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水梅 蔣悅 羅楊洋
[摘? ?要] 數字技術與高等教育的深度融合助推高等教育研究加速數字化轉向,但是數字技術在賦能高等教育研究的同時,也為其帶來了潛在風險。對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動因、表征及可能風險進行系統分析發現:高等教育科學發展的現實需求與數字技術的革新是推動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關鍵動因。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主要表現為:研究主體從單一主體轉變為多元化主體;研究客體從主觀性問題逐漸向客觀性問題轉變;研究目的從探尋高等教育中的“因果關系”轉變為探尋“相關性”;研究方法從定性分析轉變為定量分析。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潛在風險為:“數字利維坦”的出現、價值理性的缺失以及可能出現的數字倫理與安全問題等。人們需要時刻保持對上述潛在風險的清醒認識,以使數字技術更高效地賦能高等教育研究,促進高等教育學科建設。
[關鍵詞] 高等教育研究; 數字化轉型; 技術; 價值理性; 倫理
[中圖分類號] G434? ? ? ? ? ? [文獻標志碼] A
[作者簡介] 包水梅(1981—),女,甘肅武威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高等教育政策與管理研究。E-mail:baosm@lzu.edu.cn。
一、引? ?言
近年來,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腦科學等技術的快速發展,數字技術迅速向社會各領域全方位融入,人類正加速邁向萬物互聯的數字社會。2021年12月,國務院印發《“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指出數字化轉型已成為大勢所趨[1]。2023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強調要大力實施國家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2]。因此,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已成為當前高等教育改革的熱點。高等教育研究以高等教育發展與改革為對象,數字化轉型必然成為目前高等教育研究的熱點話題,同時,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也是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需要審慎看待高等教育研究與數字技術的關系:既要認識到數字技術對于高等教育研究的重要意義,也要對數字技術在高等教育研究中的限度保持客觀的認識。鑒于此,本研究擬在明確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基本內涵、動因與支撐條件的基礎上,對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表征、可能風險及其應對進行深入分析,助力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型,促進新時期高等教育學科建設。
二、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基本內涵
“轉向”即改變方向,有動詞與名詞兩種用法[3]。當“轉向”作動詞用時,“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是指“高等教育研究”這一領域發生了轉變,通往了新的數字化的方向。此時,“轉向”表征高等教育研究主題發生變化,屬于事物本質的轉變,是本體論意義上的變化。當“轉向”作名詞用時,“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是指高等教育研究中出現的一種現象,其轉向的途徑與方法指向數字化的方式。此時,“轉向”表征研究方式、視域與途徑上的變化,屬于方法論層面上的變化。因此,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既指高等教育研究主題與內容發生轉變,也意味著高等教育研究方法、途徑及范式發生了轉變。
總體上,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并不是對原有高等教育研究方法、思維、內容的徹底否定,而是旨在借助數字技術開辟高等教育研究新領域、提升高等教育研究水平,進而助力新時期高等教育學科的發展。從本質上看,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是數字技術賦能高等教育研究的過程,最終將會形成數字技術與高等教育研究全方位耦合發展的高等教育研究新模式。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人們需要認識到數字化轉向只是為高等教育研究提供了一條可能路徑,人們在看到數字化轉向為高等教育研究帶來發展契機的同時,也要清醒地認識到數字技術應用于高等教育研究仍存在一定限度與潛在風險。
三、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基本動因與支撐條件
(一)基本動因:高等教育科學發展的現實需求
1. 外部動因:高等教育開始建立數字化的科學治理體系
當前,我國正逐步建立基于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數字化高等教育治理體系。高等教育數字治理即借助數字技術收集高等教育治理信息,并采取科學的數字算法對所收集到的信息進行處理[4],進而基于所得數據結果進行教育評價和決策,實現對高校、教師、學生等高等教育相關主體的行為塑造,從而最終實現高等教育的科學化治理。
