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回
和朋友溝通,他告訴我:“我兒子四年級了,古詩接觸不少,從動畫里了解作者也是一種互動,肯定更感興趣。而且他本身喜歡歷史,古詩放在歷史語境里,有助于打破朦朧的印象,讓孩子真正接觸到詩意和內涵。”
所以前段時間,我帶著讀初一的小妹去看了《長安三萬里》。
電影開幕。
看到高適,小妹很興奮地想著高適有啥詩,我也和她一塊想著。
“就那個,我想起來了。”她略微思考,就把《別董大》背了一遍。一旁的我小聲跟著,說不出的開心。周圍也隱約有同樣的聲音,心懷克制,小聲卻不失真摯。或許這首詩他們在課堂上、試卷上已經見到很多次。而這時,面對著電影中的高適,通過一首詩,通過背誦的儀式,透過影像,他們與高適在另一個維度相遇。
當看到李白需要依靠行卷為自己謀得功名的時候,她說:“李白是商人之子,所以不太受待見。”這有些觸及到我的盲區,問她從哪里知道的,她依然如往常一樣說:“我也不知道從哪里看到的,反正就是知道。”后邊等電影中提到這點后,她嘚瑟了起來。
小妹平時接觸的信息不少,雖然不喜歡背誦,但是她無意中看到的東西總能記下來。所以在閱讀類的題目當中,她往往如魚得水。
為了些微“挽回”場子,我問她:“你說為啥別人都盤著頭發,只有李白是披著頭發?”
“誰知道呢,他想披著就披著唄。”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當然這個你暫時還沒學到。”
當看到杜甫出場,她嘀咕著杜甫有什么詩,我說有“三吏”“三別”。她像是被按動了開關,脫口而出“三吏”的名字。
“那李杜二人詩風為何不同呢?這是個經典的問題。”
“因為所處時代不同,這個我背過。”
“倘若交換下兩人的時代會怎樣呢?”
她陷入了沉默之中。我也并沒有著急,只是讓她思考一下就好。
我平時多會用問題的形式和她溝通,因為相信她的思考能力,并且這些問題都會是她心底的種子。這或許類似于閱讀類題目,不同的問題給予文章不同的剖面,借助于這些問題的引導,學生需要觀察剖面的紋理、脈絡。看多了,看到共性,看到區別,有了對比的意識也就更能看出文章的優劣。
電影對于她也是可“閱讀”的材料,除去宏觀上的把握,微觀層面字詞的理解也不能忽略。
比如當電影中出現“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的時候,我問道:“逆旅是什么意思?”
“不走常人之路。”她顯得很有信心。
“并不是,就只是客舍的意思。我猜你是看到了‘逆字,由此得出這樣的意思。”
“好吧,是這樣。”沒想到她如此直白。
這里的問題挺有共性。在面對一些需要解釋字意的題目時,學生往往會脫離語境,只從字詞本身出發,想出看起來很合理、實際偏差不小的意思。我于是和她說可以試著把想出來的意思再代入句子本身看看。而隨著她閱讀的進行,她就能猜測出更多先前不認識的詞,以此擴展自己的積累。
當李白修仙問道的時候,我想到了入世與出世,問她:“你說李白歸隱了,怎么后邊又出山?”
她并不知道,我告訴她出世就是為了入世。看她還不太明白,我說:“你們班不是有人想和別人關系好點,于是各種靠近,卻得不到回應,那還不如適當保持距離,反而會好很多。”
我平時如果需要和她講解一些東西,大都是用她熟悉的場景類比,相信她能發現這種方法的好處。
“原來如此。”喜歡八卦的她聽完后笑了出來。
臨近結尾的時候,主創方用了不小的功夫來展現《將進酒》。而比起電影本身,我倒更想去看一下她的反應。她尤為專注看著畫面,隱約能夠看到眼角的淚光。至少,她確實是被觸動了。
“你說這部電影為什么要用高適的視角,而不是直接用李白的?”
“這樣好講唄,要是用李白的就不太好講戰爭了。”
她敏銳發現了高適串聯起來了國家線與詩人線。
“那后面展現殘破的黃鶴樓是為啥?”
“以小見大,黃鶴樓都破了,說明國家也落敗了。”
“除去黃鶴樓,大鵬、相撲等為何要反復出現?”
“這樣前后呼應,大鵬其實就是人的化身。你忘記還有橋呢,那會兒咱還說那么多人整齊過橋會有共振來的。而后面出現的橋就是殘敗的。”
“原來還有橋呢?果真是我眼瞎。”
好像是為了回應她,周圍有孩子說了句“首尾呼應”。
電影結束后我和她提了下她之前寫的作文,比如古詩擴寫,她之前寫《稚子弄冰》就是按照詩歌本身的視角而來。而如果直接以孩子為第一人稱寫會怎樣?這是電影的講述帶來的啟發與驗證。
我在觀看電影前,給她準備了一封信,以下截取部分信的內容:
“不管是李白、杜甫還是高適,他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不僅僅是文學史上的人,歷史事件中的人,除去這些有名的,更有萬萬千千無名的人。他們生前未必沉默,但在歷史的長河中被迫沉默。有價值的會留下來,或者說留下來的才被定義為有價值的。
詩人不僅有詩,看那安史之亂,教材因其教學需求,幾頁紙講過,歷史的厚重何在?那凝練的詩句背后,又承載了什么?我們此刻經歷著的事,也會被高度概括,而其中的那些點滴早刻在親歷者的生命上。
娛樂不僅僅是娛樂,學習不僅僅是學習。”
這封信展現了我觀影前的想法。需要反思的地方在于,我還是應該少說話,多聽聽她的語言。如同朋友說的那樣,“不要急于灌輸知識,要相信孩子本身對內容的理解和認識”。
電影結尾,高適道:“只要那些黃鶴樓的詩在,黃鶴樓就會在。只要詩在,書在,長安就會在。”生活在詩的國度,要想吸收傳統文化,詩歌是必不可少的載體。
這些詩句,孩子會懂。要相信孩子的思考能力,要相信孩子不同的視角。從閱讀、觀看到寫作,中間是一條不短的路。這一篇文章,希望讓您看見一位孩子的思維視角是如何養成的。
要相信孩子,要看到孩子、聽見孩子。
(源自“童行計劃”,標題有改動,內容有刪節)
責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