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上（組詩）

張澤雄

濕地公園一瞥

失去邊界束縛，植物與水體的比值

更符合生態學意義。癸卯年

仲秋時，詩人一行四五人，沿湖邊徜徉

撿拾波浪

一湖野荷迎來晚景，葉梗與蓮蓬

己將一半銹色透支

另一半的臉也被風取走

季節帶來的詞根，垂直于湖面

正被一片蟲聲煮沸。蘆葦頂著一頭白絮

開始唱衰身旁的菖蒲

白鷺、白鸛身披一身雪，一動不動

仿佛仙人在水邊垂釣暮色

或是在給孤獨指路。野鴨、鷸、黑水雞

在一處水洼游弋、潛水

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我們靠近，它們立刻分行

將一首詩打斷

水上森林

季節從闊葉向針葉轉移并進一步加重了景深

綠色從樹頂脫落

霜雪雜花其間。水面的秩序

被一面巨鏡引渡

人工再度成為這一切的

根本要素，包括行船的河道與淤泥

內外水位的落差，糾結中己失去了懸念

我們看見彼此的倒影

在排放與重續之前，互換位置

植樹成林，成為江南水天

縱深的淵源。棧道并非懸于絕壁之上

平原游回

自己前身密布的水洼

森林躍然眼前，替我們完成了

另一種穿越

秋祀帖

秋祀日。平原留下稻茬、枯萎

以及稀疏的鳥鳴

太陽陡然轉鈍

蟲子開始使用假聲。白云放下降落傘

天空一下子

將成噸成噸的陰涼

搬運到了隔壁

盲風將至

不見玄鳥思歸，難得一見的灰斑鳩

茫然現身屋前枝丫

咕咕——咕——

阡陌之上

阡陌之上，人成為一粒米的背影愈來愈小

星星般的水塘藏不住月光

草葉尖靜止的露珠充滿歉疚

遲遲不肯破碎或滾落

秋天以自己的方式

交出了印信；一地稻茬空蕩蕩的

并不代表什么儀式感

油菜在出苗

在想象下一個花海盛世

蘿卜頂著一頭纓子，長勢喜人

老青菜一直都在菜地敘舊……你體內的秋風

來到樹梢

試圖抄下刻在金箔上的秋詞

烏桕帖

門前，一棵烏桕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

靜立或晃動

沒有誰栽下它

老父說門口要被樹林子占光了

這棵野烏桕也沒砍

看著它從鑿子把長的小苗苗

陸續沒膝、過項……

看四季流年，看一樹細膩的心形葉

如何轉綠、變暗。一首抒情詩

已提前埋下伏筆

一個故事，越寫越跌宕

越寫越完整、豐盈

深秋，滿樹冠上木梓炸開

烏桕項了一頭白花。不幾日

被一群灰喜鵲啄食光。坐在家門口

每天靜待太陽升起落下

一樹紅葉，亦會心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