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 裕 苑佳雪
(作者單位:1.無錫商業職業技術學院;2.山東工商學院)
減稅降費是我國積極財政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打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一把鑰匙,在應對經濟下行態勢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自2016 年以來,我國政府實施了一系列形式多樣的減稅降費政策,以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這些政策主要通過減少政府的稅收收入和增強市場活力來有效應對經濟下行的壓力。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這些措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政策之一是“營改增”政策,它的實施不僅大幅簡化了稅制,還降低了企業稅率,一方面減輕了企業的稅收負擔,另一方面提高了企業的盈利能力和市場競爭力。2018 年,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結構性減稅概念首次亮相,通過減稅、退稅和稅收抵免形式來減輕稅收給企業帶來的負擔,從而促進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水平提升,當年共實現減稅1.3 萬億元。2019 年,得益于增值稅稅率下調和小微企業稅費普惠性減免等政策的實施,減稅降費規模再次擴大,國家確保了所有行業的稅費負擔“只減不增”,當年減稅降費達到2.4 萬億元。2020 年,為了更好地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給市場帶來的沖擊,減稅降費力度在2019 年的基礎上再度加大,通過減稅降費政策的實施幫助企業渡過難關,當年實現減稅降費2.5 萬億元。2021 年,實施減稅降費向實體企業,尤其是制造業傾斜,減稅降費1 萬億元。“十三五”以來我國減稅降費規模如圖1 所示。我國新增減稅降費累計達8.6 萬億元,減稅降費已成為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常態,對穩增長、保就業、調結構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全球經濟增長放緩的背景下,我國的減稅降費政策顯示出了其對經濟穩定和增長的重要作用。它不僅有助于緩解企業的壓力,還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消費和投資,進而帶動了整體經濟的穩步增長。此外,這些政策也體現了政府在經濟政策制定上的靈活性和前瞻性,能夠根據經濟發展的實際需要,及時調整和優化政策措施。綜上所述,自2016 年以來,我國的持續減稅降費政策不僅有效應對了經濟下行的壓力,而且在促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激發市場活力和支持企業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這些政策的成功實施,對于穩定經濟增長、保障就業和調整經濟結構產生了深遠影響,已成為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常態。

圖1 “十三五”以來我國減稅降費規模
另外,減稅降費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定的財政收支壓力。自2016 年以來,我國及地方財政赤字規模持續增加,2020 年我國財政赤字達6.28 萬億元,地方財政赤字達11.04 萬億元。2016—2020 年,我國及地方財政赤字規模分別如圖2、圖3 所示。面對財政壓力持續加劇的態勢,中央與地方政府陸續探索和出臺保證財政收入持續增長的財政政策,以此緩解地方政府財政壓力。減稅降費作為可以為企業和居民降低成本的重要財政工具,通過刺激企業和居民消費,優化資源配置,提高供給效率,進而成為實現財政收入增加和促進經濟高質量增長的重要手段。因此,促進減稅降費政策提質增效、實現財政收入可持續增長已經成為財政的熱點問題之一。