數字治理體系的建立是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外部動因。一方面,隨著數字治理體系的建立,高等教育治理中的數據化已成為認識和改革高等教育體系的主要模式。“數據化”是指將高等教育的不同方面(例如考試成績、評教結果)轉化為數據,并建立相應的數據庫,在數據庫中可以對各項結果進行測量、計算,并通過數據庫將其轉換為圖表等格式[5]。各項數據庫的建立為研究者分析與評價我國高等教育發展質量提供了數據基礎。可以說,高等教育治理的數據化使一些用傳統方法無法進行的研究選題具有了可行性。例如:一項基于2008—2017年省際面板數據的研究就我國高等職業教育對經濟增長貢獻程度進行了實證分析[6]。該研究主要基于《中國統計年鑒》等數據,分析高等職業教育對區域經濟增長的貢獻是否存在區域差異。如果沒有借助數字技術將國民經濟等各項指標進行數據化表征與存儲,那么這項研究是無法順利實施的。因此,高等教育治理的數據化是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重要基礎與前提。另一方面,近年來,教育相關部門開始陸陸續續地公布各個高校的發展數據,如高等學校本科教學基本狀態數據、學生就業數據等。可以看出,高等教育中越來越強調基于通過各種形式的數據進行教育治理。這就要求高等教育研究者能夠借助不斷發展的數字技術,對教育數據進行科學測量與分析,從而深入挖掘教育數據背后所表征的高等教育發展規律,并基于此為高等教育的高質量發展提供科學的建議。因此,在高等教育建立數字化科學治理體系的進程中,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也成為必然。
2. 內部動因:高等教育研究對科學化的追求
近年來,社會科學逐步嘗試借鑒自然科學中的定量研究方法提升研究的科學性,并且將一項研究中是否使用了定量研究方法視為其是否科學的重要依據[7]。高等教育研究也不例外。在高等教育學科內部,常常能夠聽到對傳統高等教育研究中“重思辨輕實證”的批評[8]。此外,對高等教育研究的批判還包括其脫離實踐基礎,忽視對實踐的指導作用和責任。而理論研究要指導實踐,就必須依賴于實證研究以發揮教育學科的學術和實踐影響力[9]。上述因素共同導致了我國高等教育研究者對本學科所面臨的存在性危機的警醒,而這種警醒和危機意識是高等教育研究不斷追尋科學化的心理動力。
提升我國高教研究的科學化水平,實證研究是必然途徑。實證主義認為,探尋某個問題答案的最佳路徑是先收集相關的實證數據,再用數學工具對數據進行處理與分析,最后對數據背后所表征的意義進行分析與反思[10]。高等教育研究越來越重視教育數據及其分析方法。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和數理分析方法的進步,在標準的高等教育實證研究論文中,研究者一般從問題的提出、方案的設計、變量與假說的確定、研究資料的獲取,到應用數字技術處理數據、對所得結果進行分析、檢驗理論假設是否成立、研究問題是否得到解決,進一步提出相應的建議,從而形成完善的實證主義研究模式。在這一過程中,現代數學與計算機科學的發展為經驗觀察與驗證提供了技術支持,量化研究成為探尋與檢驗真理的有效路徑。因此,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使研究者可以借助數字技術分析高等教育數字信息,解決高等教育理論與實踐問題,從而提升我國高等教育研究科學化水平,助力我國高等教育研究影響力的提升,推進高等教育學科建設。
(二)支撐條件:數字技術的革新
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關鍵是如何有效實現“數字化”。有效的數字化需要具備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可處理的數據,二是收集、處理、儲存數據的數字技術[11]。當前,海量的數字化資料、迅速發展的數字技術是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基本支撐條件。
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要依托各類數字化研究資料。在以往的高等教育研究中,研究者所能獲取的研究資料大多為文獻、政策文本等,若想獲得關于教育現象的資料,就必須深入現場觀察教育現象,這就對研究者的觀察力、表達力等多方面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由于數字技術的不斷革新,高等教育研究者可以搜集和存儲的資料更加豐富多元,研究資料不僅有傳統的非數字化的描述性文本,而且還有大量的數字化形式的文本、圖片、視頻等。并且,在高等教育數字化發展的背景下,教育管理部門、高校等紛紛加強數字化基礎設施和平臺建設,如普及數字化教學設施、開展智能化教育評價等[12]。這些措施都為高等教育研究者獲取和儲存相關研究資料提供了可能。研究者不必深入現場就能獲得關于高等教育現象的一手資料。例如:在一項關于《師范生實習支教云端音樂課堂多模態教學行為分析》的研究中,研究者通過收集某師范院校實習支教的四位師范生的8節音樂課堂教學視頻,便獲得了開展該研究所需的語料來源[13]。總之,數字化的研究資料為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提供了可能。
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要依托數字技術的應用。獲取數字化的數據之后,還需要相應的數字技術支持以對數據進行加工、存儲、分析、傳送。高等教育研究者越來越傾向于借助SPSS、Matlab、Citespace、Stata、Amos等數據處理軟件展開實證研究。例如,在知網中以“篇關摘”為檢索項,搜集包含Amos的高等教育相關學術論文,高達985篇。由此可見,數字技術的熟練應用已經成為高等教育研究者越來越需要具備的科研素養。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之所以成為可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大幅增加的電信帶寬使得儲存大量信息的數據存儲系統、網絡服務器和服務器群得到連接,數字計算能力得到大幅提升[5]。如果不是借助這些數據處理軟件和技術設備,研究者將很難實現對數據的處理與分析,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也將受到阻礙。綜上所述,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正是在不斷發展的數字技術的有力支撐下才逐步得以實現。
