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廣府商業空間斷片設計語言

蔡沐何 高登

嶺南的商業空間大都應用了嶺南元素和符號，這些元素和符號并非隨意出現在空間內，而是由各式各樣的設計語言組織起來的，其中斷片設計語言具有個體分離和整體統一的特點，賦予了空間設計極具特色和歷史特征的獨特感受。一方面在商業空間內表現出了一定的當地文脈和風情，另一方面給人帶來一種嶄新的、由當下時代主導的新風格。現分析這種設計語言在嶺南商業空間中的運用，以廣州永慶坊喜茶店為例，并嘗試探討斷片設計語言新的可能性。

現代主義設計已經成為國內目前主要的設計風格，在很多建筑空間、家居空間、商業空間、公共空間中都有運用。隨著城市的不斷建設與發展，應從當下百花齊放的設計風格和語言中尋找既能夠保護城市的文化脈絡又富有創造力的設計語言。

斷片設計語言

斷片設計語言概述

卡洛·斯帕卡是意大利建筑師，他非常擅長對歷史性強的建筑進行改造，斷片設計手法頻繁地出現在卡洛·斯帕卡的作品中。斷片設計語言也是卡洛·斯帕卡常用的設計語言。這一設計語言極具設計師個人特色和歷史性特征，是指將空間中各個元素甚至各個空間不連貫地銜接起來，而不是簡單的元素堆積，具有強烈的藝術表現力。

雖然斷片設計是一種獨立的設計語言，但是它所描述的不僅僅是具體的設計，還有從具體的設計中升華出來的設計對象和設計對象綜合營造的空間、場景屬性和文化屬性，穿插于再設計的細節和宏觀場景中。斷片設計語言能形成獨特的設計篇章，營造出獨特的空間氛圍。

斷片設計語言的運用

在卡洛·斯卡帕運用斷片設計語言塑造出的場景中，元素與構件的重新排列是表達斷片設計的重要方式，它可以是材料拼接。不同材料之間的接點組成斷片，形成特殊的復合信息源，以此沖擊信息接收者的感官。具體設計構件、元素的重構，形成了新的建筑功能、形式、氛圍，將原本的設計主體所傳達的信息延伸甚至置換成完全不同的內容，豐富了設計的手段，增強了設計的深度和趣味性。

廣府商業空間設計中的斷片

在廣府地區，有許多歷史建筑片區被改造成了商業街，例如廣州的永慶坊、上下九步行街、背景路等，其中以騎樓居多。騎樓大體分為公共建筑和民居建筑兩類，商業街的騎樓基本屬于民居類建筑，這類建筑原本的外立面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因此在對其內部空間進行改造時較為容易，諸如改造成網紅奶茶店、文玩店等，在空間裝飾上仍然保留或運用了許多廣府地區特色元素，新舊設計元素、形式和理念相互碰撞，給斷片式設計語言的應用帶來了更廣闊的空間。

空間上的斷片

斷片作用在空間本身的內部屬性和空間與空間的敘事邏輯安排中，打破相鄰空間屬性或者形式上的連貫性和邏輯性，也能造成空間上的斷片感。在廣州永慶坊喜茶店鋪中，其“客廳”與商鋪的空間連接很有代表性，騎樓本身具有民居與商業街結合的特點，喜茶店鋪在設計中沒有一味地注重商業化，而是在保留建筑文脈記憶的基礎上對其進行改造。

1.空間屬性上的斷片

空間屬性斷片最重要的是在一個空間中營造出差異性的氛圍或情景。它可以指具體某一空間內部所塑造的空間場景、所提供的空間功能主題方面的差異，抑或是在原有的空間基礎上加入較多與原空間屬性不符的元素，也可以是空間所提供的功能與原本功能的差異，故而空間屬性的斷片是運用在空間內部各平行要素之間的，起到了切割、重釋、差異化的作用。