圖2 2016—2020 年全國財政赤字規模情況

圖3 2016—2020 年我國地方財政赤字規模情況
目前,學者們針對減稅降費政策進行了多方面研究,其中,宏觀層面多集中于減稅降費對經濟增長效應的研究,微觀層面多集中于減稅降費對企業各稅種稅收負擔影響程度的研究。
在宏觀角度,司規[1]篩選多項我國實施結構性減稅之后的經濟數據指標,發現結構性減稅能夠促進投資增長,擴大消費,增加商品出口量,為經濟復蘇提供重要幫助。李華[2]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實現經濟發展和居民收入增長的必要途徑,減稅降費應圍繞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開展,實施普惠性與結構性相結合的減稅政策,從而推動經濟發展,實現居民收入增長。范子英[3]認為,減稅影響經濟增長主要集中在供給和需求兩個方面,通過需求側、供給端兩個維度的綜合作用,提升生產基準,進而提升全要素生產水平。
在微觀角度,胡怡建[4]認為,減稅降費能降低企業生產成本,激發經濟活力,提振市場信心,促進企業增收。李遠慧和羅穎[5]對北京多家A 股上市公司針對“營改增”政策的減稅效應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表明,政策實施后,企業的流轉稅稅負、企業所得稅稅負以及總稅負顯著減輕,但在不同板塊的效果不同。胡海生等人[6]對2018 年增值稅稅率的降低和增值稅加計抵減扣除這兩種政策的施行進行研究,研究表明,降低增值稅稅率在減輕絕大多數行業稅負的同時緩解了稅收扭曲的窘境,拉高了各行業的增加值,加計抵減政策有效減輕了生產、生活性服務業稅負,但對經濟產出的增長有抑制性。趙丹[7]以四川成都溫江區為例進行研究,認為減稅降費政策一定程度上能夠減輕區域宏觀稅負,并且減輕企業實際稅負,但在部分企業看來,稅務壓力依然較重。姚維保等人[8]調查了廣東省民營企業的減稅降費數據,研究顯示,80%的企業認為減稅降費對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產生了積極影響。楊志勇[9]認為,各輪減稅降費政策之間能夠產生疊加效應,疊加效應原理來源于稅收負擔的合理化,較為合理的稅收負擔能夠增強投資人的投資意愿,促進消費增加,拓寬消費渠道,有利于經濟增長。但需要關注的是,在經濟增長中,減稅降費只能起到輔助作用,只有市場對資源進行合理化配置才能發揮決定作用。
關于減稅降費與居民收入的關系,國內學者也通過不同的模型進行了驗證。孫彥彥和韓仁月[10]根據我國各省份數據建立實證回歸模型,探究結構性減稅政策施行后主要稅種的變動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其研究表明,流轉稅對經濟增長的效果顯著,稅收的占比每增加1%,國內生產總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 GDP)的增長率就提高0.059%;對流轉稅內部情況進一步分析,發現“營改增”政策有助于經濟增長。馬曉玲[11]以河北省為例,運用Granger 因果檢驗方法探討了宏觀稅負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宏觀稅負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長期且穩定的負相關關系。更進一步分析發現,在滯后1 至5 年的時間范圍內,宏觀稅負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互為因果的關系。汪川和姚秋歌[12]運用DSGE 實證模型,以直接稅和間接稅不同的減稅成效為研究主體,證明了減稅降費可以通過刺激投資帶動消費,從而拉動經濟增長,其中,針對間接稅的減稅政策在短期內對經濟有顯著的提升效果,直接稅的效果則主要體現在長期。
鑒于當前研究狀況,本研究嘗試從企業稅收負擔率的變化對所在地區人均財政收入作用的機制與原理出發,分析減稅降費對推動人均財政收入增長的影響的長期效應和空間溢出效應。
有效稅率法(Effective Tax Rate),又稱“實際稅率”或“實際負擔率”。不同于名義稅率(Normal Tax Rate),有效稅率是根據實征稅額與實際收益額的比例來比較企業的稅收負擔。本文以有效稅率為研究變量,運用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的方法,選取江蘇省A 股上市公司面板數據,研究減稅降費對地方財政收入的影響。通過對GDP和財政收入數據進行研究來建立模型,以此獲得減稅降費與人均財政收入之間的關系。
為研究減稅降費推動人均財政收入增長的機制原理,本文選取了2015—2021 年江蘇省在滬深兩市A 股的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為保證樣本的有效性,對初始樣本進行了處理和篩選,剔除了金融行業公司、凈利潤和所有者權益小于0 的公司、ST、*ST、PT 以及缺失數據的公司。本文所用原始數據來自國泰安CSMAR 數據庫和WIND 數據庫,最終樣本為江蘇省2 234 個上市公司在7 個年度內的觀測值。
1.被解釋變量
人均財政收入(Per-Revenue)為本文采用的被解釋變量,根據江蘇省各上市公司所在地級市的一般預算收入與年末人數計算得出。
2.解釋變量
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CTB)為本文采用的解釋變量。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企業實際繳納的各類稅收總額/該企業同時期的收入總額。企業繳納的各類稅收由一定時間內企業繳納的所有稅款構成,不僅反映了企業為增加財政收入所作出的貢獻,而且展示了政府對企業經營成果的占比。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作為一個綜合性指標,能夠展示不同地區、不同經營類型的公司在稅負方面的可比情況。
3.控制變量
為確保實驗結果的穩定性,本文控制變量包括人均國內生產總值(Per-GDP)、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IRO)、勞動人口(Labor)、常住居民(Population)。
各變量的具體說明如表1 所示。

