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管嬰兒進醫保，出生潮來了嗎？

又一省份將輔助生殖技術納入了醫保。

10 月27 日，廣西壯族自治區醫療保障局發布通知稱，多項治療性輔助生殖類醫療服務項目將納入基本醫保和工傷保險基金支付范圍，自今年11 月1 日起執行—廣西成為繼北京之后，第二個正式將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的地區。

將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對于許多無法承受高額治療費用的不孕不育家庭來說，是個好消息。

39 歲的郭雨晴就沒有這么幸運。她用了三年時間，花了近10 萬開支，“每天抽不完的血、打不完的針”，還是沒等到“懷上了”的消息。

“這個事情有點像賭博，真的不甘心之前的努力和痛苦都變成沉沒成本。”她對筆者說。

不過，始終未能如愿帶來的心理壓力，加之高昂的醫療成本，使她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

目前，國內在人工輔助生殖方面已經發展出一條較為成熟的產業鏈，資本亦爭相涌入。但高昂的費用，仍將許多不孕不育家庭阻擋在治療的門檻之外。

重金求一子

公開資料顯示，廣西此次將輔助生殖納入醫保的項目，有取卵術、胚胎培養、胚胎移植、人工授精、取精術等。

對于符合條件的參保人員，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和城鄉居民基本醫療保險的報銷比例分別達到70% 和50%，均限門診，且報銷次數限每人2 次，計入參保人員年度基金最高支付限額。

人工輔助生殖旨在幫助不育或難以自然受孕的人群實現生育。它包括多種技術和程序，如人工授精（AI）、體外受精（I VF）、胚胎移植和卵精捐贈等。其中，體外受精便是人們口中的試管嬰兒。

去年3 月，第三次人工授精以失敗告終后，郭雨晴和丈夫決定開始嘗試試管，然而，前不久的第二次胚胎移植也以失敗告終。

當前，試管嬰兒相關技術已經發展到了第三代。郭雨晴和丈夫接受的是第一代試管嬰兒技術治療。

第一代即常規體外受精（I VE），主要通過將精子和卵子在體外自由結合，使之受精形成胚胎；第二代是單精子微注射技術（ICSI），通過將單個精子直接注射到卵子內，使之受精。

第三代指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技術（PGT），在一二代的基礎上，增加了胚胎基因診斷或染色體篩查的步驟，以檢查胚胎是否存在某些遺傳病或染色體異常，然后選擇健康的胚胎植入女性的子宮內。

河南省人民醫院生殖科室醫生李棟告訴筆者，不同的技術，治療周期費用有所不同。

以第一代為例，一個周期的費用大約為3萬至4 萬元，第二代會在第一代的基礎上增加單精子注射費3000 元，第三代在一二代的基礎上，每枚胚胎要多出數千元的遺傳學診斷費用。

“第一代技術的成功率目前可以達到50%到60%，”李棟說，“這個事情受個人體質影響很大，有的患者一個周期就能成功，但有的得經歷很多個周期，每多一個周期，費用就要往上疊加。”

深圳市某三甲醫院生殖科醫生王琳向筆者介紹，每一周期的費用主要集中于促排卵和取卵階段。

“在促排卵階段，患者需要每天打促排卵針，患者的體質不同，用藥類型和劑量也不同，每個治療周期的藥物費用可能在數千到數萬元人民幣不等。”

李棟和王琳都發現，隨著生育政策的放開，前來治療的患者35 歲以上的占比越來越高。然而，患者的年齡越大，人工輔助生殖的成功率就越低，治療周期和治療費用也相應越高。

高毛利，高營收

根據中國人口協會和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聯合發布的《中國不孕不育現狀調研報告》，中國的不孕不育患者人數已超5000 萬，平均每8對夫婦中就有1 對面臨不孕不育。

龐大的不孕不育人群孕育了輔助生殖產業的發展。

人工輔助生殖的產業鏈主要包括上游的藥品、醫療器械、醫療耗材的生產與供應商，如貝康醫療、邁克生物；中游涉及提供輔助生殖服務的醫療機構，如錦欣生殖、新生輔助生殖和公立醫院等；下游是與患者直接相關的服務，如咨詢、診斷、治療和后續的妊娠跟蹤。

高昂的費用，仍將許多不孕不育家庭阻擋在治療的門檻之外。

廣西醫保政策一出，股市中的輔助生殖板塊表現活躍。

據媒體報道，10 月30 日，輔助生殖板塊指數大漲近3%，其中，錦欣生殖、采納股份、圣諾生物、亞輝龍、麥迪科技等公司股票漲幅均超5%。

10 月31 日，悅心健康、共同藥業和奧瑞特更是漲停。

在上述企業中，錦欣生殖值得關注。

錦欣生殖是首家在香港交易所主板上市的中國輔助生殖公司。公開資料顯示，集團目前在海內外擁有并經營多家醫院，主要開展輔助醫療服務、管理服務和輔助生殖服務。

錦欣生殖自2003 年起開始運營，并在2019 年6 月25 日成功在香港交易所主板掛牌上市。

也正是2019 年，中國人工輔助生殖領域發展極其活躍。

據前瞻產業研究院報告數據，2019 年，中國輔助生殖行業融資金額達到50.44 億元，創近年最高值。

盡管2020 年，由于疫情，輔助生殖領域的融資金額和事件數量下降，但到了2021 年，融資金額比上一年增長27.72%。2022 年的前七個月，融資金額就達到了34.01 億元。

