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學者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多維解讀

夏金梅 李思遠

[摘 要] 海外學者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解讀涵蓋理論追索、動機研判、影響評價、挑戰剖析四個方面。在理論追索上，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體現出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發展，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大理論創新，是對西方共同體思想的超越。在動機研判上，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立足國內和國際兩個大局，既展現著實現中國夢的內在需要，又彰顯著對國際社會的現實觀照。在影響評價上，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與世界人民思想同頻、利益共振，贏得國際社會廣泛認可，具有全球性的教育意義。在挑戰剖析方面，受限于“西強東弱”的話語格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面臨話語理解和情感認同的雙重挑戰。

[關鍵詞] 人類命運共同體；海外學者；國際認同；話語體系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1.004

[中圖分類號] D60?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4）01-0031-14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深刻指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各國人民前途所在。”[1]（p62）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自提出以來，便備受國際學術界的關注。隨著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載體——“一帶一路”倡議在共建國家落地生根，海外學界對這一理念的研究熱情不斷上漲，研究成果日趨豐富。國內學者以高度學術自覺時刻關注和跟蹤海外研究動向，及時對海外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總結，目前已形成較為豐富的成果①。這些研究為國內學界了解把握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海外傳播和認同現狀做出了值得肯定的貢獻，但仍存在一定的提升空間，如二手文獻較多、認同研究遠少于傳播研究等。有鑒于此，筆者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通過搜集整理來自海外學者的一手文獻——既包括海外學者的經典文獻，亦包括時間距今更近的過渡文獻，對海外視域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淵源、提出動機、世界影響和認同挑戰等方面進行爬梳。研究發現，隨著中國不斷用行動詮釋理念內涵，豐富理念肌理，海外學者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認同不斷增進，但囿于各國語言結構、意識形態、文化背景、民族文化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也產生了誤解和偏見。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海外正反兩面的觀點進行整合和梳理，有助于我們把握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國際認同現狀，從而提出具有針對性的建議，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進一步提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國際傳播能力。

一、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淵源的追索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新時代具有鮮明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哲學社會科學重大成果的代表，是古今中外各種知識、觀念、理論、方法等融通而成的結果。海外學者從多個角度追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理論來源，認為這一理念既取材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也體現出對馬克思主義的繼承和發展，還體現出對西方共同體思想的吸收和借鑒，是立足中國、胸懷世界、著眼當下、放眼未來的重大理論成果。

（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內蘊的多層次文化價值理念，深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肥沃土壤，并從中汲取了豐厚的文化養分，獲取了重要的價值指引[2]。在大部分海外學者看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吸收了大量來自中國悠久歷史文化的寶貴資源。

其一，海外學者認為，從傳統文化角度追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來源，可以發現儒家“和而不同”的思想賦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豐富的包容性。加拿大卡爾頓大學的斯蒂芬·史密斯教授（Stephen N. Smith）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強調的來自儒家文化的“多元共生”思想，避免了以任何一種理想的政治制度為基礎的政治一體化。這是在一個由多種政治制度和不同發展水平所界定的世界區域內最適當的國際安排，符合儒家“和而不同”的傳統。這種多元國家共存的理想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理論之源[3]。烏茲瑪·可汗（Uzma Khan）等學者在《孔孟哲學思想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一文中通過追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哲學根基，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孔孟哲學之間存在高度的一致性和相似性，比如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道德原則包括正義、包容和尊重，而儒家的道德原則是仁、義、禮、智、信，二者之間存在明顯聯系[4]。波蘭國際事務研究所亞太項目主管詩麗娜（Justyna Szczudlik）也表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表面上看是烏托邦式的，但實質上這一理念以儒家思想為導向，建立在中國對國家、民族的理解和自古以來關于全球秩序的美好愿景之上，習近平總書記在借鑒儒家“和而不同”的基礎上賦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廣泛的包容性[5]。

其二，不少海外學者聚焦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下主義思想和人類命運共同體之間的關系，深入研究了天下主義思想對中國世界觀的影響。他們認為，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蘊含著極其強烈的天下主義思想，體現著中國天下思想的現代精神[6]。芬蘭國防大學戰爭系特別研究員馬蒂·普拉南（Matti Puranen）對中國的天下主義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在他看來，不斷崛起的中國不應該再依賴西方的思想來分析世界，而是應該發展自己的國際理論和理念，從悠久而杰出的寶貴文化遺產中汲取豐富靈感。“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新時代中國的主要外交政策理念和界定其未來國際秩序愿景的最佳理念，帶有極其濃厚的中國古代‘天下主義的色彩。”[7]“人類命運共同體與天下理論有許多有趣的相似之處。”[8]德國拜羅伊特大學的拉烏爾·本斯科克（Raoul Bunskoek）等認為，“在過去3000 年左右的時間里，天下的概念可以說定義了‘中國人的世界觀”。通過將傳統文化中的天下觀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中國的天下觀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形成提供了思想基礎[9]。英國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馬丁·雅克（Martin Jacques）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古老的中國理念，中國作為一個文明型國家自古就有“天下大同”的理念[10]。

以上海外學者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探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理論依據無疑是值得肯定的。首先，“和而不同”既強調各國之間存在的共性，又客觀看待世界各國在政治制度、思維方式、價值觀念方面的多元化差異。通過吸收儒家“和而不同”的文化元素，人類命運共同體展現了對世界各國差異性的尊重和包容，倡導國與國之間包容互信、平等協商、合作共贏。其次，中國傳統天下觀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形成有著深刻的影響。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符合中華民族歷來秉持的天下大同理念，符合中國人懷柔遠人、和諧萬邦的天下觀”[11]（p487）。從古代的“天下大同”理想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一以貫之地體現了中國對和諧世界的美好追求和中國傳統文化的智慧。

