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水平對農民工工資和社會保險福利的影響
——基于性別差異視角

蔡玉梅，黃博函，陳 功

（1.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北京 100871；2.廣東金融學院 公共管理學院，廣州 510006）

0 引言

2023 年中國的全球性別差距指數為0.682，性別平等水平下降至93.5%，但在高等教育方面實現了完全平等。性別收入差距是性別差異的一個重要內容，也是衡量收入不平等的重要維度。在工業化和城鎮化建設中，農民工群體為我國的現代化建設作出了重大貢獻，但目前較少有文獻將農民工群體的社會保險參保及待遇獲得納入勞動力收入不均等的分析框架。已有關于教育水平對性別工資差距影響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產出能力、工作機會選擇與投資收益三個方面。一些學者認為教育水平高的人有更高的價值，職業間教育回報率的差距是導致性別工資差距的重要原因[1]，男性和女性在同一職業中不同的工資水平導致的性別工資差距被稱為職業內工資差距[2]。女性的教育與工作經驗回報率會顯著高于男性[3]。教育水平高的人員在進入工資與福利待遇較高的國有企業時占有相對優勢[4]，教育水平低的女性多集聚于第一產業或次級勞動力市場[5]。大多數行業內都存在比較嚴重的性別歧視，行業內的歧視因素是構成性別工資差距的主要原因[6]。就社會保險福利獲得而言，擁有較高文化程度和較穩定工作的農民工參保意愿更強[7,8]，教育水平與公有制企業對勞動者保險福利的獲得具有促進作用[9,10]。教育程度對流動人口人力資本具有重要影響，單位性質、行業類型等單位特征以及工會等制度保障因素對流動人口社會保險可及性具有顯著影響[11]。

已有研究大多基于教育水平與市場分割所致的工資差距展開討論，但較少對兩者的交互作用所引致的性別工資差異進行分析，未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差異納入收入不均等的分析框架；且多基于全國性調研數據，缺少典型城市的微觀數據支持?；诖?，本文使用廣東省沿海X市的相關數據來開展更具代表性的微觀調查研究。X 市經濟發達、人口密度大、流動人口占比高；特殊的人口特征和經濟結構決定了基于X 市的調研數據能為本文研究提供獨特的窗口。

1 研究設計

1.1 模型構建

1.1.1 Mincer工資方程

職工社會保險作為勞動者工資水平的福利表現，其參保水平與參保完備性在一定程度上可反映廣義的農民工工資水平。本文參考劉林平和張春泥（2007）[12]的研究，基于Mincer工資決定方程[13]并結合制度理論、人力資本理論與結構理論，確定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方程中包含個體特征、單位制度、社會結構等一系列變量。建立農民工工資方程、農民工社會保險參保率的Logit 模型以及社會保險完備性方程如式（1）至式（3）所示：

lnwage為農民工月均工資的對數，Pm為農民工各項職工社會保險參保率，Insurance5 衡量農民工參加職工養老保險、職工醫療保險等5類社會保險的完備程度。H、E分別表示教育水平、單位性質變量，衡量教育水平和單位性質對農民工工資的直接影響。H*E為兩者交互項，衡量教育水平對農民工工資與社會保險獲得的影響是否受到單位性質的調節，檢驗單位性質是否為教育水平作用于農民工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差距的重要機制。X為除教育水平與單位性質以外的其他控制變量，如個體特征變量中的性別、年齡、在職培訓及法規了解度，單位制度中的規模、用工形式和工時制度，以及社會結構中的單位所在區和來源省份等一系列變量。an為待估計系數，δn為隨機誤差項。其中，H與E及其交互項為本文關注的重點。

1.1.2 Oaxaca和Cotton分解方法

通過Oaxaca 分解可衡量性別工資差異中各控制變量的解釋力及存在的歧視程度[14]。分解方程如式（4）所示：

其中，表示不同性別群體間的平均工資或社會保險福利獲得差異，代表性別群體因稟賦特征導致的工資與社會保險獲得差距，被視為可被解釋的部分；表示農民工因不可預測因素導致的性別工資與社會保險獲得差異，通常被視作就業歧視。為稟賦與系數交互作用后可解釋部分。由于傳統的Oaxaca分解存在諸如指數基數問題，因此，本文同時采用Cotton分解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