人工輔助生殖行業的高營收和高毛利率吸引著投資者紛紛入場。

錦欣生殖2023 年中期報告顯示，截至6 月30 日，公司營收為13.34 億元，較上一年增長17.2%，毛利率為42.3%，純利率為16.8%，均較上一年有所增長。

財報數據顯示，2020 年至2022 年期間，錦欣生殖連續3 年整體營收呈上升趨勢。三年間的毛利率均在40% 左右。

另一家專注輔助生殖技術研發與銷售的上市公司貝康醫療2023 年中期報告顯示，報告期內，公司總營收為8.55 億元，毛利率為39.2%。

“輔助生殖行業的毛利率普遍較高，主要是因為服務費高，而且行業壁壘高，競爭者相對較少，”一業內人士告訴筆者，“毛利率可能會因地區、服務、技術和公司的不同而有很大的變化。”

根據《柳葉刀中國婦幼健康特邀重大報告》預測數據，2023 年我國不孕率預計將達到18.2％。也就是說，不孕不育的患者數量可能已經超過了5000 萬人。

然而，育媧人口專家團隊發布的《中國輔助生殖研究報告2023》中提到，在中國，利用輔助生殖技術出生的嬰兒僅占2% 至3%。

這也就意味著，在5000 萬不孕不育患者中，每年大約只有100 萬不孕不育患者進行輔助生殖治療。

低滲透率，也暗示該行業未來的增長潛力和市場空間。

2015 年，我國結束了長達近四十年的一胎政策，允許夫婦生育兩個孩子，并于2021 年進一步放寬至三個孩子，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輔助生殖服務的需求增長。

據頭豹研究院和36 氪研究院整理，預計到2025 年，我國輔助生殖市場規模有望達854.3億元，2021—2025 年均復合增長率為14.5%。

監管之外的灰色地帶

在中國，輔助生殖技術受到國家嚴格監管，準入門檻較高。

根據中國相關法律法規，任何開展輔助生殖技術服務的機構，都必須獲得相應的醫療牌照。

據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的官網發布數據，截至2022 年6 月30 日，全國經批準開展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醫療機構共543 家。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公立醫院。

難以直接獲得牌照，民營資本只能另謀出路。通過收購間接獲取牌照，是許多民營醫療集團的慣用方式—錦欣生殖目前便是以此不斷擴展其在輔助生殖領域業務版圖。

據錦欣生殖招股書顯示，2017 年1 月，錦欣生殖收購深圳中山醫院，并隨之取得了該醫院的醫療執業許可證，該醫療執業許可證在2017年和2018 年12 月31日的賬面價值，分別為4.14億元人民幣和4.01 億元人民幣。

低滲透率，也暗示該行業未來的增長潛力和市場空間。

而沒有取得輔助生殖技術相關牌照的企業，一般不直接在國內提供輔助生殖醫療服務，它們或在海外設立生殖醫院，或專注于輔助生殖產業鏈的其他合法業務，以規避直接提供輔助生殖服務所需的牌照限制。

然而，實際情況會更復雜。

受利益驅使，一些不具資質的機構可能會通過與有牌照的正規醫療機構合作或掛靠，或是自稱中介，幫助客戶在海內外找到可以提供輔助生殖服務的醫療機構。

市場上也出現了卵子黑市、非法代孕等地下產業鏈。

筆者以患者的身份，聯系到了一家自稱“生育方案解決商”的咨詢公司，該公司工作人員介紹，公司主要為有特殊需求的顧客提供服務，如性別檢測、性少數群體的生育需求等。

工作人員向筆者推薦了第三代輔助生殖技術，其表示：“三代的成功率比較高，我們的費用也高，整個流程下來最少需要16 萬到20 萬。”

但三代技術沒有優劣之分，也并非由病人自主選擇，而是由醫生來評估。

王琳告訴筆者：“能選擇一代，就不會選擇二代和三代，在診療過程中，我們會盡可能減少人工干預，避免過度醫療。”

今年6 月，國家衛健委和其他13 個部門聯合發布《開展嚴厲打擊非法應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專項活動工作方案》，旨在今年6 月至12 月期間開展專項活動，嚴厲打擊買賣精子卵子、代孕、偽造或買賣出生證明等行為。

“嚴格監管真的很有必要，我們比較心痛的是，會耽誤病人的時間，”李棟表示了對此類灰色產業的擔憂，“很多患者在外面試了兩三年都不成功，然后回來找我們，但那時候往往卵巢功能就非常差了，試管成功的可能性也比較小。”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張旦珺 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