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掌中木偶戲服

戲偶服裝是木偶人物造型的重要表現形式，是塑造角色外部形象的藝術手段。木偶角色的職業、年齡、性格、民族、貧富等，都從服飾中得到體現。泉州掌中木偶戲服融合了金蒼繡技藝，構圖嚴謹，色彩鮮明，是功能性和美學的完美結合，不僅藝術特征鮮明，也充分反映了閩南地區民間藝人的創作力和審美情趣，更折射出閩南地區獨特的文化內涵。

歷史淵源

泉州掌中木偶戲又稱南派布袋戲，主要流行于閩南地區，歷史悠久，晉代《拾遺記》、五代的《化書》、南宋《己未元日》中都有資料記載。明代泉州掌中木偶興起，《臺灣通志》稱，布袋戲興于明嘉靖年間，創始人為后來被譽為“戲狀元”的梁炳麟。據《永春縣志·文化志》載：“永春布袋戲藝人傳說，明天啟年間，永春縣就有兩臺木偶戲，一臺是卿園村的張森兄弟組建的提線木偶戲，另一臺是太平村李順父子創立的布袋戲班。”說明當時泉州掌中木偶開始在民間流傳。當時布袋戲的道具很簡單，木偶就放在一個布袋里，藝人背著翻山越嶺，到處演出，非常便利。清代是布袋木偶戲的巔峰時期。《晉江縣志》卷七十二《風俗志·歌謠》記載：“有習洞簫、琵琶而節以拍者，前人不以為樂，操土音而以為御前清客，今俗所傳弦管調是也。又如七子班，俗名土班，木頭戲俗名傀儡。近復有掌中弄巧，俗名布袋戲。”許多職業布袋戲班涌出，采用地方戲曲，擴大舞臺，充實前后場，鑼鼓管弦漸臻齊備，有精致的戲棚和戲偶，戲目豐富，藝師輩出，逐漸成為雅俗共賞的木偶戲。

泉州掌中木偶戲服圖案構成形式

泉州木偶戲服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雖以明代為基礎，但融合了多個時代的服飾樣式，清末南派布袋戲受北方戲劇影響，不僅木偶的行當參照京劇的模式，戲服的造型也以京劇的服飾為主。主要分為蟒、靠、帔、褶、衣五大類。蟒袍是皇帝、大臣等身份高貴的人穿的。《辭源》中所記：“蟒衣，為象龍之服，與至尊所御袍相肖，但減一爪耳”，其意便是指相較于龍袍，蟒服所繡之龍只是少了一爪。 蟒與龍雖非一物，但在戲曲服飾中，蟒袍與龍袍并無區別，其紋樣有“正龍”“行龍”。樣式是圓領，大襟，長袍，寬袖，繡下有擺。甲靠是武將通用的戎服。靠的分為硬靠和軟靠兩種。靠的袖口是收緊的，頸口配云頭領，肩甲形似大蝶翅，靠身分前后兩片，上衣與下裳相連，靠肚下為吊魚，下甲在大腿兩側。帔是對襟長袍，是帝王將相、中級官吏、富紳秀才及眷屬在正式場合穿的服裝，長領，寬袖，袖端綴有水袖，寬腰，長至足，左右開衩。褶，大領，斜大襟，寬袖，有時帶有水袖，是普通老百姓和文武官吏的便服。此外還有宮裝、箭衣、官衣、馬褂以及富貴衣等，統稱為衣。

構圖上，掌中木偶戲服圖案的布局具有程式化的特征，各式圖案依各自寓意沿襲既定模式。圖案的構成分為單獨紋樣、適合紋樣與連續紋樣。

蟒服是裝飾性極強的服飾，戲服上蟒紋造型表現形式為單獨紋樣，加以云紋、暗八仙紋以及海水江崖紋等輔飾，氣勢如虹，體現穿著者的身份地位。如中國閩臺緣博物館藏民國掌中木偶皇帝身穿明黃緞彩繡夾金蟒袍。正面與背面正中各繡有正向坐蟒紋，中央腰部位置繡有雙龍戲珠紋，下襟繡海水江崖紋，領口繡金線卷云紋，袖口以五彩線繡海崖闊邊紋、卷云紋、花卉紋、八寶紋。這件戲服圖紋結構以坐蟒紋為中心主紋，前后主紋一致，整體布局對稱，構圖豐富飽滿、繁而不亂，展現了濃厚的“中”文化。