（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守正和創新

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執政黨，始終堅持將馬克思主義作為根本指導思想，并結合中國實際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實現指導思想的與時俱進。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展現出一名卓越馬克思主義者堅實的理論功底和寬廣的理論視野，從馬克思主義國際主義、唯物史觀、歷屆領導人的外交思想等方面汲取了豐富的思想資源，持續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對此，海外研究高度肯定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對馬克思主義的守正和創新。

其一，海外學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吸收了來自馬克思主義國際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資源。意大利《二十一世紀馬克思》雜志主編安德烈·卡托內在《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國際主義》一文中指出，馬克思主義就其本質而言是普遍主義的，它不僅僅是為了解放無產階級，而且是為了解放整個人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刻內涵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辯證法，馬克思主義的普遍主義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倡議之間存在著非常緊密的思想聯系，后者“是馬克思主義的國際主義和普遍主義在21世紀的當代體現”[12]。比利時學者藍露潔（Lutgard Lams）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讓人想起了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結合這種時空視野，習近平以人類命運共同體來表明他的未來愿景”[13]。

其二，在不少海外學者看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不僅是對馬克思主義的繼承，也是對中國以往外交理念的貫徹和發揚。世界知名的中國軍事、安全問題專家季北慈（Bates Gill）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對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繼承和發展，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自萬隆會議提出以來一直是中國關于世界應該如何運作的最一致的一套理念，而人類命運共同體也強調通過建立共識來追求互利和多邊主義，“與中國官方長期以來的言論相吻合”[14]（ p163）。還有學者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早已存在于歷屆中國領導人的外交語境中，是經濟、政治和人道主義領域以及安全領域的多邊合作概念，將對世界產生極大影響[15]。德國學者史蒂文·朗根東克（Steven Langendonk）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有一個核心概念就是“多邊主義”，這是在新的時代條件下，對中國共產黨人改革開放至今提出的“走出去”“和諧世界”等全球愿景的繼承和發展[16]。

上述學者立足中國共產黨一脈相承的外交思想，探求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理論淵源，無疑是值得肯定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毛澤東的劃分“三個世界”的戰略思想、鄧小平提出的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江澤民提出的新安全觀以及胡錦濤的建設和諧世界的倡議，這一系列具有繼承性和發展性的外交理念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生成和發展提供了啟迪和指導，不僅彰顯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一脈相承，更體現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原創性貢獻[17]。

（三）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對西方共同體思想的吸收和借鑒

有海外學者注意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除繼承和發展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馬克思主義，還深受當代全球政治理念的影響，吸收借鑒了現有共同體思想中的有益元素。

其一，海外學者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與西方對于民族的定義有相似之處。德國學者雅各布·馬德爾（Jacob Mardell）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有著奇特的血統。其理論來源可以追溯到19世紀法國著名思想家厄內斯特·勒南（Ernst Renan）對民族的定義：民族不是由種族或文化聯系在一起的，而是由一種強烈的共同體意識和共同命運聯系在一起的[18]。以色列籍學者郭靜云（Olga Rapoport）進一步指出，人類是一個整體，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人類不斷擴展自我認同范圍的結果：從各自的家族、家鄉到族群和社群，到語言和習俗相同的小社會，再到民族、國家，最終跨越國別和種族，擴展到對全人類的共同認同。歷史上的各類局部認同大多包含對非我群體的否認之意，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則旨在避免互相敵對，建設一個持久和平的世界[19]。

其二，海外學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與他國共同體思想之間存在聯系。比如安娜·博亞基娜（Anna V. Boyarkina）從俄羅斯學者們提出的共同體思想出發，認為習近平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與俄羅斯的共同體思想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她看來，盡管中俄兩國的共同體理念存在某些差異，但相通之處亦十分明顯。雙方的共同體理念都呼吁各國各民族團結起來，“共同解決全球性問題，防止核戰爭，化解沖突，抗擊流行病”[20]。無獨有偶，穆秋瑞（Ryan Martínez Mitchell）通過追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全球文明譜系后發現，人類命運共同體并不是一個全新的術語，這一理念具有非常悠久的全球歷史。盡管人類命運共同體現在通常被翻譯為“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但是它起源于德語“Schicksalsgemeinschaft”（命運共同體），這個詞本身通常被譯為“community of fate”，也表達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思。在德國語境下，命運共同體指向的是將德國和德國人民的命運同周邊國家緊緊捆綁在一起；而在中國語境下，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及其實踐絕不是如一些西方分析人士所預測的那般“是中國為了打造世界新秩序的種族意識形態威脅”，而是“旨在穩定和發展當前世界秩序的基本特征”[21]。

以上學者的認知無疑具有深刻的借鑒意義。一直以來，共同體理念在西方社會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和深厚的學理基礎。從古希臘至今，西方共同體思想一直受到西方學者的持續關注、探討和實踐[22]。但要指出的是，“西方共同體思想在社會理論層面經歷了不斷‘降格的過程，在實踐層面中又面臨著諸多價值選擇、平衡自由與安全感、確定性之間關系等困境，因而共同體的‘式微在西方社會已經成為一個不爭的事實”[23]。從這一維度上來看，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無疑是對西方共同體思想的一種超越。與此同時，海外學界嘗試通過本國文化來探求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來源無疑是一個利好消息。如何更好地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認同？僅僅在國際維度詮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特色并不夠，還必須強調人類命運共同體與人類其他文明之間的共性，以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層認同。習近平主席近年來在國際舞臺的講話之所以能聲聲入耳、入心，獲得國際受眾的廣泛認同，其中的關鍵原因正是對各個受眾國家文化的了解、尊重，從文明交流互鑒的角度來闡釋中國的理念。

海外學界從中華傳統文化、馬克思主義、西方共同體思想等多個角度解析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基礎和豐富內涵，總體而言符合實際。但必須看到，很少有海外學者能夠將這些元素有機結合①，從而全面準確把握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內涵本質。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古往今來中西方各種思想資源交融的結果，是將馬克思主義理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西方共同體思想等人類智慧結晶相互結合的時代產物。僅留心于這一理念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而未看到創新，或者僅關注于這一理念與西方共同體之間的差異而忽略共性，難免會招致對人類命運共同體豐富內涵的片面認知。

