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合璧的裝飾藝術：民國時期老倉山僑厝中的福文化

摘要：民國時期，中西文化交流融合達到新高度，華僑民居建筑成為這一時期文化融合的顯著標志。僑厝裝飾中的福文化元素，從選材寓意和表現形式，展現了社會對西方文化的接納與創新，體現了華僑與當地居民的開放包容精神，反映了福州地區的文化視野。這些歷史遺產為現代設計領域提供了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融合的見解和經驗。

關鍵詞：民國時期 中西文化交流 僑厝裝飾 福文化

一、福文化內涵

僑厝建筑裝飾中的福文化元素，是福州傳統文化的精髓所在?！案！弊?，從甲骨文時期開始，就以其象形的形式，承載著人們對神靈庇佑下順遂、富足和美滿生活的祈愿。隨著時間的流逝，“?！钡奈幕饾u演變為現代文化中對吉祥、繁榮和幸福的追求，而福州地域文化的加持使得這些吉祥元素在民國時期的僑厝建筑裝飾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嚴復的早期思想，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深入理解福州福文化內涵的窗口。他的海洋意識和競爭意識的強烈表現，代表了閩都文化開放進取、與世界緊密相連、追求共同發展的積極姿態。近代華僑文化所展現的愛國情懷，以及對祖國繁榮的追求，都是“?！蔽幕竦木唧w體現。

閩都文化，作為福建地域文化的主體，是多元文化的融合與發展。它在融入和推進中華文化體系建設中實現了自身的升華。在新時期，閩都文化的傳播和發展，不僅是弘揚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途徑，也是凝聚僑心僑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堅實基礎。

福州人的二元人文特征，體現了一種深刻的包容性。這種包容性在僑厝裝飾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它們不僅承載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展現了福州人對多元文化的接納和融合。通過這些裝飾，我們能夠洞察到福文化的深層內涵，以及它在僑厝文化中的重要作用。

二、歷史背景

“厝”福建方言，指房屋。僑厝即指代華僑民居，主要分布于閩粵兩地。其中福州作為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后開放的五口通商口岸之一，聚集了大量的西方教會和傳教人士。其中老倉山地區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條件，鴉片戰爭之后，清政府在“老倉山”片區修建了多達17個外國領事館，尤其是煙臺山周邊。大量的外國領事館的建立，吸引外國商人和傳教士聚集的區域。這導致了近百家洋行、學校和醫院等在倉山地區的建立。人口的迅速增加，帶來相應的商業需求，其中華僑以其特殊的背景和經驗，扮演著外商與當地人之間的橋梁和紐帶角色，促成了倉山區成為華僑商人聚集的區域。大量融合了西方和傳統福文化的僑厝建筑也在這一時期如雨后春筍般聚集在此。

三、研究對象情況

清末民初福州人受西方宗教文化影響，信教人數激增，福州地區教堂逐漸增加，分布范圍廣達福州的五區八縣。從1847年到1949年，福州天主教建有教堂25座、基督教各教派建有教堂47座。

其中煙臺山周邊新增教堂6處，教會相關12處（包含學校、辦事處、醫院等）。便利的港口條件使得煙臺山片區成為大量外籍人員的聚集地，大量居住的需求使得領事館區域內外國人建造了大量西方建筑。1840—1949年老倉山區興建起大量西式建筑，但區域劃分明確。民居多在麥園、公園、對湖、馬廠、樂群、進步、愛國、嶺后路一帶（圖1），其中僑厝主要分布于為現外國語學校周邊一帶（即公園路周邊）、馬廠街、亭下路、麥園路沿線。

基于此，本文以民國時期（即1911—1949），老倉山（即現在煙臺山地區）的僑厝建筑裝飾為研究對象，以建筑裝飾中福文化元素的題材選取和設計工藝為基礎，在設計和文化的角度上找到歷史價值和藝術內涵。

四、僑厝裝飾藝術特色

福文化，作為中國悠久歷史與文化底蘊的瑰寶之一，不僅獨具特色且源遠流長。福州，這座全國唯一以“?！弊置某鞘校粌H在名稱上體現了對福文化的深厚情感，更在民居建筑的裝飾藝術中，深刻展現了“福”文化的核心內涵。僑厝，作為這一文化脈絡中受西式文化影響的先鋒代表，其裝飾的選材寓意及表現形式，無疑成為了東學西漸思想下，“福”文化內涵演變與外部具象化展現的集中體現。在老倉山地區，僑厝的裝飾特點尤為顯著，它們不僅承載著傳統福文化的精髓，更在中外文化交流的背景下，實現了傳統與現代的完美融合。

