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丹花
一萬道光芒凝結于此。
仿若云中有一絲金黃的火種
從鬼魅中煥發(fā)出更多濃郁的霞光。
多么容易就遺忘了,從前的天空。
而此刻海浪陣陣,把人聲淹沒
我們在黃昏之前抵達,在海灘上等待
灰色細軟的釉質涂層讓腳趾變得松軟
眼前涌動著一片,被天色撫平的小波紋。
那個背離了你又轉身來對望的人
絲毫沒有悔恨之意,他面部松弛
比晚霞更加溫情,禁錮的光的手指將身體
推動到淺海中,他順勢把你抱起來
你看到夕光的邊緣,一個點正在移動
到那種失而復得的靈魂的中心
你那么投入,甚至忘懷。可它
還是停在那兒,像一只決意遠去的鷗鳥
飛翔中所愛的過往的人群?事實
離開很久了,但應該記住此地:
在金巴蘭,一場祭奠般的落日中
我們如何動情地旋轉過
這場雨來得那么突兀,如果
不是雨聲打在玻璃上,噼啪作響
視線中,找不到任何痕跡去確認
在你的催促下,匆忙關掉幾扇窗
強烈的光線穿過云層,抵達瞳孔
我轉身意欲離去
你卻機敏地貼著玻璃觀望
然后說:居然在下太陽暴雨
沉悶的下午,因此有了一絲聲色
從你稚嫩的心田到
因高燒而變得發(fā)燙的臉頰,一一去捕捉
你那么小,對外部的感知卻無比精準
那種天真的驅動力與我中年的遲鈍相撞
所產生的光的物質也在滑向兩極
像我們共同看到的
那道在太陽與暴雨中穿過的強光
我們與之,僅僅隔著一層玻璃以及
一陣欣喜的詫異
從夢中醒來,你聽到許多聲音
匯聚的同一種聲音
你想到了“蕭瑟”這個詞,像黑暗中
找到了一種空泛的定義
從主臥到次臥,推門,把孩子的父親驚醒
順手關掉了電風扇還有一盞
睡前沒有關的燈,再走進書房
那種很近又似乎不存在的風聲
仍舊從窗口傳來,它們正在破壞——
或者,正在修復,一種嶄新的黎明
在空茫中失去的久違的規(guī)整的秩序
讓你慢慢想起了剛剛做過的凌亂的夢
以及那個久等仍舊缺席的人
那種危險的窒息與慌亂
像這股從四面八方涌入的風一樣攜帶著
不可名狀的敵意
短暫進入耳跡又跳出意識框架中的盲域
就這樣,把一整個黑夜丟棄在你的窗口
直到天亮,院子里的鳥開始鳴叫
它仍沒有消失
從睡夢中被喚醒,坐起來看
它就停在窗口。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散發(fā)著奪目的光輝。仿佛就是專程
為你而來,讓你看到那張金色的臉龐
被注滿了神秘的力量,那難以計數(shù)的
物質中的鋒芒,完整的恩賜
在一種偉大的救世主式的俯視中
意志被再度刻畫,虛弱被真切憐憫
你感受到了此前那種傷害正在被抹去
——這是獨屬于你的永恒的時刻。
是月亮穿過了萬千山水以及所有版圖上的
疼痛,賦予了你一種新的切角與姿態(tài)
在似乎不可更改的命運中
那些被遏制的,無須再打量
那些終究經過的,必然也經過你。
多么微弱又浩大的事物。
像一場參悟中反向的撫慰。如此潔白的金黃
你看見了從邊緣走向中心的人
他出現(xiàn)在一種暗示性的書信中
無所顧忌地,像鴿子潔白的羽毛
為黑夜的鐵欄投遞了一根橄欖枝
他站在窗口的正面,又走到它的側面
太陽花在窗臺盛開,一處明亮的胎記
逐漸從他嘴唇的邊緣暗下去
他什么也沒有說,自身就是一個宇宙
你試圖找尋一個突破口,卻始終
沒有力量走出門外,你被什么牽制:
塵埃、風暴、身邊的響動
那雙眼睛不停地望過來,看著你的眼睛
可身影一會兒是他,一會兒變成另一個人
他們交叉、混亂。又合而為一
直到身影遠去、變得模糊
終于,你在黑暗中醒來,起身開燈
這浩大的記憶省略了這南柯一夢的起止處
只留下了那張深邃而洶涌的面孔
隨時能看到它,隨時分泌出濃烈的
一種修復式的油畫般飽滿的形色
在景洪的大街上,高居于視線之外的
那種鮮艷的萌動,那些橙黃色的花
讓人仰望不止的平靜的散發(fā)。沒有人
能夠忽略或逃避,縱然有出世之名
與佛陀有關的背景,讓我們歡喜于這種
阻滯與觀念上的摩擦,仿佛是
冬天所見的火焰樹的另一種變身
又不能完全確定,這種疑惑中攝入的美
在身體靠近時讓我們嗅到雨林中
那復雜綿密的氣息,正如一棵樹
繁盛又結實的空靈在高處捕獲了我
無法以仰望者的視角來輸出,無法
扼制,像季節(jié)轉換一樣平靜地收斂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