二、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提出動機的研判

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立足兩個大局，在深入思考“建設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如何建設這個世界”“世界怎么了、我們怎么辦”等關乎人類前途命運重大課題的基礎上提出的中國方案。海外學者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既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內在要求和現實需要，也是融通中國夢與世界夢的關鍵路徑，彰顯著直面現代性困境和全球性危機的中國擔當。

（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實現中國夢的內在要求和必然選擇

在海外視域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實現中國夢之間有著極為緊密的聯系：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的內在要求和現實需要，實現中國夢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強勁動力。

第一，海外學者表示，進入新時代，中國外交政策愈發積極、自信，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是這一轉變的鮮明表征。這一理念的提出旨在引領中國外交布局，助力民族復興，在世界舞臺呈現一個更加自信、強大的中國形象。丹麥著名學者卡米拉·T.N.索倫森（Camilla T. N. S?rensen）指出，為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中國外交政策已然發生鮮明的變化，走向奮發有為的新時期。這意味著“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國旨在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同時也在更高程度上‘塑造國際體系，越來越多地提出應對國際沖突和危機的中國理念和方案”[24]。蘇萊曼·德米雷爾大學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艾扎達·努里德諾娃（A.K. Nuriddenova）是少數專門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主題撰文，對這一概念的起源、內容和意義進行全面綜合性探討的學者。她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意味著中國開啟了一個新的外交時代，中國越來越積極主動地參與國際治理，比如制定新的全球倡議、捍衛經濟全球化、提供更多的對外援助[25]。美國亞洲研究所政治與安全事務高級研究員納德吉·羅蘭（Nadège Rolland）進一步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反映了中國對未來世界秩序的渴望，與現有秩序不同，這一理念更符合其自身的利益和地位”，并且中國“越來越有信心在全球范圍內與其他大國競爭，不僅在物質方面，也在意識形態領域”[26]（p78-79）。總之，海外學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應被視為陳詞濫調，而應被視為中國在全球治理中發揮領導作用的雄心壯志的反映。

第二，海外學者普遍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符合中國國際話語體系構建的現實需要，有利于傳播中國自己的聲音，提高中國的國際地位，增強中國理念的國際影響力。保羅·李（Paul SN Lee）在《中國的崛起及其話語權的爭奪》一文中從軟實力建設的角度切入，指出中國作為崛起大國，愈發重視國際話語權的建設。因為這將有助于為其經濟發展和治理營造友好的外部環境，從而緩解鄰國和西方對中國崛起的擔憂，更有效地與西方敘事爭奪國際話語權[27]。在同一分析理路上，泰國政法大學青年學者陳玉珊（Kornphanat Tungkeunkunt）等人指出，中國正在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交話語。中國將傳統外交與中國特色相結合，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外交思想。可以預見，通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交話語，中國在全球事務中的地位和影響力將日益提升[28]（p132-145）。還有學者注意到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對于中國提高意識形態國際話語權的作用，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全球治理意識形態的一部分。“建設和諧世界”這一理念的提出標志著中國全球治理觀開始形成，代表了一種全新的全球治理意識形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進一步發展了這一理念，與“建設和諧世界”一道成為中國全球治理理念的一部分[29]。

綜合來看，以上海外學者的認知符合實際，認識較為深刻。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堅持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使命，推進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必須“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牢牢把握服務民族復興、促進人類進步這條主線，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30]（p537）。這一論述清楚地表明，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實現中國夢的內在要求，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題中應有之義，鮮明體現了當代中國共產黨人胸懷天下的全球視野。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的中國夢，離不開一個自信自立的大國形象，離不開一個有利的外部輿論環境。長期以來，黨帶領人民就是要不斷解決“挨打”“挨餓”“挨罵”這三大問題。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奮斗，前兩個問題基本得到解決，但‘挨罵問題還沒有得到根本解決。”[31]中國想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走向世界舞臺中央，就必須打破西方的話語壟斷，用自己的理論和話語講好中國故事。

（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紓全球之困的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西方提供的現代性方案的弊端日益顯現。黨的二十大報告發人深省地指出：“當前，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一方面，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歷史潮流不可阻擋，人心所向、大勢所趨決定了人類前途終歸光明。另一方面，恃強凌弱、巧取豪奪、零和博弈等霸權霸道霸凌行徑危害深重，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加重，人類社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1]（p60）國際社會對一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的呼聲更加響亮，對一個能夠解決現代化困境的新方案的期盼更加殷切，對一個致力于化解全球性危機的負責任大國的向往更加強烈。對此，習近平總書記的回應鏗鏘有力：“世界那么大，問題那么多，國際社會期待聽到中國聲音、看到中國方案，中國不能缺席。”[32]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正是中國對國際社會呼聲的回應，是中國立志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而提出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海外學者認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回應了國際社會改革現行全球秩序的迫切呼吁，為國際秩序提供了新的方向指引，為全球性問題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體現著走出現代化困境、化解全球性危機的中國擔當。

其一，海外學者認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旨在為國際社會提供新的國際社會規范，引導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穩定的方向發展。斯蒂芬·史密斯指出，中國正在致力于探尋國際舞臺的合理性，而此前在這個舞臺上合法的治理模式、發展模式和秩序原則的規范早已由西方定義。中國倡導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旨在為國際秩序提供另一種規范基礎，因此不應視其為對自由秩序的威脅，而應視其為對現有的國際社會規范的補充[3]。馬蒂·普拉南進一步指出，西方的“自由國際秩序”正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對它的侵蝕正在多個層面上發生。即使是自由秩序最初的主要支持者美國，也在背棄承諾，將自身發展利益置于全球合作之上。在這樣的背景下，習近平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批評西方霸權主義的同時，提出了改進的建議。可以說，在爭奪新世界秩序的遠見卓識者中，中國已然成為最重要、最具吸引力的角色。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宏偉愿景的實現有望使零和博弈、強權政治成為過去[33]（p253-255）。實際上，自冷戰結束以來，西方國際關系理論在很大程度上辜負了國際社會的期待，對廣大發展中國家要求建立更為公正合理國際秩序的呼聲充耳不聞。因此，以西方為中心的研究和話語范式亟須進行調整。