表1 主要變量說明
本章的核心是探究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CTB)對年度一般人均財政收入(Per-Revenue)的影響。首先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回歸和固定效應回歸方法構建研究模型。為確保模型的有效性,進行了多重共線性檢驗。
研究假設: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CTB)對所在地級市的年度一般人均財政收入有顯著影響。為驗證這一假設,構建了以下回歸模型:
式(1)中,β表示常數項;γ1、γ2、γ3為CTB、Per-GDP、IRO的系數;t表示個體年份-公司觀測值;Per-Revenuet表示公司所在地級市的年度一般人均財政收入;CTBt表示公司本年度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Per-GDPt表示公司所在地級市的年度人均生產總值;IROt表示公司所在地級市的年度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Labort表示公司所在地級市的年度勞動人口數量;Populationt表示公司所在地級市的常住居民數量;indn表示控制行業的虛擬變量;yeart表示控制時間的虛擬變量;εit表示殘差項。
樣本企業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 所示。從表2中可以看出,人均財政收入的平均值為9.63,中位數為9.77,方差為0.53,最小值為8.13,最大值為10.33,說明人均財政收入波動區間不大。通過分析樣本的平均值、中位數、方差、最小值和最大值,對其他各變量進行綜合評判。企業綜合稅收負擔率中位數和平均值均為0.05,表明江蘇省整體企業實際綜合稅負不高,與現實情況基本相符。其他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與現有文獻基本一致。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樣本企業主要變量分年度平均值統計結果如表3 所示。人均財政收入年度分布結果整體呈上升趨勢,表明江蘇省人均財政收入整體增加,2020 年較2019 年有所下降,這應該是疫情期間企業停工停產導致的,2021 年則出現上升趨勢。綜合稅收負擔率整體呈下降趨勢,其中,2016 年較2015 年有所增長,這是政策在推行中具有時滯性的結果,各年度下降幅度顯著,2020 年較2019 年下降幅度較小,這可能是疫情暴發后企業減產、綜合稅負率上升導致的。

表3 主要變量分年度平均值統計結果
在進行固定效應回歸時,本文首先進行了Hausman檢驗,驗證是否存在固定效應,Hausman 統計量的值為13.05,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表明最佳估計模型為固定效應模型。隨后,本文對樣本數據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回歸和行業年度固定效應回歸兩種方法來驗證樣本企業年度觀測值綜合稅收負擔率和當地人均財政收入的關系,回歸結果如表4 所示。其中,列(1)為OLS 回歸結果,列(2)為行業年度固定效應回歸結果。

表4 混合回歸結果
由回歸結果可知,企業綜合稅負率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企業綜合稅負率上升時,人均財政收入會增加,并且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年度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常駐居民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勞動人口數量的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企業綜合稅負率反映了企業收入與上繳政府的比值。回歸結果顯示,當企業綜合稅負率較高時,意味著企業向國庫上繳的資金較多,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也較高。GDP作為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狀況和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反映了當地經濟產出的最終成果,因此,當Per-GDP提高時,財政收入也將提高;年度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則反映投資的活躍程度,增長率越高,活躍程度越高,人均財政收入將提高;勞動人口和常駐居民數量分別反映一個地區的勞動產出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勞動產出越大,當地經濟發展越迅速,人均財政收入將提高,這與現實情況相符。
由于本文多重線性回歸所涉及的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較多,變量之間可能有多重共線性問題,為核驗模型的準確性并提高實證結果的可信賴程度,需要對變量之間的多重共線性問題進行更深入的檢驗。本文參考多重共線性問題檢驗相關文獻后,將檢測方法設定為VIF 檢驗,VIF 值越高,則代表變量之間的共線性越嚴重,當VIF值>10 時,則說明變量間的多重共線性非常嚴重,可能會導致模型結果無法信賴,需要調整模型并進行重新驗證。具體檢驗情況如表5 所示:

