧時,由第三方決定最終的編碼。
編碼結束后,對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條目數、減法策略條目數進行進一步的數據分析。
2.2 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差異
對受訪者在整體和各個方面中的追求幸福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條目數進行成對樣本t檢驗,結果見表1??梢钥闯?,個體在追求幸福時更多地使用加法策略而非減法策略。
2.3 討論
研究1基于訪談法,初步探討了個體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使用情況。結果發現人們在追求幸福時更多使用的是加法策略而不是減法策略。但由于訪談法的標準化程度較低,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研究的內部效度,因此研究2擬編制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以更為嚴格地探究人們使用加法和減法策略的傾向性及其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
3 研究2: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問卷編制及信效度檢驗
在研究1的基礎上,研究2編制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以更嚴格地探究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及其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
3.1 方法
3.1.1 被試
樣本一:在某高校在線招募243名被試。剔除作答時間低于50秒的無效數據6份,共獲得237份有效數據,樣本回收率為97.53%,其中男性35人。被試的年齡在18~29歲(M=20.89, SD=1.53)。
樣本二:線上招募357名被試,根據測謊題剔除無效樣本21份,共獲得336份有效數據,樣本回收率94.12%,其中男性占比56.0%。被試的年齡在16~29歲之間(M=20.79, SD=1.83)。
3.1.2 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條目編制
以研究1中31名受訪者的訪談文本記錄為條目基礎,提取受訪者明確提出的追求幸福的策略,刪去不具有加減法性質的抽象性條目(如變得自律),結合加法和減法的總體概念,分別總結受訪者追求幸福的策略,形成問卷雛形??紤]到加法策略與減法策略可能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而是相互獨立的兩個維度,因此問卷分為加法策略使用傾向與減法策略使用傾向兩個部分。
將形成的問卷條目交由一位心理學博士評定,結合其意見,對問卷內容進行審查和修訂,對具體的條目加以刪減,修改條目內容和表達方式。最終編制了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兩個部分各9個條目,合計18個條目的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問卷采用 7 點計分,計分范圍從“完全不同意”得 1 分至“完全同意”得 7 分,得分越高說明個體使用該策略追求幸福的傾向越高。
3.1.3 程序
通過問卷星發布問卷,問卷審核通過后給予參與者一元報酬。樣本二相對于樣本一在施測問卷上剔除了無效條目7條,其余流程一致。對樣本一的數據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對樣本二的數據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
3.2 結果
3.2.1 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的因素分析與信度檢驗
(1)探索性因子分析
根據訪談材料,共編制了18道條目。使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根據特征值大于1的標準可以提取5個公因子,解釋總方差的53.80%。根據問卷編制設想強制提取2個公因子,分別命名為加策略與減策略。此時因子特征值分別為3.32、2.30,累積方差貢獻率為31.23%。
進一步進行問卷條目篩選,剔除負荷值小于 0.4的條目,剩余 11個條目。對此11個條目進行 Bartlett 球形檢驗和 KMO抽樣適度值檢驗。結果顯示,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544.87(p<0. 001),KMO抽樣適度值為0.75,表明研究數據可以進行因子分析。對11個條目進行主成分分析并計算因子負荷矩陣。結果顯示,累計方差貢獻率為 45.51%,加策略貢獻率為27.26%,減策略貢獻率為18.25%,因子負荷及方差貢獻率見表2。
(2)驗證性因子分析
使用Amos 24.0對樣本二的2因子11條目問卷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χ2 = 119.59 (p<0.001),χ2/df=2.78,GFI=0.94,RMR=0.09,CFI=0.92,AGFI=0.91,IFI=0.92,指標達到理想標準,RM- SEA=0.07,NFI=0.88,TLI=0.90,達到接受標準。
(3)信度檢驗
使用SPSS 24.0對樣本二的數據進行內部一致性分析,問卷 Cronbach’s α系數為0.81,加策略部分的 Cronbach’s α系數為0.82,減策略部分的 Cronbach’s α系數為0.67。減策略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較低,但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屬于可接受的范圍(榮泰生, 2009)。
3.3 討論
通過驗證性因子分析,可以看出本問卷的擬合度較好,觀測變量在潛變量上的載荷也較高??傮w而言,自編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見附錄)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與內部一致性信度,可以作為后續個體追求幸福傾向與主觀幸福感關系的研究工具使用。