1.2 數據來源與變量描述性統計

本文數據來自2016 年X 市人社部門有關當地農民工①這里的“農民工”是指外來務工人員，也就是相對于本地戶籍勞動者而言的外地戶籍勞動者，其中有城市戶籍的，但絕大多數是農村戶籍。他們當中有部分人受過高等教育（含高等職業教育），還有一些人作為編外人員和臨聘人員在機構事業單位和國企工作。社會保障狀況的抽樣調查。調查數據是獨特的、微觀的大規模橫截面數據，調查內容不僅包含單位規模、單位類型與所屬行業等信息，還涵蓋農民工性別、年齡、受教育水平、就業與區域流動、薪酬待遇等個人信息。調查區域涵蓋該市下轄各區，采用分層隨機抽樣方式確定樣本就業單位，每個就業單位中隨機抽取不少于15 名異地務工人員，年齡限定在17~60 歲。最終有效樣本總量為3566 個，其中，男性為2002人，女性為1564人。

為了更好地展示微觀調查樣本全貌，對數據進行了梳理，農民工月均稅后收入約為3904 元，其中，農民工對工傷保險和職工醫療保險的參保率最高，分別為93.10%和90.19%，其次是失業保險和生育保險，占比為86.20%和86.15%。職工養老保險的參保水平最低，為73.72%。這與農民工從事高強度工作的職業特點有關。城鎮職工社會保險變量可反映農民工5類社會保險獲得的全面性，均值約為4.29，說明農民工多數可獲得相對完備的職工保險。農民工平均年齡為32 歲左右，本科及以上學歷的農民工僅占15.93%。農民工多依靠熟人網絡實現城市就業，就職單位的平均用人規模為382人左右，其中，非公有制單位就職的農民工比例為93.97%。需要注意的是，至少28.41%的農民工存在重復參保情況，說明我國信息網絡系統的建設與基金監管有待進一步加強。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基于數據特點，本文將教育水平合并為初中及以下、高中或技校、大專、大學本科及以上4個階段。下頁表2中非公有制單位內同一教育階段女性農民工的工資收入均遠低于男性，且該差距隨教育水平的提高呈明顯擴大趨勢。公有制單位內男性相較于女性的工資優勢僅存在于大專及以上階段，其他教育階段的女性工資收入均顯著高于男性，這在一定程度上佐證了公有制單位存在相對較弱性別歧視的觀點。此外，微觀調查數據表明，擁有相同教育水平的男性就職于公有制單位的工資收入均遠低于非公有制單位就職群體，說明經濟發達城市中因市場分割導致的工資差距依然存在。公有制單位相較于非公有制單位的福利獲得優勢并不顯著。在非公有制單位內，教育水平與社會保險福利的獲得大致呈正相關關系；而公有制單位內農民工的社會保險福利水平并未隨教育水平的提高而顯著提升。

表2 不同單位性質中教育水平的性別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差異

2 實證分析

本文首先對不同教育水平的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效應進行了分析，然后檢驗了教育水平對農民工的單位就業配置能力，最后對教育水平與單位性質的交互影響進行了檢驗，進而探究教育水平與單位性質對農民工工資與社會保險獲得差異的影響與作用機制。

2.1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的影響

2.1.1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工資收入的影響

表3 結果表明，教育水平的工資效應相當穩健，并且男性農民工相較于女性農民工表現出顯著的工資優勢。從性別差異視角看，不同于以往女性教育回報率普遍高于男性的結論，本文中僅本科及以上女性農民工的教育收益率略高于男性，并且在較高工資收入階段，擁有優質教育水平的男性農民工的教育收益率依然顯著高出女性約4.5個百分點。

表3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工資收入差距的影響

2.1.2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社會保險福利獲得的影響

農民工社會保險福利的獲得與其受教育水平大致呈正相關關系。下頁表4和表5結果表明，對比不同的社會保險項目來看，與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相比，較高的教育水平并未顯著提高農民工養老保險與男性生育保險的參保水平。這一方面與農民工參保意愿有關，另一方面可能是單位出于節約成本的考量未向農民工提供完善的社會保險。性別差異視角下，女性農民工的職工養老保險與生育保險獲得率均顯著高于男性，而在職工醫療保險參保率方面則顯著低于男性約33.50%，在失業保險和工傷保險獲得方面兩個群體不具有顯著差異。兩者間參保項目的差異可能與其職業特質和參保意愿有關。

