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嫻
赫蘭在《自行車的回歸》一書中這樣寫道,自行車,看似很普通的物件,卻折射出人類社會與社會經濟的演變。騎行,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國民出行方式,“進化”成了如今一種風靡全國的生活態度。一道道車轍串聯成了共和國前進的編年史,也編織起了騎行企業的狂歡曲。
企查查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自行車企業數量迎來爆發式增長,注冊量同比增長118.18%至70.01萬家。2023年我國自行車相關企業則新增123.43萬家,遠超2022年全年。
此外,騎行產業鏈條上的零配件、裝備等企業也迎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饕餮盛宴。繁盛的背后有變速器技術的突破,更有相關企業出神入化的運營手段——讓騎行成為年輕人的一種社交貨幣。
當寫字樓的白領們為PPT上某個無關緊要的細節爭得面紅耳赤時,靜安區梧桐樹下的“老錢”們正騎著復古自行車,穿過來來往往的人流。婆娑的樹影如流水般拂過臉頰,不變的是悠然自得的神情和態度,仿佛往來嘈雜沸騰的人世間與他們無關。
他們的騎行視頻很快席卷了小紅書、抖音。過去幾年,人們開始在近郊尋找詩與遠方的落腳點。靜安區“老錢”這種松弛感正是深陷職場和生活困擾的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夢想,為追求這樣的松弛感,騎行成為大家實現這一生活態度的載體。
“梧桐區以外,也有很棒的上海。”再加上國產變速器的技術難關業已突破,國產自行車生產關卡脖子的問題不再,很快,騎行熱從靜安區外溢到城市各個角落。
騎行成為了年輕人推崇的生活方式。2021年,小紅書開始在社區內推行騎行運動,自行車、配件、騎行服、騎行路線攻略、儀式感路線分享等騎行特色內容不斷沖擊著年輕人的社交圈。
騎行愛好者平臺“騎友網”創始人張勇明顯感覺到,騎行正在迅速蔓延——“從前騎行還是一項比較小眾的體育運動,參與者多是老朋友。現在不一樣了,每次我們發布活動招募,來的都是新面孔,騎行愛好者越來越多了。總共1 000個參與名額的騎行活動3天就滿員了。”
32歲的小童曾從成都騎行到重慶,中間幾百公里的距離,每一米都是他一腳一腳地蹬出來的。這種突破自我的成就感讓他和志同道合的好友很是癡迷。一到節假日,他就約上好友“一頭扎進山里”,和大自然“親密接觸”。起初大家熱衷于參加城市短途比拼速度,最后大家又和耐力較上勁兒,開始跨城市騎行。
“就連女朋友都說,見我一面還要看騎行群里的安排。”
與其他運動項目不同,騎行不需要參與者具備過硬的專業素養和技巧,也不要求多專業的設備,因而騎行群里的小伙伴越來越多。每一次騎行,小童都能交到好幾個新朋友。
小童很喜歡遠離都市,同幾個朋友一起騎行。當風景被他遠遠地甩在身后時,日常的瑣碎和公司家庭兩點一線的無趣都被他拋之腦后,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幸福。
在騎行途中,技術溝通、裝備交流等共同愛好讓大家能快速找到聊天話題。每一次活動,騎行都不是唯一的目的,騎行結束后,大家相約擼串燒烤,身心完全放松的同時,彼此已成為能夠觸及對方靈魂的摯友。
將騎行“兌換”成社交貨幣,也有騎行組織者的“推波助瀾”。
騎行時,玩家們通常會選擇風景較好的區域活動。某小眾專業自行車品牌此前一直通過專業賽事進行線下推廣。現在,該品牌在當地的騎行公園附近專門打造了互聯網騎行俱樂部,不僅吸引了騎行愛好者前來打卡,騎行“小白”們也紛至沓來。
騎行活動時長不會太久,不限制參與者的車型。俱樂部會在中途設置一些有意思的休息點,領隊會停下來等待跟不上的參與者。活動中有貨車隨行,騎不動的參與者可以中途放棄。
騎行具備天然的點對點引流和串聯作用。不少自行車品牌開始破圈,與線下活動場地合作。一些自帶流量的商圈、店鋪常被指定為騎行線路中的起始點,更有甚者自行組建騎行社群俱樂部。
2023年2月底,上海咖啡+生活方式零售品牌“硬核星球”組建的俱樂部“硬要玩”與漢堡品牌“Shake Shack”合作舉辦了一場“咖啡+漢堡”的騎行活動。參與者在硬核星球門店前集合,一同騎車前往Shake Shack國金中心店打卡。

與其說這是一次聲勢浩大的騎行社交活動,不如說這是一次以騎行為名的大型商業聯動。參與者帶來的人流量可以反哺品牌,為延續消費者單次購物后的體驗,品牌們也為所聯合的社群提供了固定的娛樂空間,硬核星球門口擺放了一臺Standardard Nerds Club的乒乓球桌供來往者娛樂休閑。