四、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表征
(一)研究主體:從單一主體到多元化研究主體的轉變
傳統的高等教育研究中,知識生產的主體是高等教育學者,他們常運用思辨的方式產出相關研究成果,在這一模式下,高等教育學者僅憑個人的理性思考便可以產出高等教育知識,且擁有對知識的獨家解釋權。在不斷發展的數字技術的推動下,有越來越多跨領域的研究者參與高等教育研究。一項高等教育研究的完成越來越依賴于高校等傳統研究主體以及第三方公益性咨詢服務機構等新興研究力量的共同努力,高等教育研究主體正朝著多元化的方向轉變。
各類數字儲存與分析工具是推動高等教育研究主體從單一化到多元化轉變的關鍵因素。高等教育研究越來越依賴數據分析技術和工具以及其他利益相關群體的參與。例如:一項基于2005—2020年省級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分析了以區域高等教育發展擺脫產業與人才之間循環困境的路徑[14]。在該研究中,相關數據的獲取不僅需要各級政府的參與配合,還需要專業的數據統計人員對相關數據進行整合與測算。而在這一過程中,如果沒有數字技術的應用,數據的獲取、儲存、共享、分析都很難實現。正是有了數字技術的支持,跨領域的多元研究主體才能跨時空參與到高等教育研究中。并且,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研究者可以實現遠程科研協作、訪談、學術交流,有助于提升多元主體參與高等教育研究的工作效率和研究水平。
(二)研究客體:從主觀性問題逐漸向客觀性問題轉變
高等教育研究的客體包含主觀性問題和客觀性問題兩類[15]。總體上,主觀性問題適合以定性分析為主,如高等教育的功能、價值等問題;客觀性問題則適合以定量分析為主,如高等教育經費的使用效率、學生學習狀態和質量等問題。過去,我國高等教育研究的客體主要是主觀性問題,其研究成果的科學性和時效性容易受到來自高校管理者、其他學科研究者的質疑。有研究指出,老一輩高等教育研究者往往依據自身的工作經驗來對高等教育相關問題展開論述,雖然這類研究對理解高等教育現象、指導高等教育發展有一定意義,但是存在科學性不足的問題,而實證研究可以提升研究的科學性[16]。
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數字分析技術和工具為大規模、高效地進行客觀性研究提供了可能,高等教育研究的客體開始向客觀性問題轉變。有研究指出, 2016—2020年,中國高等教育實證性論文持續增長。且總體來看,質性研究所占比例逐步下降,量化研究比例則逐步上升,二者的差距也在縮小[17]。如前所述,對主觀性問題的研究主要以定性分析為主,對客觀性問題的研究主要以定量分析為主,因此,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比例的變化反映出高等教育研究客體的變化:從主觀性問題逐漸向客觀性問題轉變。高等教育研究中越來越多地出現聚焦高等教育成效、資源分配、經濟貢獻率等客觀性問題的研究成果,而這都依賴于不斷升級的大數據、數據儲存與處理軟件等數字技術的支持,各類教育相關資料被轉化為可進行數字加工處理的數據化文本,并通過定量分析來揭示高等教育的一般規律,增強了高等教育研究的客觀性和科學性。總之,在數字技術的支撐下,高等教育研究客體逐步從主觀性問題向客觀性問題轉變。
(三)研究目的:從探尋高等教育中的“因果關系”到探尋“相關性”
高等教育研究無論是為了促進高等教育理論發展和知識體系的完善,還是揭示高等教育發展的趨勢來為政策制定或改革實踐提供指導[18],前提都是要獲得普遍性的高等教育知識。過去,高等教育研究者為獲得普遍性的高等教育知識、深刻認識高等教育現象,往往通過總結教育經驗,提出可能的科學假設,并通過比較對假設進行驗證以獲得教育現象間的因果關系,借此來為高等教育的改革與發展提供參考。但是這種因果關系往往難以被準確把握,因為高等教育自身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不同主體、不同事務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并且,高等教育外部環境也較為復雜,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均與高等教育存在一定的聯系,這就為高等教育研究者僅通過經驗歸納試圖深刻把握高等教育規律帶來了挑戰。
數字技術的發展為高等教育研究者迎接這一挑戰提供了有力支持。海量的數據使得高等教育研究不僅可以依靠經驗歸納以探尋高等教育現象間的因果關系,而且可以借助各種數字技術處理教育數據,從而發現高等教育現象間的相關性,總結高等教育的一般規律。因果關系是對引起與被引起現象之間關系的一種判斷;而相關關系往往用于回答“兩變量間是否存在關聯”,以及“如果存在關聯,它們之間的關聯方向和密切程度如何”這樣的問題。在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中,研究者往往可以借助數字技術對復雜的高等教育現象進行深入分析,準確揭示其中的相關關系和因果關系,從而更好地把握高等教育發展規律,服務高等教育科學決策、指導高等教育實踐、促進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
(四)研究方法:從定性分析向定量分析的轉變
在我國高等教育學科建設過程中,一直存在科學性不足、國際對話能力較弱、政策服務水平不高等問題,原因之一就是高等教育研究中存在過度偏重定性研究的現象。而如果研究方法的科學性被質疑,則會隨之引起對高等教育研究成果、知識體系、理論體系科學性的質疑,這將對高等教育學科建設與發展帶來不利影響。