其二，海外學者認為，國際社會迫切需要新的全球引領者來填補西方的“領導者真空”，化解當今國際秩序面臨的“領導力危機”。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在全球經濟、全球安全等多個領域不斷提供著理念乃至實踐引領，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贊譽和高度肯定。比如，“一帶一路”倡議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要戰略抓手，有助于彌合南北差距。對于許多“一帶一路”的共建國家來說，這些國家可以和中國一道取得發展，并從中國的巨大潛力中獲益[34]。再如，在反對恐怖主義、維護世界和平方面，中國近年來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引領，積極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捍衛了世界和平與發展。這表明，中國積極回應國際社會的期待，為全球和平與安全作出了切實貢獻，逐漸成為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新燈塔①。

總體而言，以上學者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提出動機的認知是較為深刻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與中國夢有著密切的內在聯系。中國夢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起點，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夢的實踐路徑，是聯通中國夢和世界夢的關鍵環節[35]。正如黨的十九大報告所強調的：“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人民的夢想同各國人民的夢想息息相通，實現中國夢離不開和平的國際環境和穩定的國際秩序。”[36]此外，我們也必須認識到，由于對中國歷史文化缺乏了解以及西方長期存在的意識形態偏見，仍有不少學者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動機作出了錯誤的判斷。比如有部分學者混淆了傳統的天下觀與新時代的天下觀，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旨在構建一個以中國為世界中心的朝貢體系，是一種當代的民族主義，具有“烏托邦”色彩①。還有部分學者基于意識形態偏見和西方中心主義，對人類命運共同體進行了預設性解讀，認為中國近年來提出的中國夢、人類命運共同體等新外交理念，都反映出了中國對主掌世界秩序，成為新的世界掌控者的戰略野心②。這些錯誤論調忽視了中國在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刻意抹黑、污蔑中國，是帶有明顯意識形態偏見的解讀，對此我們必須加以駁斥。

三、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世界影響的評價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倡導的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以及圍繞這一理念展開的一系列實際行動，獲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與認同。尤其是在應對席卷全球的新冠病毒感染疫情的過程中，中國秉承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理念，同世界各國攜手合作、共克時艱，為全球抗疫做出不可磨滅的卓越貢獻，再度彰顯了中國的大國情懷和責任擔當，表明中國致力于與世界各國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真誠愿望。第71屆聯合國大會主席彼得·湯姆森盛贊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認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在這個星球上的唯一未來”[37]。這不僅顯示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具有的世界歷史意義，而且體現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對于世界產生的深遠影響。盡管有部分學者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持懷疑和審慎的態度，但總體來看，海外學者普遍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影響給予積極評價，并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前景充滿期待。

（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日益贏得國際廣泛認可

自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提出以來，其內在蘊含的對全球經濟、政治、生態等各個領域的深刻洞見，以及中國鍥而不舍、馳而不息的艱苦努力，得到越來越多國家、政黨和國際組織的認可與支持。海外學者普遍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日益深入人心，理念吸引力、信服力大幅提升，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支持和認同。

首先，海外學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倡導全人類共同價值，與世界人民思想同頻，更加符合當下國際社會的需要，具有強大吸引力。英國社會科學院院士馬丁·阿爾布勞（Martin Albrow）指出，中國的全球化方式與美國，尤其是為股東、富人牟利的華爾街是完全不同的。美國式的全球化是在傳播美國認為世界應該怎樣運轉的觀念，本質上是將全球化視作為美國牟利的途徑[38]。曾任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中國事務主任的麗莎·托賓（Liza Tobin）認為，中國的世界觀以發展為中心，而西方自由主義者則以自由為中心。因此，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對那些具有強烈共同體意識的國家具有強大吸引力[39]。哈薩克斯坦國立大學的杜曼·澤克諾夫（Duman Zhekenov）指出，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沒有表現出任何明顯的擴張主義，因而在解決國際恐怖主義、全球變暖、生態惡化等全球性問題上正贏得越來越多的支持者[40]。

其次，海外學者認為，“一帶一路”倡議、亞投行、絲路基金等新平臺助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落地生根，產生實效，給共建國家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利益和更多公平發展的機會，在與世界人民思想同頻的基礎上做到了利益共振。這無疑使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越來越具有信服力。有研究指出，在全球經濟治理方面，中國實行雙軌制改革，既推動了現有全球經濟機構改革，又建立了新的全球經濟機構。比如中國不僅積極參與改革現有規則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機構，還積極組建亞投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絲路基金等，這直接提升了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話語權[41]。

綜上來看，以上海外學者的認知和評價無疑是值得肯定的。自2013年3月23日習近平主席面向世界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以來，他多次在國際場合發出世界各國共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議。之后，依托“一帶一路”等實踐平臺的展開，人類命運共同體從一個美好的愿景逐步在世界各國發揮出顯著的實際功效。在全球抗擊新冠病毒感染疫情的過程中，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更是展現出強大的前瞻性和科學性，獲得國際社會的高度贊揚和強烈反響。人類命運共同體自身倡導的價值觀與全人類共同價值異曲同工、同出一脈，作為一個全球性理念本身具有強烈的吸引力。近年來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的統籌推進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落地扎根，讓世界各國人民看到了中國“言必行、行必果”的負責任大國形象，這無疑使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具備吸引力的同時彰顯出信服力、感召力。