喜茶店鋪一樓保留了“客廳”空間，二樓為奶茶制作區，并且設計了“客廳”隔斷，放置了沙發，營造出舊時廣府地區的居家場景和氛圍。這對騎樓進行了空間上的分割——一樓仍然是客廳，但是其功能已經由原本居住空間的會客區變成了商業空間的休憩區，騎樓以及騎樓內部客廳空間的原使用者——住戶已經沒有了，但是騎樓以及騎樓內部空間的功能和所傳達的信息被保留了下來，其服務對象和信息接收的對象轉變成了當代的游客和工作人員，這為原本客廳的空間屬性賦予了新的含義。此處客廳的含義不再是狹義上的私人擁有的會見客人的廳堂，而是轉換成了商鋪主人招待所有往來商鋪客人的場所，此時空間的語義已有了完全不同的釋義。

2.空間功能上的斷片

空間功能斷片實則是一種空間與空間之間邏輯性的重構，區別于具體形式的表達、具體空間內部屬性的轉變，其對原空間邏輯與順序進行了拆解，并置入新的差異化空間鏈接，重構了空間之間固有的邏輯。空間在物質層面上處于連貫狀態，但空間的功能語義并不連貫，故而實現了空間功能上的斷片。

空間功能的轉變還體現在客廳和奶茶制作區空間上的拼接。一方面保留了建筑的歷史感，使原本的特色民居——騎樓居住空間的一部分作為商業空間呈現了出來；另一方面是實現了居住空間的“客廳”到商業空間的“奶茶制作和就餐區”的銜接。一般來說，作為居住空間的客廳所銜接的附屬空間應該為餐廳、玄關、廚房、衛生間或者臥室，而商業空間則加入了制作區和就餐區，空間功能的連接在語義上產生了不連貫，這既是一種不同空間功能的切割與拼貼，也營造出了居家和茶飲相結合的溫馨氛圍，這種空間功能屬性上的變換和錯位，在空間上表達了斷片的語義。

3.空間儀式上的斷片

空間和場景都有其自身所具備的儀式感，儀式的斷片分為兩種——一種是在儀式本身的設計、形式上作出變化，使其傳遞的信息更加豐富；另一種是儀式與儀式之間的沖突、碰撞甚至置換。該店客廳與制作區本身的形式沒有改變，但是空間所營造的儀式發生了沖突，這里的沖突并不是指不可調和的矛盾，而是指與原本空間儀式不相符的屬性。

材料上的斷片

不用材料之間的結合運用能在材料上表達斷片的設計語言。材料自身帶有一定的信息，它可以是某個時期、某一地域的文化縮影，也可以是某個技術、某個時代的代表，一般來說，同一時期的建筑或者裝飾所使用的材料一定是富含時代或地域元素的，只要突破這一傳統觀念，就能表達不一樣的設計語言，斷片語言就能通過材料表達出來。

廣州永慶坊內喜茶的店鋪運用了許多廣府的元素和材料，這些材料來源于廣府的各個時期，和現代工業材料進行了拼接，分布于喜茶店鋪的空間中。首先是墻面，延續了騎樓原本肌理的墻磚，與現代工業木飾面板一起組成了店鋪的墻面，粗糙的騎樓磚石墻面與光滑的木質面板表現出了不同時期廣府元素的分割和鏈接，材料的質感和其所傳遞的信息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斷片。再者，樓梯地磚和喜茶客廳的地面都使用了帶有廣府傳統紋樣的花磚，嶺南傳統的花磚和現代工業水磨石共同組成了店鋪的地面裝飾。這些材料雖然質感都相對光滑，但是所創造出來的視覺效果有明顯的差異，圖案和色彩以及其代表的信息形成了斷片。這些材料和現代工業材料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材料上的斷片。

時間上的斷片

時間是非物質屬性的，一般通過物質載體體現出來，而這里的時間指的是狹義的能被感知的某種時代印象抑或是某類時間記憶，不論是空間形式還是其他形式，只要能代表某一時期，并與不同時期的平行載體割裂地相連接，就能形成時間上的斷片。