（一）選材與寓意

1.選材

福州在清末至民國時期，其建筑風格經歷了一次深刻的轉型與演變。傳統的福州民居以青磚、青石、木材等自然材料為主要建材，體現了地方文化的深厚底蘊。然而，隨著清末新政的推行，西方的建筑材料和技術開始大量涌入，鋼鐵、玻璃等西式新材料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在這一背景下，僑厝建筑作為較早一批接納新材料的民居類型，展現出了其獨特的創新性和包容性。

由于這些僑厝建筑多為后期華僑資本注入新建，因此并未采取傳統民居中常見的“吸納”式改造方式，即將新材料簡單地應用于傳統建筑的局部。相反，僑厝建筑以新材料為主體結構，同時巧妙地吸納和融合福州傳統元素進行裝飾。如（圖2）中，象征“寓闔家美滿幸?！钡暮Ｌ幕y被壓印在玻璃之上，這種設計既展現了新材料帶來的現代感，又巧妙地融入了福州傳統的福文化追求，使整體裝飾效果與西式材料和諧相融，不顯突兀。展現了僑厝建筑在保持傳統福文化精髓的同時，勇于接受和融合新事物的開放態度。

此外，僑厝建筑的裝飾風格還受到了新藝術運動中地鐵風格的影響。在大門的裝飾上，出現了許多由表面刷漆鐵絲制成的花卉紋樣（圖3）。材料上雖然受“地鐵風格”的影響，但在題材上保留了對福元素紋樣的審美偏好。這種將西式新材料與中式美好寓意相結合的裝飾手法，不僅豐富了僑厝建筑的視覺效果，也展現了福州人民在吸收外來文化時，注重本土福文化特色的傳承與融合。

2.寓意

在僑厝建筑裝飾材料的跨文化融合與演進的歷程中，裝飾元素的選擇已經超越了傳統吉祥寓意的紋樣范疇，展現出對西方裝飾元素的采納與融合。引入新的西式裝飾元素，再加入中式的福氣寓意。

如在（圖4）中，在門頭處有一個西式象征元素簡化版裝飾。該裝飾是英國王徽的簡化版，是對傳統王徽元素的重新詮釋與再創造。簡化后的王徽，以抽象的幾何纏枝紋替代了兩側的獅子和獨角獸，這種設計既保留了西方王徽的權威象征，又融入了中式的裝飾風格和吉祥寓意。纏枝紋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常常象征著生命力和繁榮，其抽象化的幾何形態，不僅為裝飾增添了現代感，也寓意著家族的興旺和事業的發達。而保留的盾牌與王冠，則是對英國王徽原有象征意義的延續，結合原有盾牌上的“心懷邪念者可恥”的寓意，在這里的裝飾被賦予了新的內涵——鎮宅保平安。

結合福文化的解讀，這個裝飾的融合，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對和諧、吉祥、幸福和繁榮的追求。僑厝建筑通過這種裝飾藝術，傳遞著對和諧、繁榮、安全與吉祥的祈愿，同時也體現了福州僑民海洋文化中對新舊文化融合的包容與尊重。

如（圖5），雛菊紋樣和簡化的四葉草結合菱形，形成一個類似敦煌壁畫風格的二方連續帶狀圖案。這一設計巧妙地將西方藝術傳統與中式紋樣構圖相結合，展現了跨文化的美學融合。雛菊和四葉草，雖然源自西方藝術傳統，但它們所象征的意義卻與福文化的核心理念不謀而合。雛菊象征著純潔和美好，四葉草則象征著幸運和吉祥，兩者與中式紋樣的構圖相結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符號。這種符號不僅傳遞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也體現了對和諧、吉祥、幸福和繁榮的祈愿。源于西方的植物紋樣，在僑厝建筑中借由東方的福文化審美被賦予了新的含義和生命力。

在寓意上，僑厝建筑裝飾材料的跨文化融合與演進，已經超越了傳統吉祥寓意的紋樣范疇，展現出對西方裝飾元素的采納與融合。如簡化的英國王徽裝飾，其設計不僅保留了西方的傳統象征，更融入了中式的福氣寓意，賦予了建筑以鎮宅保平安的深層含義。

（二）形式表現

1.形式

僑厝建筑的外墻裝飾手法也表現福州建筑裝飾審美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傳統建筑中的繁瑣雕刻裝飾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簡約而富有象征意義的裝飾手法。傳統的青磚材料，曾是福州傳統建筑的標志性元素，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傳統的青磚刷白或雕刻裝飾逐漸減少。外墻裝飾上出現了紅磚或青磚拼花樣式相結合，通過精心擺放和堆砌，展現出一系列富有吉祥寓意的幾何紋樣（圖6、7）。此外，部分裝飾還采用了油畫堆疊技法，以浮雕形式展現花卉之美（圖8）。這些紋樣不僅繼承了福文化內涵，同時也融入了西方藝術的文化內涵。如（圖7），通過材料的巧妙堆砌，形成了類似云紋與萬字紋結合的幾何吉祥符號，展現了僑厝建筑在形式表現上的獨特魅力。