（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具有全球性的教育意義

海外學界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影響的認知還體現在高度認可這一理念具有全球教育意義。海外學者認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當下云詭波譎的國際局勢下是一個非常具有發展前景的理念，因為這一理念超越了單個國家的利益范圍，跨越了意識形態藩籬，符合世界發展的潮流方向，因此值得國際社會各界認真思考和對待。肯尼亞非洲政策研究所所長彼得·卡格萬加認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突破了意識形態框架的束縛，鼓勵放棄孤立以及狹隘爭斗，促進團結一致，將各種資源投入到減貧、發展、應對氣候變化等這些關乎全人類發展的重大議題上[42]。尤其是根據中國在抗擊疫情方面的表現，國際人士普遍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教育性意義得到鮮明彰顯。相較于西方不斷上升的保守主義和孤立主義[43]，中國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及時進行病毒基因監測并主動與世界分享，“致力于國際合作遏制該病毒……避免了數十萬例病例的發生”[44]，“為世界抗疫贏得了時間，也為全球抗疫樹立了典范”[45]。意大利國家研究委員會國際法研究所資深研究員法比奧·馬塞利（Fabio Marcelli）分析了在當前國際形勢框架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極端重要性，并強調了這一理念所具有的世界性的教育意義。他認為，隨著不同國家社會之間的相互聯系日益緊密，亟須“建立人類特別是年輕一代的共同良知”。馬塞利通過對美國特朗普政府的批評指出，國際社會面臨的風險來自美國在國防、氣候變化方面的政策和其所高舉的保護主義大旗。美國的危險選擇再次營造了冷戰氣氛，阻礙了國際社會在環境和氣候問題上的承諾，并使國際貿易面臨挑戰。而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對解決當今國際社會面臨的各種問題都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和深遠影響。“諸如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解決緊迫的環境問題，氣候變化，世界經濟可持續增長的需要，以及其他問題。中國的態度是非常具有建設性的，為不同領域國際合作的空前發展鋪平了道路。”因此他強調，“每一個擔心人類未來的人，以及意識到國際法在約束和激勵國際合作、解決全球問題方面的巨大價值的人，都應該關注于中國提出的這一全新的國際理念”。此外，“從教育性的角度來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也是極其重要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著有兩種不同的、但又相互交融的教育意義。第一種是針對各國各級決策者的教育需要，各國決策者應該不斷地、越來越多地被告知他們每天所做的政策選擇對于本國和世界的深遠影響。第二個問題是針對公眾的，特別是針對年輕一代的”[46]（p9-15）。

以上學者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評價總體符合當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影響現狀。面對世界變局中的各種亂象，全球都著眼于如何跳出“全球風險社會”這一世界性困境。中國著名政治學者俞可平認為，人類需要一種新型的“全球善治”來減少“全球風險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在反思新冠病毒的成因和結果之外，還要讓人們以及所有國家領導層意識到——人類是一個具有普遍利益的命運共同體，各國命運息息相關，只有增強互信合作，才能創造美好未來[47]。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作為一種“引領全球行動的意識形式和觀念形態……是應對世界風險社會、超越西方現代化模式的新型全球發展道路”[48]。新時代以來，伴隨綜合實力的上升，中國更有能力、更有信心為世界做出更大貢獻。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領航下，中國前所未有地致力于為和平、發展、環境惡化和氣候變化等問題找到合適的解決辦法，在國際舞臺呼吁各國互利互贏、共同發展。經歷新冠病毒感染疫情這一世界大考，越來越多的國家、政黨、國際組織、學者認識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啟迪意義和世界價值，在世界舞臺主動為中國發聲。

四、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國際傳播和認同面臨挑戰的剖析

盡管大部分海外學者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前景極為看好，期待人類命運共同體為現行的全球秩序體系帶來新的變化，但也有部分研究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未來發展持懷疑和觀望態度。這一部分學者認為，中國在國際社會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面臨著兩大認同挑戰。一是話語理解挑戰。由于西方發達國家的遏制和中國自身話語傳播機制建設的不足，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國際社會難以得到有效傳播。二是情感認同挑戰。受到西方話語霸權長期的惡意引導，一些國家對于中國的崛起在總體上仍持有懷疑和恐懼的態度，這使得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傳播面臨著情感認同挑戰。在海外學者剖析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國際傳播所面臨挑戰的論述中，不乏具有洞察性的有益建議，值得我們吸收借鑒。

（一）話語理解挑戰：國際話語權“西強東弱”的格局阻礙理念的國際傳播

海外學者在剖析人類命運共同體認同困境時表示，由于當前中方話語容易受到來自西方話語霸權的惡意打壓，陷入“有話說不出”“說了無人聽無人信”的尷尬境地，導致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傳播和認同面臨重重困難。

1.“西強”的外在壓迫。海外學者指出，來自外部尤其是西方發達國家的惡意打壓和遏制，給中國國際話語體系的構建帶來了嚴重的阻礙。這些來自外部的攻擊不僅損害、扭曲了中國的國際形象，更降低了中國理念、中國話語在國際社會的傳播力、吸引力。詹姆斯麥迪遜大學政治學教授楊毅（Yi Edward Yang）指出，“中國威脅論”等論調嚴重損害了中國形象，破壞了中國的聲譽，降低了中國作為合作伙伴的吸引力，而習近平總書記已經意識到強有力的話語可以如何為一個國家在國際事務中創造有利或不利的條件[49]。藍露潔進一步指出，面對西方話語霸權的強硬欺壓，中方作出了反應，著手建立自己的話語體系。縱覽新時代以來中國領導人的講話和文章，不難發現目前中國的話語困境以及向世界傳達中國聲音的希望[13]。