表5 VIF 檢驗輸出結果
檢驗結果表明,變量的VIF 值均在4 以內,未發現嚴重的共線性情況。因此,從這個角度可以再次驗證模型的準確性。
稅收負擔對地區財政收入影響的估計結果如表6 所示。由于稅收負擔的效果受當地經濟水平和行業發展的影響較大,為弱化地區差異和多樣性帶來的影響,選取經濟較為發達的蘇南地區(無錫、蘇州、鎮江、常州、南京)和蘇中、蘇北地區進行異質性分析,結果分別如表6 中列(3)和列(4)所示。根據異質性檢驗結果,蘇南地區的企業綜合稅負率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蘇中和蘇北地區企業綜合稅負率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從回歸系數來看,蘇南地區系數為0.153,蘇北和蘇中地區則為0.136,說明企業綜合稅負率的變動對蘇南地區的影響效果更加明顯。其原因在于蘇南地區經濟發達,該地區提供稅收企業較多,政府收入來源主要為企業稅收,而蘇北及蘇中地區經濟水平相較于蘇南地區有明顯差距,該地區企業質量相較于蘇南地區低一些,政府收入對于企業稅收的依賴度較弱。

表6 異質性檢驗分析結果
征收稅負是以本年的各項收入為基數,且征收的時間點一般為季末和年末,因此,減稅降費的成效存在一定的滯后性。為保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同時選擇縮尾檢驗來驗證模型穩健性。縮尾處理1%的頭尾異常數據,進行原值覆蓋,將數據進行平滑性處理后再次回歸。結果如表7 中列(5)所示。根據模型結果可得,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的方向與基準回歸分析相同,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即綜合稅負率與當地人均財政收入呈正相關,證明本文的結論是穩健可靠的。

表7 穩健性檢驗結果
本研究對江蘇省A股上市公司數據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稅收負擔率的變化對所在地區人均財政收入有正向作用,減稅降費有利于降低企業的綜合稅負率,激發市場投資活力,從而提高人均財政收入;減稅降費對于推動人均財政收入增長的影響具有長期效應和空間溢出效應,但是減稅降費的效果受當地經濟水平和行業發展的影響較大。這主要是由于人口密度、經濟發展、地理位置、財政收支結構以及地方政策存在差異性。因此,如何保護并壯大稅基,豐富稅源,根據區域實際情況制定相應的稅收政策,是各地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
第一,政策可持續,經濟增長和財政收入兩手抓。在制定減稅降費政策時,不能僅注重經濟增長而忽略財政收入,應該在助力經濟發展的同時兼顧財政收入的增長,繼而合理運用財政收入來反哺經濟發展,從而形成良好的閉環。政府應加大對第三產業的投入,促進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重視產業結構與勞動投入對經濟的影響,積極培育稅源。尤其要重點且優先安排醫療衛生等民生安全類支出,推動新基建,繼續貫徹“簡稅制、低稅率、寬稅基、嚴征管”的稅制改革原則,加大資本投入力度,促進實體經濟發展,降低居民失業率。
第二,結構性減稅與差異化減稅并舉,增強精確性、有效性和廣泛性。從產業層面來看,應著重致力于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的減稅,如制造業、住宿業和餐飲業,既要從制造業增值稅留抵額大的事實出發,也要評估外部環境帶來的產業沖擊,進一步完善并落實政策。從市場層面來看,普惠性減稅政策的對象廣泛,結構性減稅政策的對象更為聚集,減稅降費力度有異同。因此,要做到稅收負擔的相對公平,加強企業創業特殊時期的相應扶持,協調減稅關系后也要評估稅收壓力的影響。從地區層面來看,應針對蘇南地區、蘇北欠發達地區按需減稅,實現要素的合理配置,協調各地的經濟發展,同時加大轉移支付力度,為落實政策提供相應保障。
第三,因地制宜制定政策,保障減稅降費的多樣性與可行性。一方面,各地的經濟發展水平不同,政策執行的力度與效果也有所差異,因此,建議政府制定多樣化的減稅降費政策,以滿足各地發展需要。并且要充分考慮不同地區的財政壓力,對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的政策實施情況和效果進行合理的評價,并針對具體情況傾斜財政補助。即便各地發展狀況不同,也依舊要做到拓寬稅基,使財政收入得到穩步提升。另一方面,應協調運用直接優惠和間接優惠,加大資產折舊抵免和投資抵免等措施的實施力度,使政策發揮出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