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木森
過 塘 嶼 島
扶梯在大海中消失
又重現,巨大的轟鳴
自某種重力下奏響
薄霧收攏起
被四季風干的海帶苗
順從年幼的銀魚
鋪展開屬于塘嶼島的夜色
你說,像我有過的那頂橘色的帽子
飄落在夏日的星河,以火
包圍著我童年的床鋪
面容局促,聽力被珊瑚
擠進了博物館
當真連個黑影都沒
秋月高懸啊,抓不穩的街心
空落落的,像石頭掉進柔軟的鹽倉
被植被洗劫過的灰燼
不介意,再被浪花劫一趟
秋天到了,葉子枯寂
日子磨蹭著日子發出聲響
“所以,這便是最好的禱詞嗎”
滾燙的月光
去去灰吧
大雪寂寂的傍晚
暮色裝滿藻井
該是下足了小半個月
此刻,心事比窗外的風聲
還要顛簸
瘦長的身板下,落葉如染了風濕
石子碾過后就咯吱作響
你說,炭火明亮啊
多少生活在忙碌里完成了改變
幾條老狗平躺在巷口
試圖消化著這一整冬的肅殺之氣
讓人想起多年前
那對賣燒餅的外鄉人
也是在這滾燙的月光中
泡軟了濃重的口音
對話
北平的初秋,聆聽
一場銀杏的軼事
是幸福的,從金色的呼吸里
再次窺見時間的伸縮
我才明白,大病初愈后
山門已是銹跡斑斑
闃無人跡的林子里
到訪,絕非是一場意外
霧氣松綁下的光斑,雨點稀疏
有黃昏坐了下來
兩個靈魂開始說話
我卻認不出哪一個是他
西街,行進的古船
海味給予的饋贈
從來都是有良心的
比如珍珠、美人
它們不販賣沙灘的潮汐
瓷器擁擠著,從古老的甲板上
走下來,露出半截身子
發黃的白布下,綠釉與白瓷
在藥水里昏睡,無從分辨
一只只黃色小燈籠搖著風浪
來往的貨船上
一株珊瑚藏匿在水手的胸膛中
“需要吃進多少的鹽
才能讀懂大海會被月亮遺忘”
在泉州西街
我是鏡頭角落里的座鐘,來自阿拉伯
與丟失銅鏡、執壺和絲綢的古船一樣
安分,離開時丟失了名字
不敢指認一個方向
分泌
暮色晃動
山坳,開始收集這一冬的孤獨
祠堂內兩個瘦小的靈魂
就這么緊緊相挨著
像兩根火柴竊竊私語后
熄了火,騰起了煙
這一冬的大雪把星星擦拭得
比道路更寂靜,更寬廣
而我愛上的那個人
也愛上了我的傍晚
和故鄉那棵樹分泌的樹脂
一樣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