2.“東弱”的自身不足。海外學者十分重視話語概念，在研究視角上普遍采用話語分析或者話語同意識形態相結合的方法。然而，中國官方話語存在的彈性和發展性特點，往往使海外學者在對某一概念進行解讀時迷惑不解。比如，在對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夢、“一帶一路”等核心概念進行解讀時，海外學者普遍使用模糊（vague）、易變（alter）、模棱兩可（ambitious）等形容詞匯表達對這些術語的困惑；在對“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術語進行轉譯時，海外學者的譯法更是五花八門，出現了“the common destiny of mankind”“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mankind”“community of common future for mankind”“community of shared destiny for mankind”等各式譯名。這在某種程度上“鼓勵”了西方學者采用自作主張式的敘事來解讀中國官方話語，極易招致對中國話語的誤讀甚至污名化，使中國話語陷入“被誤解的宿命”。蘭卡斯特大學“一帶一路”研究院院長曾敬涵（Jinghan Zeng）在《口號政治：理解中國的外交理念》一文中指出，在英文學術文獻中，與“新型大國關系”和“一帶一路”等理念不同，并未產生大量專門研究“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的學術成果。這是因為，許多外界觀察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要么是不值得費心關注的宣傳話語，要么是令人費解、難以理解的中國理念。他還進一步指出，人類命運共同體、新型大國關系等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話語，一開始或許并不具備刻意的戰略動機，更多是一個具有象征性意義的政治“口號”（slogan），需要大量的智力投入來澄清和發展。中國學術界和政策界為這些概念的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并導致其逐漸演變。而這種不斷發展的過程也導致這些概念的官方翻譯不斷變化。而且，這些概念的演變過程也產生了一系列衍生品。這種對概念的簡便和松散的使用，也給這些概念增添了模糊性，招致了更多復雜和混亂的問題，使得國際上對這些概念的清晰理解變得更加困難[50]（p111-113）。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張登華（Denghua Zhang）的觀點與此相似。通過深入研究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義、動機和影響，他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內涵較為模糊，對這一理念的國際傳播造成了極大的阻礙。在他看來，“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概念的模糊性是中國在發展中國家傳播這一理念的主要挑戰，更不用說發達國家”[51]。不難發現，在海外學者看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內容上的變動性引發了外界的困惑。因為這一理念并未在一開始就采用穩固的、具體的定義，而是在傳播過程中不斷變化，體現出極大的彈性和可變性。這就易使外界將這一理念曲解為空洞的口號或根據中國利益可隨時增刪變化的“戰略敘事”（strategic narrative）。總之，國際輿論場上“西強東弱”的話語格局使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國際社會的傳播中遇到了較多挫折，中國理念的國際傳播能力亟須提高。

（二）情感認同挑戰：“中國崛起”的西方話語敘事制約理念的情感認同

在國際輿論“西強東弱”的話語格局下，海外學者進一步指出，一些國家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消極態度也阻礙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獲得世界人民深層次的情感認同。

1.對于中國能力的質疑阻礙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國際認同。當前國際社會對中國在經濟上的領導力普遍表示認可，不少學者都認為：自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中國已成為全球經濟的引領者。但是在意識形態領域，中國理念、中國價值、中國話語卻受到質疑。歐洲對外關系委員會外交政策專家丹尼森（Susi Dennison）等人在《回歸歐洲強國之路》中表示，中國推動的國際體系主要是由商業和財政激勵驅動的，而不是由軟實力或硬實力驅動的[52]（p124-127）。澳大利亞學者張健（Jian Zhang）預測，雖然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核心的新時代外交布局是中國在國際事務中變得更加自信的一種體現，可以被定義為“和平崛起2.0”，但是事實上，“哪怕中國的經濟和戰略影響力不斷增強，中國塑造有利于自身的亞太安全環境的能力仍然有限”，“在不久的將來中國塑造有利于自己的地區環境的能力可以說是在下降，而不是上升，因為這些更加自信的外交政策或許將給中國帶來更多的挑戰”[53]。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學院的安吉拉·波（Angela Poh）等學者也表達了同樣的疑慮，認為盡管中國政府似乎對處理全球問題更有信心、外交政策更加自信，但中國領導人、決策者和外交官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獲得足夠的經驗，從而開展連貫有效的外交。“與美國相比，中國應對國際挑戰的能力和經驗仍然非常有限。”[54]質言之，在海外學者看來，國際社會對于中國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能力心存疑慮。這主要是因為，海外學者普遍認為中國目前所體現出的實力更多是以經濟能力為代表的硬實力，而非以中國理念為代表的軟實力。有學者就曾以“軟實力赤字”（soft power deficit）來形容中國在軟實力方面的不足。這啟示我們，要做好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傳播和認同，就要堅定文化自信，努力向外界推介中國的優秀文化，構建起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全球性話語體系。

2.以英美為首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對于中國崛起的恐懼由來已久①。層出不窮的“中國威脅論”“文明沖突論”“中國掠奪論”等抹黑論調，都是以美英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世界出于對中國崛起的恐懼而制造的話語范式[55]（p85）。在西方國家的惡意引導下，一些本來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饒有興趣的發展中國家也開始表現出擔心和畏懼。如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副主席薩米爾·薩蘭（Samir Saran）就在其發表于個人網站的文章中表示，“一帶一路”倡議等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踐展開對印度而言是機遇，但這一倡議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反映了中國的政治擴張和經濟發展的雄心，因此對印度而言也是威脅。馬丁·阿爾布勞在《中國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角色：走向全球領導力理論》中將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態度概括為：“18世紀表達敬畏和贊賞，19世紀進行鄙視和剝削，20世紀深感恐懼和震驚。”[56]（p7）

質言之，海外學者普遍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認同取決于其傳播現狀。但是就目前國際社會的輿論環境而言，中方仍處于劣勢，只有改變當前“西強東弱”的話語格局，讓世界聽到且聽懂中國話語，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才能獲得國際社會的深層次認同。