4 研究3:問卷調查
使用研究2編制的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并施測積極消極情緒量表與生活滿意度量表,探討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與其主觀幸福感的關系。
4.1 方法
4.1.1 被試
在線招募358名被試。根據測謊題剔除無效數據31份,共獲得327份有效數據,樣本回收率91.34%,其中男性190人。被試的年齡在18~28歲 (M=20.99, SD=1.57)。每個被試獲得2元報酬。
4.1.2 研究工具
主觀幸福感由積極情緒、消極情緒和生活滿意度三部分組成。參照Kifer 等(2013)的主觀幸福感分數為積極情緒標準分加上生活滿意度標準分,再減去消極情緒標準分,分數越高代表個體在總體樣本中的主觀幸福感水平越高。
(1)生活滿意度量表
采用Diener 等(1985)編制的生活滿意度量表(SWLS, Satisfaction with Life Scale)。量表包括五個項目,各項目都采用7點計分(1=完全不同意, 7=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說明生活滿意度越高。本量表的平均得分作為主觀幸福感的認知維度評分,Cronbach’α=0.83。
(2)積極和消極情感量表
Watson等(1988)編制了初版的積極消極情感量表(PANAS, Positive And Negative Affect Scale),本研究采用邱林等(2008)修訂的中文版本。量表采用5點計分,消極情感分量表(NA)與積極情感分量表(PA)分別包含九個項目,NA、PA的平均分分別作為被試主觀幸福感的消極情緒和積極情緒維度。研究中總體量表、NA、PA的Cronbach’α分別為0.83、0.89、0.94。
(3)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
使用研究2中編制的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問卷,分為加法策略使用傾向(加策略)與減法策略使用傾向(減策略)兩個部分。正式問卷中加策略部分包括六個項目,減策略部分包括五個項目,參與者要求用7分李克特量表進行評分(1=完全不同意, 7=完全同意)。
4.1.3 程序
通過問卷星發布問卷,測量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積極消極情緒和生活滿意度,問卷審核通過后給予參與者2元報酬。
4.2 結果
4.2.1 描述統計和相關分析
對被試主觀幸福感、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消極情緒、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使用傾向(以下簡稱加策略)和追求幸福的減法策略使用傾向(以下簡稱減策略)得分進行描述統計和相關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
加傾向和減傾向具有較高的相關性,這一點證明兩者并非此消彼長,驗證了前文提出的追求幸福策略的加傾向和減傾向是兩個不同維度的猜想。加策略與主觀幸福感、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呈現顯著正相關,與消極情緒具有顯著負相關。減策略與主觀幸福感、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呈現顯著正相關,與消極情緒不呈現顯著相關性。
4.2.2 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差異檢驗
對加策略分數和減策略分數進行成對樣本t檢驗,結果顯示加策略顯著高于減策略(M加策略=5.78, SD加策略=0.75; M減策略=5.26, SD減策略=0.94; t(326)=9.26, p<0.001)。這一點與研究1的結果相一致,個體追求幸福中做加法的傾向要顯著高于做減法。
4.2.3 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傾向對主觀幸福感及其各維度的預測作用
在本研究中使用個體追求幸福加減傾向作為預測變量,主觀幸福感、積極情緒、消極情緒、生活滿意度分別作為結果變量,進行回歸分析。
如表4所示,加法策略使用傾向可以顯著正向預測主觀幸福感(t=12.39, p<0.001)、生活滿意度(t=9.74, p<0.001)和積極情緒(t=11.63, p<0.001),負向預測消極情緒(t=-3.87, p<0.001)。減法策略使用傾向則同時對積極情緒(t=2.43, p<0.05)、消極情緒(t=2.36, p<0.05)和生活滿意度(t=3.51, p<0.001)起正向預測作用。
4.3 討論
研究3使用自編的個體追求幸福的加法和減法策略使用傾向問卷,并進一步探討了策略使用傾向與幸福感的關系。與研究1發現一致的是,個體在追求幸福時更傾向使用加法策略而不是減法策略。除此之外,研究3還探討了策略使用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發現加法策略可以正向預測主觀幸福感,但是減法策略對主觀幸福感沒有顯著的預測作用。從主觀幸福感的各個維度上看,加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情緒,負向預測消極情緒;減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對于這些結果,我們將在總討論中展開解釋。
5 總討論
幸福是人類的永恒追求。近期研究揭示了許多影響個體幸福感的因素,為人們應該如何追求幸福提供了啟發。但是鮮有研究關注人們是如何追求幸福的。在此基礎上,本研究借用問題解決中的加法和減法概念,探討了人們在追求幸福時更傾向使用加法策略還是減法策略,以及這種策略使用傾向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
5.1 個體追求幸福的策略
本研究發現,人們在追求幸福時會更多地使用加法策略而不是減法策略。在研究1的訪談中,被試會報告使用更多的加法策略條目;研究3中被試使用加法策略的傾向性也更強。該發現與Adams等(2021)一致,即人們在解決問題時傾向在現有條件的基礎上增加元素,更少去減少元素。