社會科學中的很多學科都是通過引入量化研究方法的方式加速了學科的發展和科學化進程,并借助于量化研究方法與技術實現了學科的突破。因此,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高等教育研究開始了由定性分析向定量分析的轉變。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的出現與不斷更新,為研究者收集、儲存、處理、分析數據提供了技術支撐,同時,量化研究方法所得到的數據結果也成為研究者進行思辨分析的事實依托,由此,高等教育研究成果的科學性不斷提升。高等教育研究中越來越重視量化方法、手段和技術的創新。學者可通過對高等教育數據的收集、處理和分析,發現數據背后所揭示的高等教育規律并提供對高等教育現象的有效解釋。近年來,定量研究尤其是借用復雜算法的學術成果越來越多,有研究對《高等教育研究》刊發的實證性文章進行縱向分析發現,2016—2020年間,量化研究的增幅高達104.94%,質性研究的比例先上升后下降,降幅為20.96%,且二者比例逐漸接近[17]。這表明高等教育研究中量化研究的比例正逐步上升,量化方法逐漸被學界廣泛應用。需要注意的是,高等教育研究中的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并非“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研究者需要借助定量研究方法對某一規律性現象作出可能性描述和解釋,同時也需要理性思考以生產出具有思想性和創新性的知識成果。這就要求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相互補充,共同促進高等教育研究的發展。
五、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的可能風險及其應對
與其他社會活動目標任務較為單一不同,高等教育的發展與改革不僅關涉知識創新、社會進步,更為重要的是還關涉人的發展,是一個多維的復雜的綜合系統,其目標任務是多維度、多層次的。與此同時,自近代以來,高等教育的發展始終與科學知識的增長、技術的進步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這就意味著高等教育領域的數字化轉向會尤為迅速,數字技術與高等教育的深度融合正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環境、資源、課程、教學、研究等全領域發生深刻變革,呈現數字化的新特征。鑒于此,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就可能面臨著更復雜的任務和倫理風險,我們需要對此進行預測并在研究過程中保持警惕。
(一)“數字利維坦”的出現及其規避
數字時代,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轉向”往往容易從只是強調數字技術和教育數據的重要性轉而發展為一種“數字利維坦”。“數字利維坦”即在信息社會中,由于人類對信息技術使用不當而導致信息技術反噬人類社會自身,使人類產生受縛于數字之感。高等教育研究中,“數字利維坦”的出現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包括:(1)高等教育治理中數字化極權主義的誕生。由于人們認為通過量化分析方法對高等教育進行研究所得的數據結果具有較強的客觀性與科學性,而使所得數據結果成為推動人們進行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動力來源。即數字技術反過來控制了人類進行高等教育治理的方式,形成了數字化極權主義。(2)高等教育數據信息的泛濫。部分研究者認為,高等教育中的一切現象都可以用數字化的方式表征,傾向于將高等教育領域中的各類對象或關系都轉化為可計算的數據,導致的結果之一是高等教育數據的泛濫。數據泛濫使得海量的數據信息真假難辨,雖然數據很多,但是有價值的信息很少,研究者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來篩選有價值的數據信息,大大降低了高等教育研究者的科研效率。
為最大程度地規避“數字利維坦”帶來的可能風險,我們需要注意:一方面,深刻認識數字技術與定量研究方法的局限性,借助數字技術所得的數據分析結果只有經過高等教育研究者聯系教育實踐、理性深入思考后形成科學結論,才能高效指導高等教育實踐。定量研究方法只代表高等教育研究的一種可能路徑,絕不等同于高等教育研究的全部,經定量研究所得的研究結論不應成為指導高等教育治理的唯一知識來源。高等教育研究應建立多元、系統的方法論體系,采用多元化的研究方法,這樣取得的研究成果更有助于高效服務高等教育治理。另一方面,要警惕“數字崇拜”的出現。數字技術加強了教育中的數據控制,人們開始相信高等教育中的一切教育事實都可以用數字化的方式表明,從而產生數據崇拜,并導致教育中數據控制的強化。事實上,我們無法僅通過數據的形式表征高等教育領域的一切現象。并且,教育數據所表征的教育現象和真實世界中的教育現象之間存在一定的偏差。因此,需要理性看待數字技術在高等教育研究中所發揮的作用,避免陷入高等教育一切現象皆可數據化的思維陷阱。
(二)價值理性的缺失及其回歸
高等教育研究的數字化轉向往往彰顯的是一種技術理性。數字化技術通過規約數字技術使用者的行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對個體認知方式與思維方式的重塑,導致人類難以擺脫對數字技術的依賴。在此過程中,人的主體地位和權利不斷被消解與讓渡,使得高等教育研究者在研究進程中缺乏對人的關注以及人的價值的理性考量,主要表現為高等教育研究的實證范式正導致教育現象被簡單地轉化為一系列數字符號和公式。而事實上,缺乏價值理性的高等教育研究,容易迷失在一系列數據信息中,而忽視了教育本身的意義和人的價值,同時也易使教育決策者在教育決策中陷入對數據、排名的依賴,而忽視了教師、學生等高等教育相關主體的意見與感受。