五、增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國際傳播和認同的建議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受到了海外學者的廣泛關注，而他們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解讀也為我們提供了種種新的視角。從海外學者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基礎、提出動機、影響等方面的認知中，我們可以看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國際傳播方面的成就和不足，從而提出更加有針對性的建議和對策。

其一，要繼續做好外宣工作，講好中國故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日益獲得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同，離不開黨的十八大以來外宣工作的全局性轉變和進展，這為中國國際話語的傳播提供了最佳渠道。但是不難發現，中國話語在當前的國際輿論場仍然處于“想說傳不開，傳開無人信”的境地。對此，我們要深入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對外宣傳工作的重要論述，創新外宣手段。在外宣工作中，尤其要加強心與心之間的溝通，注重培養情感認同。情感認同是話語認同的關鍵。長期以來西方通過對話語的霸權在國際社會塑造了不真實的、妖魔化的、符合西方自我想象的中國和中國共產黨形象，嚴重阻礙了國際社會對中國和中國共產黨的情感認同。因此，“講好中國作為一種文明而非民族國家的故事，講好中國共產黨的故事，是贏得中西敘事之爭的前提”[57]。就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而言，仍有部分海外學者錯誤地視之為“烏托邦”、某種模糊性的概念或重建古代天下朝貢體系的戰略方針、價值觀輸出，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預先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視作一成不變的、排他性的概念，忽視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過程性、實踐性和共建性。而這就需要我們對外傳遞正確的觀念，打消偏見和誤解。早在2017年的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就強調，“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個歷史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帆風順，需要付出長期艱苦的努力”[11]（p436）。當前國際形勢和外部風險挑戰極為嚴峻，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個艱巨的目標，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必須循序漸進、逐步展開。近年來，習近平總書記不斷拓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維度，周邊命運共同體、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等都表明了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是一個單純的政治術語，而是一個隨著實踐不斷豐富和發展的價值理念。由此可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與時偕行的。而且，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并非排他性的，而是具有包容性和開放性的。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那樣：“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世界各國人民普遍參與。我們應該凝聚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人民的共識，共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業。”[11]（p435）

其二，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體系，加強話語體系建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解讀中國實踐、構建中國理論上，我們應該最有發言權，但實際上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要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58]（p346）這一論述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當前面臨的國際認同挑戰無疑是完全符合的。不少海外學者在一開始還能夠從歷史視角和文化視角入手公正客觀地考察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來源及提出動機，但最后卻往往誤入歧途。除去揮之不去的西方中心主義觀念和固有研究范式，原因在于，我們在國際學術交流中的主動性不強。交流的匱乏使西方學者在詮釋相關理論時無法收集到更多更精準的信息，只能依據零碎的信息進行猜測，陷入盲人摸象的境地。因此，我們要著力提升中國哲學社會科學介入、影響和引領國際敘事的能力。中國的政策動向和學術成果越來越為國外學界所關注，我們要抓住這個寶貴機會，在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核心的中國國際敘事框架中，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體系，并在此基礎上加強話語體系建設。

其三，要進一步搭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踐平臺。實踐是最好的證明，也是最有力的推進器。從國外學界的認識與評價中不難發現，盡管有一些學者質疑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本身，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所帶來的切實利益是有目共睹、無可否認的。這些實實在在的成果贏得了國外學者的廣泛認同和交口稱贊。因此，除了在理論層面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進行闡釋，還應在全球、地區、國家等不同層面搭建更多的對話合作平臺，邀請世界各國人民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使國際社會真切感知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所蘊含的美好初心和堅定決心。

參考文獻：

[1]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2]李青璇，李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視域下習近平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價值底蘊[J].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18（4）.

[3]Stephen N Smith.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Chinas “New Assertiveness” and the Changing Asian Order[J]. International Journal， 2018， 73（3）.

[4]Uzma Khan， Huili Wang， Zhongliang Gui， et al.The Philosophical Thought of Confucius and Mencius， and the Concept of the Community of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J].Sustainability， 2022， 14（16）.

[5]Justyna? Szczudlik.Towards a “ New Era” in Chinas Great Power Diplomacy[R].Warsaw：Polish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8.

[6]Jyrki Kallio. Xi Jinping? Thought and Chinas Future Foreign Policy： Multipolarit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R].Helsinki：Finnish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8.

[7]Matti Puranen.“All under Heaven as One Family”： Tianxiaist Ideology and the Emerging Chinese Great Power Identity[J].Journal of China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2019，7（1）.

[8]Matti Puranen.Chinese Visions of World Order： All under Heaven in a Harmonious Hierarchy[J]. J@rgonia， 2020，18（36）.

[9]Raoul Bunskoek，Chih-yu Shih.“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as Post-Western Regionalism： Rethinking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from a Confucian Perspective[J].Uluslararas? ?li?kiler Dergisi，? 2021， 18（70）.

[10][英]馬丁·雅克.西方大大低估了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創新能力及其意義[J].當代世界，2021（6）.

[11]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三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

[12][意]安德烈·卡托內.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國際主義[J].世界社會主義研究，2018（12）.

[13]Lutgard Lams.Examining Strategic Narratives in Chinese Official Discourse under Xi Jinping[J]. Journal of 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 2018， 23（3）.

[14]Bates Gill.Daring to Struggle： Chinas Global Ambitions Under Xi Jinping[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22.

[15]Alexandr V Semenov，Anatoly Tsvyk.The Community of a Shared Future for Humankind Concept in Chinas Foreign Policy Strategy[J].Mirovaia Ekonomika i Mezhdunarodnye Otnosheniia， 2019， 63（8）.

[16]Steven Langendonk.Multilateralism in Chinas Foreign Relations： A Normative-Rhetorical Tool for Suasion and System Reform[R].Brussels：European Policy Centre， 2022.

[17]劉同舫.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對歷史唯物主義的原創性貢獻[J].中國社會科學，2018（7）.

