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憶
當你回到原鄉
一眼便認出他們的樣子
即使,他們變得蒼老而衰敗
你仍能從那些溝壑里
揀拾到,那些年
荒蕪踩過的尖叫,和西嶺上
依稀裸著的貧瘠
你的出走,沒有轟轟烈烈
你回來,依然寂靜無聲
除了艾草覆蓋的纖細小路
還存著你,赤腳打過的泥漿
你以為的河流
早已干涸
你努力辨認,所有證據
和曾經留下的痕跡
它們被草木裹住
被風雨浸了許久。那些
高大的肌理,緊緊地摟著
你腳下這片土地
多像,等候多時的
固執?
天空向前一寸,夜晚
便失去更多溫度。所有規訓
都在沿途,解析不明和
意義:別人眼中的你
并非是你,而你眼中的別人
才是你。當你回頭時
白發已在月下,恭候多時
許多事物慢慢浮出水面
暴雨抽打虛弱;古城墻上的
風霜,從未缺席過
人間煙火;若非江河日下
怎會有水落石出?酉月開始
背陰的海棠依舊按季節深紅
燕子也飛入南歸的天空
你還等在原地,數落
近處的蓊郁和遠處嗚咽
固執地亮出針芒。手足無措時
你深知總有一處,始終連著
指尖,要你做出選擇:
出走?還是歸于平靜?
你始終在左右為難里
與諸世,糾纏不清
秋天從樹上滑落
白額雁就回家了,狗尾草
僵硬地站成冬天的背景
當一個人離開
所有的冷漠都被冰封
來年春天,亦不會有
悲憫復醒
生活的表情,在繁雜中
裸露的尖刻,一直都有
毒蕈的陰冷。輪回中
除了在囚牢里相認
我們的屬性從不曾有過相克
陰冷又何必咄咄逼人?
孤獨是無法逃避的現實
與樹木枯老的樣子一樣
你不過度,它便可以
迎向來年的春雨
我們又何必執著于警惕?
何必嘗試,清冷背后的
吞咽彼此?
大雪漫過山頂的時候
你一直聽命于內心
對這個世界要溫柔以待
當湖水不再涌動,四季
失去分明,你還在暈染
河山,還在固執地
擎著六月
被風碾過的路口,留下的
草色,抵不過雨打芭蕉。
誰說放下就好,這沉甸甸的
虛物,披身入骨
如何摘除,怎樣放下?
你的頭發,一夜之間
白了全部
你該思念童年,思念
疊在肩頭的辮子,與說好的人
一起,談論溫情。他們都說
把所有冷,攏在掌心
就能雕刻出春天的樣子
那時的歲月,一定會
待你,眉目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