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喜

每到回老家的時候,我都會到空蕩蕩的房間里去轉一轉。看著墻上字跡依稀可辨的獎狀、學生時代追星的海報,還有一些藏在灰塵里的小飾品,我的內心不免又一次悸動。正當我無限惆悵之際,一件被透明塑料罩子精心包裹的大物件,突然引燃了記憶的線索。
那是我中學時的鳳凰牌自行車。
說起這輛車子,還得從我小學畢業那年說起。小學畢業后我不幸被分到了離家很遠的二中,上下學的交通問題就成了困擾我的難題。父親沒有辦法,只能咬咬牙為我買了輛自行車。
不同于別的孩子刻骨銘心的學車經歷,這一塊的記憶對于我們這樣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家庭來說,卻是另一番滋味。在附近的一片麥場里,我們姐弟幾人輪番相互扶著,很快就學會了騎車,而這也逐漸抵消掉了我對騎車上下學的焦慮。
可是,正式上路和在麥場里隨便練練還是大有區別的。去二中上學的那條公路是條運煤專線,經常有大車來往,尤其是三岔路口那里更是路況復雜。父親不放心我,決定先帶我幾天看看。
那時,上學的時間很早,天還沒有亮父親就騎上車喊我坐到后座上。這一塊我沒怎么練,因此好半天都沒坐上去。
“你怎么這么菜啊,快點坐上去!”父親有點生氣了。
終于,在經過幾次艱難的嘗試之后,我坐了上去,只是屁股只擔在后半部分一點點。我本應該在父親騎穩當后再往前挪一挪,可是一想到要與他的后背靠得如此近,我便難為情地往后躲了躲。于是,在一個拐彎處,由于慣性,我被甩了下去。
“你怎么這樣……”父親終究是恨鐵不成鋼,但又沒把話說完,也許在他心中我就是這么一個只會學習而什么也做不好的廢柴吧。
學生時代的我,就是這樣與父親保持著生疏的距離。在他看來,我是個性格怪僻滿腦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孩子;而他在我的記憶中似乎永遠是那么嚴厲而不茍言笑。
也許有時候,打破某種隔閡只需要一件小事或者一樣東西,而我對父親的認識的改變居然會從這輛自行車開始。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周五放學。積壓了一周壓力的同學們都迫不及待地沖出了校門。在一群狂歡的單車少年中,我也敞開了自己和他們一起歡呼。騎車到一處拐彎時,因為要躲避前車,我一個急剎車,然后就摔倒了。后來才知道,那一片地上有很多沙子,難怪我會摔倒。聽把我送回家的學長說,當時我頭磕在了地上,暈過去了。
事實上,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個小時才清醒過來。忍著劇烈的頭痛我開始努力地收集散落的記憶碎片,可是一種擔心也在逐漸滋長。我想既然我摔得這樣嚴重,那么那輛貴重的鳳凰牌自行車肯定也被我摔壞了,要知道,父親平日里可是格外珍惜的。一想到這些,我竟隱隱有些擔心,然后悄悄地看了看停在門口的車子。除了一點輕微的車漆擦傷外,就是丟了一個螺帽。我不敢告訴父親,只能祈禱他看在我受傷的份上不要再罵我。
父親終究是沒有批評我,這讓我也漸漸地淡忘了這件事。幾天后,停下車后我無意俯下身看了看車子,居然驚訝地發現,那顆被丟掉的螺帽又被重新安了上去。后來聽母親說,那天自我受傷昏迷后,父親一直默默地守在我的床邊,晚上又打著手電筒把我的車子檢修了一遍。
那是多么不起眼的一顆螺帽啊,即使認真看也未必能發現。我突然開始意識到父親其實也是心細如發,那么在乎我的。一直以來,我都和他很少說話,我把深深的誤解裝在心底,卻只看到了他臉上冰冷的嚴厲。有時我也在胡亂猜測,家里這么多孩子,也許我就是那個最不招人喜歡的孩子吧,可是父親,他給我的愛卻并未少一分。
如今,看著這輛塵封在角落里的自行車,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現在了眼前。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可以不再束縛地坐在車后,抱著他寬闊的后背,去感受他溫熱的心跳。也許只有這樣親密的接觸才能真正感受到一個人的溫暖,才能讀懂一位父親深邃而細膩的愛!
(編輯 雪彤/圖 槿喑)