[18]Jacob Mardell. The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in Xi Jinpings New Era[J].The Diplomat， 2017（10）.

[19]陳禹同.海外學者眼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N].中國社會科學報，2022-10-24（03）.

[20]Anna V Boyarkina.Xi jinpings Concept of a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d and Ideas on Common Destiny in Works of the Russian Scholars and Politicians[J]. Scientific Journal “Discourse-P”，2020， 41（4）.

[21]Ryan Martínez Mitchell.The Human Community of Fate：A Conceptual History of Chinas Ordoglobal Idea[J].Humanity：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uman Rights， Humanitarianism， and Development， 2022， 13（3）.

[22]吳志成，吳宇.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論析[J].世界經濟與政治，2018（3）.

[23]顧超，王學儉.習近平命運共同體思想對西方共同體思想的超越[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3）.

[24]Camilla TN S?rensen.The Significance of Xi Jinpings “Chinese Dream” for Chinese Foreign Policy： From “Tao Guang Yang Hui” to “Fen Fa You Wei”[J].Journal of China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2015， 3（1）.

[25]A K Nuriddenova.The Concept of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Implications for Сhinas Foreign Policy Behavior[J].Journal of Oriental Studies，? 2020， 92（1）.

[26]Nadège Rolland.Chinas Eurasian Century？：Political and Strategic Implications of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M].Washington D. C.：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2017.

[27]Paul SN Lee.The Rise of China and Its Contest for Discursive Power[J].Global Media and China， 2016， 1（1-2）.

[28]Kornphanat Tungkeunkunt， Kanya Phuphakdi.Rethinking Diplomatic Discours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e Brotherhood Discourse 1[M]//Chinese Peoples Diplomacy and Developmental Relations with East Asia.London：Routledge， 2020.

[29]Evgeny N Grachikov.China in Global Governance： Ideology， Theory， and Instrumentation[J]. Russia in Global Affairs， 2020， 18（4）.

[30]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

[31]習近平.在全國黨校工作會議上的講話[J].求是，2016（9）.

[32]國家主席習近平發表二〇一六年新年賀詞[N].人民日報，2016-01-01（01）.

[33]Matti Puranen.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without Liberalism： Chinese Visions of? World Order[M]//Revisiting Regionalism and the Contemporary World Order：Perspectives from the BRICS and Beyond.Berlin： Barbara Budrich， 2019.

[34]Daya Thussu.BRI： Bridging or Breaking BRICS？[J].Global Media and China， 2018， 3（2）.

[35]Peter Ferdinand.Westward Ho—the China Dream and “One Belt， One Road”：Chinese Foreign Policy under Xi Jinping[J].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6， 92（4）.

[36]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N]. 人民日報，2017-10-28（01）.

[37]必須不斷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以史為鑒、開創未來”系列述評之六[N/OL].（2021-08-01）[2023-10-20].http：//www.news.cn/2021-08/01/c_1127719858.htm.

[38][英]馬丁·阿爾布勞.中美的全球化方式是完全不同的[J].世界社會主義研究，2019（6）.

[39]Liza Tobin.Xis Vision for Transforming Global Governance： A Strategic Challenge for Washington and Its Allies[J]. Texas National Security Review， 2018， 2（1）.

[40]Duman Zhekenov， et al.Chinese Foreign Policy through the Prism of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J].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International Law Journal， 2019，88（4）.

[41]Xingye Jin， David Daokui Li，Shuyu Wu.How Will China Shape the World Economy？[J]. China Economic Review， 2016（40）.

[42]融合古老中國智慧 著眼解決全球問題——國際人士高度評價中國共產黨積極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N/OL].（2022-11-01）[2023-10-20].http：//m.news.cn/2022-11/01/c_1129093555.htm.

[43]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展現行動力——習近平總書記主旨講話引發國際社會熱議[N].人民日報，2017-12-03（02）.

[44]Carlos Martinez.Karl Marx in Wuhan：How Chinese Socialism Is Defeating COVID-19[J]. International Critical Thought， 2020， 10（2）.

[45]國際社會高度評價中國積極開展抗疫國際合作[N].人民日報，2020-03-30（03）.

[46]Fabio Marcelli.A Shared Future of Mankind：A New Concept and Its Paramount Pedagogical Importance[M]// 2019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Pedagogy， Communication and Sociology. Amsterdam：Atlantis Press， 2019.

[47]俞可平.新冠肺炎危機證明人類更需要全球善治[N/OL].（2020-05-07）[2023-10-20].https：//opinion.caixin.com/2020-05-07/101550966.html.

[48]張勁松.風險社會視域下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6）.

[49]Yi Edward Yang.Chinas Strategic Narratives in Global Governance Reform under Xi Jinping[J].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2021， 30（128）.

[50]Jinghan Zeng.Slogan Politics： Understanding Chinese Foreign Policy Concepts[M].Berlin：Springer Nature， 2020.

[51]Denghua Zhang.The Concept of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in Chinas Diplomacy： Meaning， Motives and Implications[J]. Asia & the Pacific Policy Studies， 2018， 5（2）.

[52]Susi Dennison， et al.The Road back to European Power[R]. London：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ECFR）， 2015.

[53]Jian Zhang.Chinas New Foreign Policy under Xi Jinping：Towards “Peaceful Rise 2.0”？[J].Global Change， Peace & Security， 2015， 27（1）.

[54]Angela Poh， Mingjiang Li.A China in Transition：The Rhetoric and Substance of Chinese Foreign Policy under Xi Jinping[J]. Asian Security， 2017， 13（2）.

[55][澳]潘成鑫.國際政治中的知識、欲望與權利：中國崛起的西方敘事[M].張旗，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56][英]馬丁·阿爾布勞.中國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角色：走向全球領導力理論[M].嚴忠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

[57]王義桅.西方話語體系的“中國悖論”[J].學術界，2022（9）.

[58]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二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