表4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社會保險福利獲得的影響

表5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社會保險福利獲得的影響

2.1.3 穩健性檢驗

由于教育水平與農民工收入和社會保險福利互為因果，可能會導致內生性問題，故本文采用三階段最小二乘法（3SLS）進行穩健性檢驗。在控制可能的內生性問題后，男性相較于女性的工資優勢依然穩健，教育水平與農民工工資和社會保險獲得完善性仍呈顯著正相關關系，但兩個群體在社會保險福利獲得全面性方面不存在顯著差異，如下頁表6所示。

表6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收入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影響的穩健性檢驗

2.2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的就業單位配置作用

下頁表7中模型1至模型3為就業單位選擇方程中分別放入性別、年齡、教育、求職渠道等系列變量的回歸結果。教育變量采用合并前的7分類變量，詳細刻畫不同教育水平的就業單位配置能力。相較于小學及以下文化程度，教育水平差異將顯著提高農民工非公有制單位的進入優勢，說明教育水平在農民工就業過程中具有一定工作配置作用。從性別樣本來看，教育水平會顯著提高女性農民工非公有制單位的進入優勢，但對男性農民工的工作配置能力有限。造成這種情況可能的原因是，基于傳統的社會期望或家庭責任，男性農民工在就業過程中傾向于進入占有相對工資優勢的非公有制單位，從而使得不同教育水平群體間的就業單位選擇不存在顯著差異。

表7 教育水平對農民工就業單位性質選擇的影響

2.3 教育水平與單位性質交互項對農民工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的影響

非公有制單位相較于公有制單位表現出相對工資優勢，公有制單位的養老保險與失業保險覆蓋率均顯著高于非公有制單位，而在其他社會保險項目方面則不存在顯著的單位差異。對比性別子樣本來看，除女性職工養老保險外，教育水平與單位性質的交互項僅在男性農民工群體內具有顯著性。結合教育水平的就業單位配置作用可知，單位性質對男性農民工的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不具有中介效應，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非公有制單位相較于公有制單位會顯著增強男性就業水平的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回報率。單位性質對農民工群體中的女性的養老保險福利獲得具有中介作用，即教育水平通過影響女性就職單位性質作用于其養老保險福利水平；交互項系數同樣顯著為正，表明教育水平與單位性質存在交互影響，非公有制單位會顯著提高女性教育水平的養老保險獲得效應。

下頁表8 呈現了不同單位性質及其內部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差異的Oaxaca 和Cotton 分解結果。性別工資差異分解中，無論是Oaxaca 還是Cotton 分解結果，在控制了教育水平、單位性質等市場分割因素后，職工保險福利差異分解中，非公有制單位內女性農民工的相對福利優勢至少有63.80%源自性別歧視；非公有制單位內男性相較于女性的工資優勢（101.20%）可完全由性別歧視所解釋；而公有制單位內不同性別群體間則不存在顯著的工資與社會保險獲得差異。無論是工資還是社會保險福利的差異分解，不同性質的就業單位的福利待遇差距均多源自性別歧視（54.50%），但顯著低于單位內部的性別歧視水平。無論是男性農民工還是女性群體，教育對農民工福利待遇差距的解釋力均顯著高于單位性質的解釋力。

表8 農民工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性別差異的Oaxaca和Cotton分解結果

3 結論

本文通過實證分析得出以下結論：

（1）教育水平與農民工工資和社會保險獲得完備性呈顯著正向關系，但就具體參保項目而言，較高教育水平并未顯著提高女性職工養老保險與男性生育保險的獲得水平；教育水平對男性農民工的就業單位配置能力有限，但會顯著提高女性就職非公有制單位的偏好與優勢。

（2）單位性質在男性工資與社會保險福利獲得效應中具有正向調節作用，而在女性教育水平的養老保險獲得效應中發揮中介效應；公有制單位內農民工的福利待遇不存在顯著性別差異，但非公有制單位內及不同性質單位間的工資與社會保險差距，受性別歧視影響較大。

（3）公有制單位在社會保險福利獲得方面不具有相對優勢；僅本科及以上學歷的女性相較于男性表現出較高的教育回報率，并且在較高工資收入階段，男性教育收益率仍顯著高于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