甲靠又稱鎧甲，是依照古代戰爭時所披的甲胄設計。紋飾以凸出的虎頭和用素緞繡魚鱗花紋為主，靠領、靠肚及肩甲都有適合紋樣做裝飾。如民國掌中木偶紅大北，木偶身穿杏黃緞彩線繡夾金虎頭軟靠甲，靠領繡有折枝花卉紋，肩披繡魚鱗甲紋，甲緣綴黃色絨毛。上衣前后繡魚鱗甲紋，回形紋，盤長結紋。靠肚正面金線繡虎頭紋，虎頭凸出，邊緣繡一周連續回形紋。下裳正面為一片雙層甲魚，繡有獸首紋、魚鱗甲紋、銅錢紋和海崖紋，黑色飄帶上繡有折枝花卉紋；左右兩側下甲，繡獸首魚尾海崖紋，背面中間吊魚繡如意云日紋，左右兩側下甲，繡斜向單蟒戲珠紋。通過獨特繁縟富麗的滿身花紋，浮雕般的盤結，將武將的威嚴與雄壯呈現給觀眾。

褶在圖案的運用上不采用過多的裝飾。以折枝花卉紋為主。花花公子多穿綠褶子，正直清貧之人穿青褶子，文雅之士穿藍褶子，女花褶子多用于貧民家庭年輕漂亮的女子，顏色鮮艷，采用二方連續紋樣作為緣飾，多繡以角花。如掌中木偶花旦，木偶身穿紅緞彩線繡角花紋褶子，交領，右衽斜襟，寬袖，圓袂，袖端綴有水袖，下襟兩側開衩。

帔分男帔和女帔，樣式基本相同。常以團壽團龍紋等適合紋樣作為裝飾。其中明黃線繡團龍團鳳圖案為黃帔，為皇帝后妃角色所穿。繡有團鶴、團壽、牡丹等花卉的為官吏的便服。紅緞五彩繡勾金牡丹回紋團花圖案的為新科狀元或者新婚喜慶團圓時穿的禮服。女團花帔，適用于已婚，中年以上的、富有的婦女，以紫紅、寶藍色為多，團花多為壽字、福字與牡丹，布局嚴謹，簡潔大方，襯托人物的高貴與端莊。如民國掌中木偶旦，身穿藍緞彩線繡勾金團壽紋長帔，袖子正面與背面彩線繡有八寶紋，給人鮮明清亮之感。

除此之外，一些特定角色采用特定的符號來裝飾，這些圖案紋樣是有裝飾意味的構成形式。“補納衣”（又名富貴衣）是窮人角色專用的服裝；補子”則是文武官和官夫人身份的象征符號，文官繡有飛禽，武官繡制猛獸，以此來作為官位品級的區別；八卦，被視為道教的符號，常作為道士衣服的裝飾紋樣。如掌中木偶孔明，木偶身穿明黃緞八卦衣，頭戴八卦巾，寬袖，圓袂，袖端綴有水袖，服飾中心位置繡有太極圖案，上衣和下裳黑線繡有八卦紋，腰帶與飄帶彩線繡有折枝牡丹紋，布局十分嚴謹，構成了一幅完整的太極圖。此種抽象符號作為服裝紋飾，在木偶戲服裝中是很少見的，是特定角色，專用于塑造神通廣大、足智多謀的人物。

色彩與制作工藝

（一）戲服與其紋樣顏色特征

顏色不僅可以體現木偶戲里面角色的身份地位，還能表現木偶的性格，還可以代表方向。泉州掌中木偶戲服在色彩上非常注重整體效果，運用冷暖色，對比色比較多的，就用“盤金蒼”把顏色調和起來。顏色上有黃、紅、青、黑、白“五甲”之分，不同的顏色對應不同類型的角色。黃色是帝王專用色。紅色是地位比較高的角色所穿，例如王侯、宰相、元帥、狀元等，表現其莊重威嚴、位高權重。紅色還有著吉祥、喜慶、權威、激情、斗志等多種寓意，極富感染力。綠色是地位高的武官、忠臣和將軍所穿著，威風凜凜、英武不凡。白色瀟灑而又儒雅，穿著者大多為年少才俊，英俊瀟灑。黑色的穿著者多是剛正不阿、性情豪爽而又威武的人物。

在紋樣的用色上總體受閩南地域文化和審美觀念的影響。閩南人認為紅色為太陽色，金色為日光色，代表著萬物的生機與至高無上。因此蟒紋采用金線以金蒼繡之法繡成，華貴富麗、金碧璀璨。而復色類的海水江崖紋較為常見，清代貴族追求華麗繁復的裝飾，因此常用多種顏色進行紋樣的繡制。常見的顏色組合有紅、白、藍、綠，以及金色。立水紋在配色上分層進行，五彩斑斕，色彩之間呈現漸變規律，平水紋的顏色為紅色，山紋則用金色繡線繡成。而黑色蟒服之上的紋樣顏色則多為藍色，彰顯出氣勢。泉州木偶戲服通過鮮明的顏色對比以及豐富的紋樣組合，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顯示出“錯彩鏤金、雕饋滿眼”的裝飾色彩之美。

（二）制作工藝

戲服的制作材質除了用布、綾、綢、緞外，有時根據角色要求還有使用絨、云錦、絲緞等貴重的絲織品，并且服裝上用的金線基本都是真金、真銀制作而成，反映了當時高超的服裝裝飾水平。