一方面,人們在追求幸福時更多使用加法策略的傾向性可能跟人們對加法策略的積極看法有關。做加法會導致元素增多,做減法會使得元素變少。從語義關聯上看,人們往往將多與好聯系在一起,而將少與不好聯系在一起(Glucksberg & McGlone, 2001)。Adams等(2021)進一步認為,人們有著做加法的啟發式,當面臨類似情景時,會優先尋求加法策略。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追求幸福使用加法策略的傾向性可能存在群體差異。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往往指向需要的滿足或愿望的達成,減法策略往往指向一些負性體驗,或一些不切實際、難以實現的愿望。本研究中的被試都是大學生或研究生,對于他們來說,可能負性體驗整體偏少。從數據上看,在研究3中,被試的積極情緒分值為3.93(分值1到5分),生活滿意度分值為26.17(分值5到35分),兩者均處于較高水平。而消極情緒分值為2.12(分值1到5分),處于中低水平。對于這些被試來說,他們可能整體幸福感水平較高,負性體驗較少,不太需要做減法以減少一些負性體驗。
另一方面,對于這些年輕的被試而言,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可能是相對積極的,他們的知足感或充裕感也相對較低(畢明, 孫承毅, 2003)。這使得他們可能有著更多的愿望或期望,所以會更多地做加法。但是對于中老年人來說,他們體驗到的知足感較高,對自身了解也更多,能夠更清晰地知曉哪些愿望是不切實際的,因而可能使用減法策略的傾向性會更高一些。
5.2 追求幸福策略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
本研究還發現,個體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正向預測主觀幸福感,而減法策略傾向不能顯著地預測主觀幸福感。這些發現似乎與相關研究存在出入。比如元分析結果表明,物質主義負向預測主觀幸福感(周開濟等, 2018; Dittmar et al., 2014),自愿簡約和極簡主義可以正向預測主觀幸福感(Boujbel & D’Astous, 2012; Fu et al., 2023)。我們推測這可能是由以下原因導致的。首先,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和減法策略與物質主義和自愿簡約的概念及內涵不同。正如我們在前面指出的,物質主義和自愿簡約可以理解為物質層面的加法策略或減法策略,但是二者并不限于物質層面,還涉及人際關系等方面。此外,自愿簡約通常是主動選擇,而減法策略只關注人們是否做減法,而沒有特別區分人們是自主選擇還是被動選擇。是否主動做減法,可能會調節減法策略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McGouran & Prothero, 2016)。
其次,我們的研究對象主要為青年學生,這一被試群體可能也會對結果產生影響。比如研究表明,自愿簡約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受到被試年齡的調節,被試年齡越大,其正向預測作用越強(Hook et al., 2023)。而在以大學生為被試的研究中,卻發現自愿簡約與主觀幸福感之間沒有顯著的關聯(Seegebarth et al., 2016)。我們推測,這可能是由于年輕人受限于年齡特征或閱歷,對減法策略的理解認知和選擇相對有限。
具體到主觀幸福感的各個因子上,本研究發現加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生活滿意度和積極情緒,負向預測消極情緒;減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生活滿意度、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追求幸福的策略對主觀幸福感預測作用的不同主要體現在加法策略可以負向預測消極情緒,而減法策略卻正向預測消極情緒。
上文提及,加法策略往往指向需要的滿足或愿望的達成。這樣來看,加法策略自然可以正向預測積極情緒,負向預測消極情緒。進化心理學研究也表明,人類進化出了某種快樂系統,一旦實現了預期目標,就會體驗到幸福感作為獎勵(Nesse, 2004)。但隨之產生的影響是,幸福體驗遠沒有下一個預期目標重要(Wilson et al., 2003)。這一機制可能促使個體不斷尋求新的滿足。
減法策略往往指向消極的體驗或難以實現的愿望。當減法策略指向消極體驗,比如斷絕糟糕的人際關系時,減法策略可能正向預測積極情緒。但是當減法策略指向一些難以實現的愿望或期待時,減法策略可能會導致較多的消極情緒。在訪談中,許多受訪者對減法策略持有“降低期待”的看法,認為做減法是應對當下“內卷”社會環境的無奈之舉。結合青年群體知足充裕體驗較低,重視物質體驗的特征(畢明, 孫承毅, 2003),減法策略有可能是青年群體的非自主選擇,是一種心理受挫后的防御機制。
5.3 不足與展望
一是本研究自編問卷中的減傾向分量表信度相對較低,這可能由以下原因導致。第一,在實際生活中,相對于加法策略在實際生活中增加物品和事件等行為,減法策略的落實更為抽象,如降低期待、減少物欲。第二,“做加法”和“做減法”概念本身作為一種泛化概念,指向的客體是多樣的,包括但不限于物質、欲望和人際往來等,這本身會致使題目內部的關聯性相對較弱。第三,研究被試以青年群體為主,相對于加法策略,被試對減法策略的認知、接納和踐行程度可能有限。未來研究可以編制更為有效的測量工具,以檢驗研究結果的可推廣性。
二是本研究的被試群體是青年學生。如上文討論中指出,我們的研究發現可能依賴于這一特殊群體。對于中老年群體來說,他們對于減法的理解程度可能有所不同,其追求幸福的策略以及這種策略使用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可能與青年群體也有所不同。未來研究可以考慮增加中老年樣本,為個體追求幸福策略提供不同年齡群體的人生智慧。
6 結論
(1)個體在追求幸福時傾向做加法。(2)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主觀幸福感,減法策略使用傾向不能顯著預測主觀幸福感。(3)個體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積極情緒和生活滿意度,負向預測消極情緒;減法策略使用傾向正向預測積極情緒、生活滿意度和消極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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