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軍
談起近現代海派繪畫名家,一般都會把趙之謙(字撝叔,號悲庵)排在前列的,其他如虛谷、任伯年、錢慧安、吳昌碩、黃山壽、蒲華等,英英如云,均屬學擅淵源、領風氣之先的大家。不過針對趙之謙,至今仍存爭議。不是對他的成就有爭議,而是對他被稱為“海派之祖”的提法有爭議。
讓我們先看看相關的記載:1908年,張鳴珂的《寒松閣談藝瑣錄》由中華書局刊行。書中記載了清咸豐、同治、光緒三朝330余畫人傳記。還把海派繪畫的成因、海派畫家的結社情況作了交待,可謂清代最后一部斷代畫史。可全書沒有一處提到趙之謙與海派的關系。再看1920年刻板刊行的《海上墨林》,在趙之謙條目下有“時游濱滬,墨跡流傳、人爭寶貴”等記錄,但在鄒濤的《趙之謙年譜》和張小莊的《趙之謙研究》中,均無法證實趙之謙有過“時游濱滬”的確切記載。還有清王韜著《瀛壖雜志》和清葛元煦著《滬游雜記》等書中,均有許多滬上書畫名家的記載,卻無一字提及趙之謙。趙之謙是花鳥畫大家,也是書法、篆刻大家,如果確曾引領過海派畫風,實屬海派之幸,遺憾的是就是沒有這方面的史錄。

趙之謙《墨松》。
回頭看虛谷、任伯年、吳昌碩、蒲華(均非上海本地人)等,哪個沒有長期寓居上海、鬻畫為生的經歷?唯獨趙之謙沒有這方面的痕跡。至于錢慧安、胡公壽、王震等,本就是上海人,自然可歸入正宗的海派畫家之列。
問題出在趙之謙為“海派之祖”的提法,并非國人首創,而是“舶來品”。其始作俑者,為日本學者大村西崖,其在光緒七年(1901)初版的、起初并不引人注目的《中國美術史》中,把趙之謙和海派繪畫作了無縫對接,稱其為“海派之祖”。其實趙之謙確有兩次(1862年、1872年)途經上海的經歷,他在1862年致傅艾臣的書札中,曾提到過“由溫州航海入滬,由滬航海至登州(山東)”一句,但也只能證明他曾短暫停留上海而非長期“寓滬”,和海派書畫群體并無實質性接觸,更談不上位列“領軍人物”之類了。
稍加推論,大村西崖的觀點,恐更多是從藝術風格和自己的喜好上考慮,對流派的梳理可能并不嚴謹。另外,那時的日本美術界與滬上美術家時有往來,有些日本畫家還到上海拜師。如此種種,想必在對趙之謙的學術認知和海派定位上,也產生了某種助推效應。1925年,大村西崖又出版了《東洋美術史》,列舉晚清海派繪畫名家時稱:“咸豐、同治,至光緒間,最有名之畫家,當推滬上三熊。其次有錢杜、趙之謙”,但仍堅持“趙之謙之山水花卉,出自八大、石濤,為今日海派之源”的立場。從取法、風格面貌與影響力諸方面,將趙之謙再次推上海派之峰巔。1926年,潘天壽出版了《中國繪畫史》,似乎又強化了大村西崖的觀點:“會稽趙撝叔之謙,以金石書畫之趣,作花卉,宏肆古麗,開前海派之先河,已屬特起,一時學者宗之?!背霭鏁r間與大村西崖的《東洋美術史》僅隔一年,不能不讓人產生是受到了大村西崖影響的聯想吧?
這就產生一個問題,海派的畫家或學術界,會認同大村西崖這個日本人的觀點嗎?我只能用四個字回答:靡有不服。道理很簡單,趙之謙雖然只活了55歲,但其才能太突出了,而且非常全面,與海派注重以書入畫的“金石氣”畫風可謂不謀而合。所以爭議歸爭議,讓趙之謙當海派名義上的領袖,海派并不虧,甚至大大加分,這就叫“靠作品說話”和“身謝道隆”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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