然而,高等教育研究的目的是通過探索高等教育的基本規律以更好地促進人的發展,所以當我們解讀教育數據時,要尤其重視價值理性的回歸,具體來說:(1)看到教育數據與人的聯系。高等教育研究中應意識到教育數據背后所反映的是“活生生”的人的信息[18]。數字技術僅是人們了解教育現象的工具,所獲得的教育信息也不是高等教育研究所追尋的終極目標。事實上,高等教育研究的終極目標應指向對人的關懷。我們應通過數字技術收集高等教育相關主體的情感、體驗和創造性等多方面的信息,并通過對這些數據的研究幫助我們深刻把握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規律,提高人才培養的質量。(2)看到高等教育研究中人的主體性。高等教育研究中需時刻警惕數字技術對人的主體地位的僭越。數字技術只是輔助我們對高等教育現象進行研究的工具,絕不應占據高等教育研究的主體地位。數字技術只有在人的合理應用下才能發揮其價值,且數字技術的使用絕不能完全替代人的理性思考。因此,高等教育研究應堅持技術為人服務的理念,致力于實現數字技術對研究者的高效賦能,以此來服務高等教育的發展,實現增進人類共同教育福祉的使命。
(三)數字倫理與安全問題的出現及其應對
在高等教育研究中,數據的獲取、處理與運用涉及諸多數據安全和倫理規范。近年來,高等教育領域數據泄露、數據竊取、數據誤用、數據丟失等數據安全事件頻發,即是數字倫理與安全問題的表征。高等教育數據中包含大量高校、教師、學生等相關主體的敏感數據和個人隱私,相關數據如果泄露,會導致高等教育相關主體隱私的泄露。
因此,數字時代的高等教育研究需要格外注重數字倫理與數字安全問題。一方面,國家層面應當制定教育數據的保護法規和倫理準則,對研究者獲取、使用、分享教育數據的全過程進行嚴格的規定,使研究者在標準化的流程及嚴格的監督下規范使用教育數據,以確保教育數據的安全。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者需要進一步提升數字安全素養,增強研究者對研究對象隱私數據保護的責任意識和能力。高等院校或相關組織可通過開設專題培訓或講座等形式,幫助研究者明確教育數據的正確使用方法與范圍,并向研究者傳授如何利用加密技術等來保證數據信息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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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Connotation Representation and Possible Risks
BAO Shuimei,? JIANG Yue,? LUO Yangyang
(Institute of Higher Education,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00)
[Abstract] The deep integr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and higher education has accelerated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but digital technology has also brought potential risks while empowering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motivations, representations and possible risks of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and finds that: the realistic demand of the scientific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innov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are the key factors driving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 research subject has changed from a single subject to diversified subjects; the research object has gradually changed from the subjective problem to the objective problem; the research purpose has changed from exploring "causality" to "correl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research method had changed from qualitative analysis to quantitative analysis. The potential risks of the digit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are as follows: the emergence of "digital Leviathan", the absence of value rationality, and the possible problems of digital ethics and security. People need to be aware of the above potential risks so that digital technology can empower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more efficiently and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disciplines.
[Keywords]?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Digital Transformation; Technology; Value Rationality; Eth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