而材料本身就具有時代性，在設計中是一種常見的載體，能表現出設計者對設計對象的理解，亦能傳達出材料自身的時代信息。傳統建材和工業材料的碰撞能形成不同時代之間的斷片。例如，廣州永慶坊喜茶店鋪內的閩南花磚，其紋樣就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產物，該店鋪內菱形花磚中出現的紅、黃兩色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喜慶的寓意，極具嶺南與廣府地區特色，其被運用在喜茶客廳和樓梯的地面上。騎樓的客廳作為曾經民居本身的空間屬性，而現在騎樓的樓梯則成為整個商鋪的過渡空間，花磚在這兩處重要節點的應用更能加深區域空間的歷史感。從客廳步入樓梯時，也相當于步入了下一個空間，迎面而來的是現代、簡約的商業空間，這種時空的交錯，是斷片語言的體現。

該喜茶店鋪內掛有很多帶有粵語俚語的裝飾品，例如，“得閑飲茶”“以茶會友”等，舊時的俚語隨著時代的發展被賦予了新的含義，并作為裝飾的一部分置于空間內，和“喜茶”并置。文字語言也成為空間語言表現的一部分，且其本身的內容也是通俗的，其含義的表達也承載了時間的信息，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時間斷片。

這些傳統和現代元素的交織幾乎貫穿整個店鋪，但是又無法具體考究某一個元素在時間上的具體節。尤其是在商業空間中，為了表現主題，一般會使用多種元素。商業空間內應用元素的時間節點更傾向于混沌，這也是商業空間追求元素豐富性的必然結果，但其呈現出來的效果則更為豐富。

情景上的斷片

騎樓作為民居建筑所代表的私密性與開放的商業場景的銜接與結合，形成了情景上的斷片。雖然這種斷片是無形中形成的，但這種空間使用的方式和設計形成的結果也具有時間性，在設計初期就貫徹了斷片的思想，設計行為、設計的載體及其所代表的情景一起形成了斷片的語言構造。

斷片設計語言的體驗

以永慶坊喜茶店鋪為例，從歷史建筑步行街區域走進代表現代年輕文化的奶茶店鋪，從裝飾肌理上能夠感受到歷史和現代的切割和聯系；在空間功能的重新詮釋中能夠體會到空間新的語義；通過場景的轉變能夠體會時空上的斷片；通過騎樓中無處不在的現代俚語能夠體會到現代化氛圍。在材料、空間、時間還有情景的交織中，形成了獨特的斷片設計語言。

城市文化的斷片

斷片式設計語言在不僅體現在永慶坊喜茶這家店鋪中，還在廣府其他的商業空間中有所體現。在廣府地區，大部分商業空間都有意或無意地體現出了廣府的特色文化。這既是由設計師本身的文化素養所決定的，也是由廣府地區濃厚的文化氛圍和豐富的歷史遺產而決定的。其融合現代生產和現代審美等，共同造就了現代文化和歷史文化在廣府并存的現狀。

商業街的斷片語言

廣府地區是由歷史街區、片區改造而成的商業街，具有統一的歷史氛圍，這些民居建筑大多變成了商業建筑，且每個商業建筑由于承包的主體不同，其內部風格和具體的功能屬性也有一定的區別。如果將整個商業街視為整體，就會看到這些斷片式設計語言貫穿整條商業街，形成了獨特的商業空間氛圍。

城市的文化斷片

由于每個商業空間都是一個獨立的作品，這些分散或聚集在城市各個角落的作品，與城市其他的文脈，如歷史遺址、新興的現代主義設計作品等，共同構成了城市的文化斷片。所有傳播過的文化都在城市內留下了痕跡，現代的、歷史的、雜糅的設計作品在城市中交錯分布，與原本的文化相輔相成，形成了一種城市文化的斷片，也共同塑造出了新的城市文化，這種現象在諸如廣府這類商業活動相對頻繁的地區更加顯著。

斷片式設計語言所書寫的思想并非一味地修舊如舊，順從傳統，而是與傳統的反向對話——將傳統打破、不連貫地組織起來，給予了傳統再次煥發新的活力的可能性。在廣府地區，有許多歷史建筑被用于商業活動，且該地區對設計的包容性較強，故而斷片式設計語言能在該地區有較好的物質承載基礎，該設計語言所書寫的結果也是一種歷史與現代沖突之下的良好解決方式。

（作者單位：華南農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