這種變化不僅為僑厝建筑帶來了更為豐富的視覺體驗，也反映了當時社會審美和文化觀念的變遷。這種融合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的裝飾手法，展示了僑厝建筑在裝飾藝術上的獨特魅力和創新精神。

2.表現

在民國時期的福州，特別是在僑厝建筑中，裝飾樣式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傳統的儒家倫理教化題材在裝飾中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多樣化和國際化的元素，如更加豐富的植物圖案、西化幾何的吉祥寓意符號等。這種變化不僅僅是一種審美趣味的轉變，更是中西文化交流與融合的直接體現。

僑厝裝飾作為當時時代的一個縮影突出地反映了中西文化的結合。在建筑的裝飾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中式紋樣以全新的西式手法進行表現。這不僅僅意味著將傳統的中式紋樣簡單地應用到西式建筑中，而是對紋樣進行了深入的解讀和再創造，使其既保留了中式紋樣的福文化內涵和美感，又融入了西式的構圖、設計元素和表現手法。

如（圖9）所示，“卷草紋”作為中式傳統紋樣之一，其形態宛如自然生長的藤蔓，寓意著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鳶尾花”在西方文化中則以其獨特的形態和色彩，成為了西方藝術中常見的裝飾元素，象征著純潔、高貴與永恒。設計師通過巧妙的手法，將中式對稱構圖與西式新藝術運動中的有機藝術審美完美的融合，創造了一種獨特的視覺美感。不僅如此，許多中式的吉祥圖案還出現了幾何簡化的趨勢（圖9）。而這些融合不僅體現在紋樣的設計上，更貫穿于整個僑厝裝飾的每一個細節之中。

馬鞍墻，福州傳統建筑中的重要元素，原本以其防風防火的實用性著稱，但在煙臺山僑厝中，馬鞍墻的功能和意義經歷了一次創新性的轉變。它們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不僅僅是實用的建筑元素，而是轉化為正面裝飾效果的一部分（圖10、11、12、13）。如同故宮的防火文化信仰，僑厝中的馬鞍墻也經歷了從實用到象征的轉化。其裝飾寓意挪用了防風防火的實用作用，借此希望生活的流暢和順遂，以及對家庭安全的守護和對災難的抵御的向往。他不僅是一種視覺藝術的展現，更是一種文化和精神的傳承。它體現了僑厝主人對傳統文化的尊重，對現代審美的追求，以及對和諧、吉祥、幸福和繁榮的祈愿。

五、僑厝裝飾的福文化內涵

僑厝裝飾的福文化解讀，是一個多層次、多維度的文化現象，它不僅僅是對傳統福文化的傳承，更是對中西文化融合的一種創造性表達。

（一）文化融合與創新性表達

僑厝裝飾的福文化元素不僅體現了中西藝術風格的融合，更是福州“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思想的具體體現。這種文化上的包容性與開放性吸引了多元文化的匯聚，使得僑厝裝飾成為了一個融合傳統與現代、本土與國際的創新藝術實體。這種融合是華僑群體文化自信和創新精神的展現，也是福建深厚海洋文化傳統為僑厝裝飾帶來的獨特國際視野和文化深度的藝術表現。

（二）社會變遷與審美演變

老倉山地區僑厝裝飾的演變反映了福州社會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以及伴隨而來的西方文化輸入和社會現代化進程。僑厝裝飾從傳統的繁瑣雕刻向簡約而富有象征意義的現代裝飾手法轉變，這不僅標志著社會審美觀念的演變，也體現了福建人民海洋文化的包容精神，能夠吸納并本土化外來設計理念，創造出具有時代特征的新風格。這種審美的演進與社會的變革相輔相成，展現了福州在中西文化交流中的活躍角色和對多元文化的整合能力。

（三）身份認同與歷史藝術價值

僑厝裝飾作為一種文化和藝術的表達，深刻地體現了福州華僑群體的文化身份和對傳統的堅守。此外，僑厝裝飾的福文化內涵深入研究可以揭示其在歷史和藝術上的重要價值，記錄了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文化狀態，展現了福州人民在藝術創造力和審美追求上的獨特視角，以及他們在東西方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作用和貢獻。

六、結語

僑厝裝飾的福文化解讀不僅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和尊重傳統文化，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理解和探索社會、歷史、藝術和審美的窗口。通過這一研究，我們能夠更好地連接過去與現在，傳統與現代，本土與國際，為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做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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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系2024年廈門市社科聯基地重點項目，項目名稱：智慧旅游視域下鼓浪嶼歷史文化遺產傳承與發展研究，編號：廈社科研[2024]B3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