這些俱樂部從社群出發,慢慢發展出一門屬于自己的線下生意,除了收取組織費用、各商家的贊助費用,俱樂部品牌周邊、運動附件品牌代理等都是運動俱樂部發力的方向。
與此同時,俱樂部成為各大運動品牌爭相合作的香餑餑。
成熟運動品牌借由與垂類運動社群合作的方式,參與到用戶的興趣生活中。耐克聯手RE RIDE俱樂部舉辦體驗城市騎行;阿迪達斯戶外系列adidas TERREX聯合體育課俱樂部舉辦過夜騎活動;李寧與RE RIDE一同發起環保騎行活動……
而剛嶄露頭角的運動戶外品牌自建社群更能幫助品牌樹立心智,進而撬動細分市場。蕉下提出“輕量化戶外”概念。其在2022年成立的社群BU Camper舉辦的活動也多是騎行、徒步、露營一類輕量化戶外活動。
天眼查研究院認為,從產業發展角度來看,騎行是一個“小運動、大產業”的典型行業,具有綜合帶動作用強、產業鏈長、綠色生活方式引導能力突出等特點,未來市場空間巨大。
越來越多城市和地區瞄準這一需求打造起“騎行+”的產業布局,各大城市紛紛開發以“騎行+文旅體”的新型體育旅游模式,再用旅游促進相關產業發展。同時每年也有數百場騎行賽事在國內多地舉辦,以此吸引玩家關注。
騎行熱也吸引著騎行產業鏈之外的企業入局,小紅書深度介入騎行運動鏈條中的多個環節,發起的“騎行友好計劃”,在全國10大城市聯合當地咖啡店、自行車店、花店等帶有生活方式調性的店鋪為騎友提供自行車停放服務。
同時小紅書也推出了自己的官方騎行周邊,在成都、上海等城市創建有不少連鎖品牌并在購物中心打造中轉站,為騎行愛好者提供補給站,以借勢提升人流量。
非騎行鏈條企業的深度參與,讓騎行俱樂部更具有永續經營的價值。目前俱樂部都在經歷由 “興趣連接”走向“專業運營”的轉型過程。有的俱樂部走向專項訓練與人才培養賽道,希望以專業服務吸引真正對騎行有興趣的人群;有的兼顧專業與大眾運動愛好者,場館常換常新、有多樣場景和機制可以選擇,更具玩樂趣味性……
挑戰也隨之而來。
每一次騎行活動中,打頭陣的往往是“氪金”的裝備黨。
價值上千元的頭盔、上萬元甚至十幾萬元的碳纖維車架……每個看似不起眼的裝備其實都“大有來頭”,有的“氪金”裝備黨不惜花幾十萬元組裝一輛自行車。一條無形的“鄙視鏈”扼住了騎行社交圈眾人的咽喉。
小紅書調研數據顯示,騎行超過1年以上的騎手們,在騎行上愿意花費1萬元以上,而有60%的騎行3年的人花費已超過5萬元。
有騎行者表示:“以前騎輛幾千塊錢的車出去,就覺得挺不錯、夠奢侈了,現在稍微講究點的車就過萬元,從專業角度看,也就是個入門級。改裝、零件更新等,也都很燒錢。現在的愛好者,不管水平如何,裝備都很專業。”
有自行車店主透露,以前騎行發燒友通常只會買輛單車,最多針對性地選擇購買少量零件。現在不少愛好者除了選擇車輛外,還會購買碼表、前燈尾燈、手機支架等老玩家不太在意的周邊設備。
原來奔著“松弛感”入圈的眾人赫然發現,初心已然變味。反抗“卷”裝備的人也越來越多,退出騎行群的會員越來越多,他們更希望專注騎行本身,不被嘈雜的社交話語影響,不墜入消費主義陷阱。
如何留住這部分去社交化的會員,成為了俱樂部亟待解決的難題。畢竟騎行產業是一門具有長期主義的生意。如何精細化管理好這部分或將流失的騎行者,才能實現“永續經營”。
俱樂部也在根據騎友和市場需求不斷豐富產品種類,并且騎行也不再是俱樂部組織活動的唯一娛樂項目。Club100推出適合精英白領的Morning view、Morning Train等早鳥活動;去年底還推出了“4天3夜的海南西東環線之旅”“5天4夜環海觀山大理騎旅”等長線騎旅。
還有俱樂部會根據不同會員的定位,針對性地調整俱樂部的設計。
“就像北京三里屯、國貿CBD、大悅城的建筑風格迥異,人群也大不一樣。所以在設計門店時,匹配了不同自行車的設計風格,其中有古董的,有與商務結合的,也有和街道生活融合的,當然也少不了運動專業級自行車。”RECyclingClub連鎖俱樂部創始人菅根史郎透露。
他表示,俱樂部會員有很喜歡騎行運動的人,也有喜歡咖啡和牛排的朋友。
“如果只有自行車產品,可能門店沒有更多人會關注,我們需要有更多的文化內容,來吸引成員的加入,并在這個過程中,繼續推廣自行車文化。未來或許有人通過服裝、美食、紅酒等等開始認識我們,再接觸到自行車生活。我們沒有很具體的目標,還是希望向泛生活人群普及自行車的文化。”
俱樂部不僅是騎友們的交流騎行技巧的空間,更承擔著和自行車有關的城市居民生活空間。RECyclingClub俱樂部門店除了內設自行車的專業區域,還有咖啡餐吧等設計。
俱樂部們正在用不同人群的需求和生活態度,重塑體育運動,讓俱樂部在履行運動職能的同時,打造工作家庭之外的第三生活空間,成為會員們興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