戲服的藝術美除了講究材質，最重要的就是工藝。一件傳統的木偶戲服不過一尺見方，制作時間要三個月之久，需經過圖紙制作、手工刺繡、縫制、裝飾、上漿、曬干、成衣等多道工序和工藝，分繡活和素活。其中以手工刺繡最難，工序也是最長的。第一步先繃布。第二步是繡花，繡花順序一般是從里到外。常用四種不同的同類色線或相似的顏色相配，繡成后出現暈染自如的色彩效果，富有立體感。第三步是盤金蒼，盤金蒼是金蒼繡的一種繡法，金蒼即粗的金線，用金線沿著各種圖案的輪廓，用紅線將之固定盤出龍、鳳、海水江崖、八寶紋等等漂亮的形狀。一般蟒袍、鳳袍和靠，都要盤很多金蒼，通過金蔥鋪排以營造出富麗堂皇、金（銀）光燦燦的裝飾效果。以蟒服為例，中心正蟒紋其繡活融合了泉州金蒼繡的“墊凸金繡”，先是在紋樣上鋪上較粗的棉線，再在上面以金蔥線精心盤出物象，最后用紅線進行固定。為了增加紋路的立體感，會在圖案周圍用彩色絨線進行裝飾。下襟海水江崖紋則用盤金蒼平繡針法，繡出輪廓，圖案內部用不同顏色的絨線繡制而成。蟒身利用金蒼的交錯排列，造成荔枝皮表紋的效果，跳躍般的形態，因此把這種繡法稱為“荔枝跳”。凸起的肌里效果，增加服飾的華麗與厚重感，凸顯角色的尊貴地位。

靠甲的制作工序最煩瑣，裝飾也最精美，其魚鱗片紋的制作工藝結合了“龍鱗疊甲”的繡法，這是平金繡最難的繡法之一，利用金線的光澤度來表現戰袍的金屬質感。為了讓衣服硬朗，每一片繡片要先用純棉布襯上內里，此外，還得先做出主體軀身的衣服內套（繡片裝飾在上面），后背開個口，內裝個口袋，可以用來插四根靠旗。在戲服腰部中央，最為突出的獸面紋上，采用“墊凸金繡”的技藝繡制，武將穿上靠，表現出氣宇軒昂、威風凜凜的英雄氣概。

從構圖精巧、色彩斑斕瑰麗、紋樣生動等特點來看，泉州掌中傳統木偶戲服蘊含了深厚的文化內涵，是藝術與智慧的結晶。

文化內涵

泉州掌中木偶戲之所以能傳承至今，與當地的自然環境、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審美情趣息息相關。

木偶戲服的造型布局與色彩，與我國古代的衣冠制度密切相關，圖案紋樣的運用，無不滲透中國傳統文化的意識，戲服中的圖案紋樣深受中國哲學思想、包括宗教思想、道德觀念以及民風習俗等影響，還體現了象征父權、象征天人合一的皇權和象征宗教觀念的物態和圖形，這種突出生活、概括生活、裝飾生活的表現手法，也印證了民間藝術源于生活。

閩南地區刺繡講究所繡必有意，意必吉祥，泉州掌中木偶戲服上通常會選取植物、動物、宗教符號等構成吉祥圖案，通過這些吉祥紋飾造型構建出吉祥語，以祈求健康、平安、長壽、富貴。動物圖案中最具代表性的蟒紋不僅是權力、高貴、尊榮的象征，還是成功和福運的代表。龍袍里的海水江崖紋經常與雙龍紋和祥云紋組合，有綿延不斷、福山壽海、山河萬歲、千秋太平、山河永固等寓意。牡丹被譽為“花中之王”，象征著富貴和美好生活；纏枝則代表著連綿不斷的生命力和家族的繁榮。道教中“八寶紋”與佛教的“八吉祥”有加官晉爵、求福免災、添福增壽的吉祥之意，這些吉祥紋樣不僅能增加戲服的美觀程度，還把中國傳統文化和審美情趣完美結合，展現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希冀與期盼。

戲服的色彩，與閩南傳統習俗、環境色彩以及閩南文化精神氣質息息相關。閩人以紅色為尊，為大，為喜，為吉。金色與閩南文化中的拼搏精神以及重商求利的傳統有關。泉州依山伴海，沒有肥沃的平原，地理環境惡劣，歷史上閩南人為了生存不得不漂洋過海、四處謀生，催生了閩南人“愛拼敢贏”的精神，也賦予閩南人極強的創業能力和經商天賦。金色亦被視為財富的象征，廣泛應用于閩南人的生活中。閩南地區四季常青，青色與紅色進行對比顯得更加明麗，與環境產生強對比中的和諧，極其契合閩人豁達熱烈、敢拼敢闖的性格特征，也符合他們在生活中祈求吉祥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